第七十七章
四碟鲜果,四碟糕点,四碟青菜,猪头肉、羊头肉、肥鸡、两尾头尾相对的蒸鱼,三杯水酒,一碗白饭,一碟白馒头。
珍姐儿抽泣着,提起裙摆蹲到母亲墓前,把甜白瓷碟子擦得干干净净。之后她打开四包蜜饯,母亲爱吃的梅子窝丝糖,每碟只摆三个;再看弟弟,像模像样地把纸钱、元宝摆得整齐。
另一边,媛姐儿用手帕擦洗木筷,昱哥儿什么也不会,握着纪慕云的手一会儿去抓哥哥,一会儿给姐姐捣乱。
曹延轩神色平静地立在墓前,看着几个孩子忙活。
时光易把流年抛,一晃眼,王丽蓉去世一周年了。
片刻之后,曹氏族中一位白须长者念诵长长的祭文,灵谷寺高僧嗡嗡诵经,西府众人按照长幼尊卑,在墓前行礼、祭拜。
纪慕云跟着行礼,望着墓碑,心情十分复杂,毫无疑问,王丽蓉改变了她的一生。儿子的小胖手在她手中动来动去,纪慕云用衣袖沾沾眼睛,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一时礼毕,珍姐儿满心不舍,在母亲墓前流连踯躅,落下泪来,花锦明低声安慰,用带来的菊花妆点墓穴。
曹延轩招招手,带着其余孩子走到墓地一侧,“给祖父祖母行个礼吧。”
再一转眼,见昱哥儿也坐在桌边,她心中难免不喜: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坐得住。
珍姐儿这才露出笑容,娇嗔道“年初芳姐儿送了桃花给我,把我勾的,想去庄子上玩了,上一回去庄子,还是前年姑姑在的事呢。”又说“到时候,给爹爹带酒回来。”
娘亲,娘亲,等爹爹续了弦,除了自己和弟弟,这府里,慢慢会把娘亲淡忘吧?珍姐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宝哥儿也有意思,把筷子一放,就把弟弟抱了起来,拔腿就走。
曹慎来约曹延轩:“去城外消散半日。”
“瞎说。”曹延轩没当回事,笑道“好端端的,他欺负你做什么?”珍姐儿扭扭身子,强调“人家说的是万一嘛。”
回到西府,门房摘下挂着白的灯笼,曹延轩象征性地脱下镶着毛边的外袍,穿上一件宝蓝色团花祥云纹锦袍,珍姐儿三人依然穿着素色衣裙。
曹延轩伸手捏她耳垂,笑道“往年下元节做些什么?”她哀哀呼痛,嗔道“只去过道馆。”
曹延轩亲自拿起酒壶,给女儿女婿斟酒,给三个孩子也斟了一杯,昱哥儿一口就喝干了。珍姐儿低头看,杯中却是榨出的橙汁,心想:不知厨房的人奉承的,还是纪氏想出来的?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聚齐,倒也不必过于冷清。曹延轩便问女婿:“眼瞧年底了,家里可有什么安排?”
过了今日,两人出了齐衰,恢复正常生活了,宝哥儿三人是正孝子,还要守一年七个月。
宝哥儿率先掀起袍子,跪在丫鬟捧来的锦垫上,昱哥儿瞧见了,以为是什么新游戏,立刻照做,噗通一声四脚伸开地趴上锦垫,纪慕云忙把儿子提起来。
蒸红豆骨朵,糯米糍粑,麻腐包子,纪慕云把昱哥儿托付给吕妈妈,“只去半日,吃过饭就回来。”
珍姐儿侧着头,不吭声了。
“这么远啊?”道路坑洼不平,马车颠簸的很,车厢里的纪慕云揉一揉后腰,“怪不得,妾身没去过。”曹延轩扶着车壁,把大迎枕垫在她背后,“也就下元节这一日人多些,我也不是每年过来。”
爹爹真是溺爱。珍姐儿收回目光,夹起一片清炒小白菜。
曹延轩依然不信:“锦明比你大好几岁岁,比你懂事的多,我看,你是欺负锦明才对。”
想不到,昱哥儿虽然屁股长了钉子似的动来动去,却没乱吵乱叫,一碗饭也吃得干干净净,由着奶娘擦擦嘴巴,就走到宝哥儿身边拽住他裤子,嘴里发出“包”的音节。
歇过午觉,时候不早,珍姐儿叮嘱过弟弟“跟着爹爹好好读书”,也就该走了。
宝哥儿便犹豫起来,低下头,见昱哥儿大眼睛满是期待,张着胳膊叫“包!”,又想和弟弟玩。
曹延轩应了,告诉纪慕云:“去没去过禹庙?”
曹延轩早早过来接,带她上了小油车,到府门外换了马车,行到隔壁街道,在一座宅邸外略等片刻,曹慎也带着戴着帷帽的杨姨娘出了大门。
禹王庙在城东十多里的地方,远离管道,位置颇为偏僻,平日很少人过去,今日路上马车一辆接一辆,行人络绎不断。
曹延轩便叮嘱女儿:“向亲家太太多学着些。”珍姐儿答应了,心里却想,我婆婆也没掌管家里的事,瞎忙活罢了。
吕妈妈满口答应,“家里这么多人。”又悄悄叮嘱“虽然老爷出了孝,到底有宝少爷。穿得素净些。”
“甚好。”他笑道,“年底事多,天气又冷。明年暖和了,你和珍姐儿可以出去走走,到桃陇庄住几日。”
禹庙吗?纪慕云听说过,有点好奇:“是城东那座吗?妾身知道,却没去过。”
这句话触动珍姐儿心事,勉强道“爹爹,若是花锦明欺负我呢?”
十月十五日是下元节,按照习俗,祭水神、解厄、求平安。
午饭的时候,八仙桌菜色琳琅,荤菜多了几样,还有从春熙楼叫回来的菜肴,宝哥儿三人面前依然是素菜素汤。
也就是说,珍姐儿在婆家下厨,讨婆婆欢心。曹延轩十分喜悦:女儿在家里娇宠,嫁出去就懂事了。
另一桌间,纪慕云松了口气,朝于姨娘笑一笑,于姨娘给她一个友好的笑容,夏姨娘冷笑两声,谁也不理,自顾自吃菜。
花锦明恭敬地答:“小婿依然在家中读书,母亲那边,过完年就打算去父亲任上,这几日,正带着珍姐儿打理家务呢!”
曹延轩见了,用汤勺舀一只鸡腿放进小碗,把碗放在珍姐儿面前,又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对花锦明说:“珍姐儿从小就不爱吃猪肉,爱吃鸡肉鱼虾,大了也没改过来。”
纪慕云连连点头,到了那日,穿一件湖绿色卷草纹对襟褙子,杏花白挑线裙子,外面罩着靛蓝色素面披风;绿芳嘀咕“太素静了”,她便戴了曹延轩送的赤金海棠花簪,在鬓边簪一朵海棠绒花。
花锦明是知道的,笑道“在家里也是这样”又称赞“珍姐儿做菜很好,我母亲也夸奖。”
曹延轩微微发笑,媛姐儿恭恭敬敬地行礼,远处花锦明不露痕迹地望来一眼:没人给他引见三位姨娘,花锦明却毫不费力地确定,其中年纪最轻的、最美貌的女郎就是纪氏。
还是媛姐儿,过来把昱哥儿抱走了,到案桌边指着水晶盘里的佛手和凤梨。昱哥儿只要有人跟他玩就高兴了,抱着个佛手不放。
曹延轩轻轻叹息,“你过得好,你娘也就安心了。”
怪不得岳父宠爱。
曹延轩送到外院,望着和自己肩膀一边高的女儿,心中颇为不舍,“回去了,和锦明好好过日子。陪锦明读书,服侍好你婆婆,家里有什么事要放在心上,不要吝惜钱财。记着,若与锦明有分歧,不许与锦明吵架,在人前听锦明的,回来告诉爹爹。”
珍姐儿皱起眉,斥道“吃饭呢。”
等到了地方,纪慕云戴好帷帽,小心翼翼扶着曹延轩的手下了马车,发现前面是一座荒凉险峻的山丘,一座不太起眼的旧庙屹立在山前。
庙前停满马车,路人摩肩接踵的,几乎比得上前年中元节了。管家周红坤开路,护卫在四周,四人费了点力气才随着人流挤到庙前。
离得近了,纪慕云才看清楚,山间有一条细细的溪流,在庙宇右前方汇聚成一汪极大的深绿湖泊。再看庙宇,显然是新近修缮的,粉白墙壁和红漆廊柱在连绵山脉间略有些突兀,庙前几棵柏树至少数百年了。大雄宝殿外挂着殷红色的“禹王庙”三个大字。
“纪妹妹。”杨姨娘亲热地到她身边,因人太多,便没行福礼,“好久没见了。”
一方面,纪慕云觉得对方是个聪明灵巧的人,另一方面,从曹延轩嘴里,能听出曹慎对她十分宠爱,于是纪慕云对杨姨娘也十分友好,“可不是,上回还是四小姐成亲时见到的。姐姐可好?”
不知是不是和曹延轩刚刚出丧期有关,杨姨娘今日打扮的也很素净,穿件淡紫色绣缠枝花褙子,玉色罗裙,袅袅婷婷地如没出阁的少女。“老样子了。妹妹可曾来过?”
纪慕云摇摇头,“今日是第一回。”
周遭人越来越多,杨姨娘左右瞧瞧,指挥护卫往左边走,牵着她踏上一处稍高的土坡,“我给你说,一会儿可有意思了。”
曹延轩和曹慎跟着过来,见两个女子已经亲亲热热执手说起话来,不由相视一笑。
正午时分,纪慕云看到金陵城一位官员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到湖边,大声说着什么,之后有两位道士在香案后点燃香烛,向天祭拜一番,登上岸边一条独木舟。
“是要做什么呀?”纪慕云垫着脚尖。杨姨娘指着湖心方向,“祭禹神啊。”
果然,独木舟划到湖泊中心就停下来,远远望去,像一片褐色树叶般浮在青山绿水中。两个道士把船上的馒头、糍粑一股脑儿推到水里,岸边道士也把吃食往下抛,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吃食雨点般落入湖中。
原来是这样“祭禹神”的,纪慕云看得兴致勃勃。
越来越多的人边喊“来了,来了!”,边往前挤。
再看湖面,不知何时浮起不少黑影,大的如胳膊,小的像手掌,原来是各种各样的鱼虾,竞相叼食、争夺浮在水面的吃食,水花四溅。
好大的鱼,纪慕云惊叹。
突然之间,有人尖叫起来,声音透着惊恐,纪慕云迷茫地瞧向那人的方向,立刻睁大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水底浮起一条长长的、弯曲的黑影,迅速向独木舟游去,在湖面留下一条水线。
那是什么?纪慕云说不出话,水蛇?鳗鱼?还是蛟龙水怪?
独木舟上的道士也发现了,略一慌乱边便镇定下来,弯腰从船底拾起两根木桨,一人持一根,拉开架势站在摇摇摆摆的船上。
后来想起来,那一刻很短,又长得令人心悸:
那条什么生物游到距离独木舟数米的地方,仿佛被水底其他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调头朝下,朝更深的湖底去了,啪地一声,一条三米余长、赤红色的尾巴伸出水面,打了个旋。
阳光之下看得清楚,尾巴前面碗口粗,顶部只有手指细,长着一层层鳞片。
大概是条蛇?
回去的车上,两人一直在讨论“那是什么蛇”。
“妾身听过一个故事,志怪小说里面的。”纪慕云眼睛发亮,像说评书似的,“前朝末年,一个姓苏的人带着猎犬弓箭,进山打猎。当天夜里,这个人梦到一个身高两丈、细细长长的白衣人,白衣人说,明日我与仇人交战,如果你帮助我,就会得到厚报。姓苏的就动了心,问,怎么帮?白衣人说,明日申时,你去小溪边,穿白衣服的是我,穿黄衣服的是敌人。”
“第二日,姓苏的真的去了,在溪边见到两条山岳长的大蛇,一条白一条黄,眼睛像灯笼,在水中恶战。白蛇渐渐打不过黄蛇,姓苏的用弓箭射杀了黄蛇,白蛇离开了。夜间,白衣人又来了,向姓苏的道谢,叮嘱“君可在此处行猎一年,之后回家,再也不要来了,否则会有灾祸。””
“姓苏的在山中打猎,果然得到许多猎物,拾到奇珍异宝。姓苏的离开山林,回到家乡成了富人。过了十余年,他想,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就不理白衣人的话,再次进了山。”
“刚刚到达第一回扎营的地方,就见到了白衣人,白衣人说“我对你说的,为什么不放在心上?仇人的儿子已经长大,再发生什么,我也管不了了。”说着,白衣人就化成巨蛇离开了。”
“姓苏的很害怕,转身就想跑,却发现从草丛中出现一个黑色的、半人半蛇的怪物,对他张开嘴巴,姓苏的立刻倒在地上,死掉了。”
曹延轩听了,“是什么书里的?”纪慕云便答“《搜神记》。”
他点点头,“我也读过一个,是《聊斋志异》。东郡有个耍蛇人,养了两条蛇,叫做大青、二青。耍蛇人非常喜爱它们,精心喂养,常常和它们说话。”
“年头长了,大青死掉了,耍蛇人很伤心,二青进了山林,七天七夜才露面,带回一条小青蛇,耍蛇人非常高兴,给它取名小青。”
“耍蛇人带着两条蛇在四方卖艺、献技,两条蛇非常灵性,令他挣了大钱。慢慢地,二青长到三米多长,耍蛇人就把它带到山林,把它放走了。二青走了一会儿,又回到林边,不愿意离去,耍蛇人忍着心痛,对它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你隐居深山沼泽,可能会化成蛟龙,二青与耍蛇人和小青告别,依依不舍地走了。”
纪慕云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后来呢?”
曹延轩笑了笑,“过些年,当地流传着山林多了一条青色怪物,追逐、戏弄行人,人们不敢从那里经过。有一天,耍蛇人路过那里,一条青色巨蛇冲了出来,一下子缠在耍蛇人身上,原来是二青。二青和小青重逢,高兴极了,亲亲热热缠在一起。耍蛇人便说,小青本来就是你带来的,你再带它去吧,不过,万万不可在惊扰新人,要不然,怕你们两个会遭天谴。”
“二青和小青连连点头,朝他行个礼,像两条蛟龙似的腾空跃进山林。耍蛇人直到两条蛇彻底不见了,才离开了。从那以后,两条蛇再也没有出现,行人往来如初。”
纪慕云一下子高兴起来,“妾身看过《警世通言》,里面有个《白蛇传》,叫做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曹延轩哈哈一笑,满脸戏弄之色:“哦?倒是小瞧了你,《警世通言》也看过?”
《警世通言》是市井小说,话本子,荤素不忌的,男子才读的,大家闺秀哪有读这书的道理?
纪慕云脸庞腾地红了,双手握着粉色帕子,讷讷地说“表兄偷着读的,我,我只看过两眼。”
她从未这么羞涩过,还带着难为情,曹延轩不由心疼,搂着她肩膀:“好好,看两眼就看两眼,不碍什么的。”又问“哪个表兄?”
远在西宁卫的二表兄,不光偷看《警世通言》,还看《西游记》和男人才看的书,近十年没见过了。
她惆怅起来,低声答“姨母家的表兄。”
曹延轩哦一声,闲闲问道:“如今在哪里,做些什么?”
纪慕云心脏怦怦跳,作出不在意的模样,“跟着姨母回老家了。”
午饭在松鹤楼。
依然是上回的包间,曹慎两人直接上去了,曹延轩招招手,也踏上楼梯。
也就是说,不用回避了。纪慕云踏进包间,学着杨姨娘摘下帷帽,给曹慎行了半个礼,杨姨娘也给曹延轩福了福。
因有女眷,便没摆四仙桌,包间中央是一张长条桌案,两两相对而坐。
大概吃絮了,今日没点招牌菜,曹慎要了龙井虾仁、烧黄鱼、樱桃里脊和山蘑煨肉,指着曹延轩,“再给老七点个八宝肥鸭,响油鳝糊,怪可怜的,一年没沾荤腥了。”
曹延轩也不客气,“我倒是想吃这里的狮子头了,家里做不出味道。”
杨姨娘推推曹慎胳膊,“爷,您还敢吃鳝糊?快换一个,妾身一想起就哆嗦。”曹慎笑道:“怕什么,有爷在,就那条小蛇,来了就下到锅里。”
三人都笑,杨姨娘笑得花枝乱颤,又说“纪妹妹来得少,您倒是给人家留个空儿,点个爱吃的。”
这是正理,曹延轩便把水牌递给纪慕云,“想吃什么,自己看。”
家里菜肴很好,纪慕云一时没什么想吃的,随便点了麻油干丝和状元豆,如今没有莲藕,便点了糖芋苗。
状元豆不起眼,除了金陵本地人,很少客人特意到酒楼点这道菜。纪慕云在家里时,常常买了豆子,自己做着玩。
曹慎瞧她一眼,摆弄着折扇,“小弟妹一看就是会吃的。”杨姨娘附和,“妹妹是本地人,不像我,来了就点大螃蟹。”
不多时,状元豆上桌来,咸鲜软糯,另外送了五香蛋、糖沾核桃和鱼皮豆,用红底黑漆攒盒盛着,在大鱼大肉中格外有趣。吃着菜肴,闲聊城中琐事,男人喝两杯酒,女人就说起闲话:今日杨姨娘戴着一根凤穿牡丹簪子,纪慕云看着像翠羽楼的手艺;杨姨娘也夸“海棠花别致”,她笑着答“我们家六小姐做的。”
到家已经是下午,纪慕云把回家路过道馆买的平安符分成三份,送到媛姐儿院子一份,给昱哥儿一份,最后一份教他“宝哥哥来了,这个给宝哥哥。”
果然宝哥儿一露面,昱哥儿就喊着“包”,扬着手里的黄色平安符,宝哥儿伸手要,他却不肯给了。
孩子们咯咯笑,另一边卧房,纪慕云找出青色家常衣裳给曹延轩披上。
“我那里也有《警世恒言》,不但有三言,还有两拍、《金瓶梅》。”曹延轩还没忘了今日的事,仰着头,任由她系着衣带,“来爷书房秉烛夜读?”
纪慕云在他腰间轻轻一掐,“妾身倒是想去,不知道您那边方不方便?”
这话一说,曹延轩没词了:
十月三日一过,他便想搬回双翠阁,可宝哥儿这一年习惯了跟他住,他搬过来,宝哥儿怎么办?
他可以住在东厢房,西厢房是留着昱哥儿大一些,跟着奶娘搬过去的,且纪慕云东西越来越多,加上教媛姐儿画画,已经占了三间库房。
双翠阁只是个两进院子,如今养个孩子,丫鬟仆妇已经不少了,宝哥儿身边三个婆子四个丫鬟五六个小丫鬟,根本住不下。
再说,宝哥儿一个男孩子,跟着父亲住在妾室院子,说出去惹人笑话。
可让曹延轩把大病初愈的宝哥儿一个人留在正院,又不放心。
想来想去,曹延轩只好依然带儿子住在正院,每日到双翠阁来,见一见她——还得避着三个孩子,在纪慕云心里,有点像牛郎织女七夕相会。
此刻想起来,她越想越有趣,双目秋波婉转,脸庞红得像晚霞,看的曹延轩心中一荡,张开胳膊把她搂在怀里。隔着两层门帘,却听到昱哥儿的哭声和宝哥儿的劝慰--这小子每日都要哭一回。
“等着。”他悻悻地,“等着我收拾你。”
等过了年,宝哥儿再大一岁,到东府跟着堂兄们读书,再大些单独开个院子,他就可以搬回双翠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