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只是朋友
萧寒舟的那番话说的极其严厉,萧之宇一听便知道此事最后不会善了。
他有心想要从中说和几句,但是家主此刻正在气头上,眼下情况显然没有他多插嘴的余地,最后只能同姜照鱼一同领命离去。
其实萧寒舟那一番话是在有失偏颇。
若只是普通的小住几日,纵然白尽流一来便被安排在主院中,弟子也万不会直接生出那种想法,只是在那之前,家主与白师叔关系密切、相交匪浅的谣传已经已约有些苗头(萧寒舟也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对白尽流的另眼相待),白师叔那次入住之后,只是将事情坐了实,弟子谈论起来才没有顾忌。
萧之宇有心想要解释,但是这一番话说出来、不免有指责家主之嫌,也因此他最后也只是沉默着退了出去。
从大堂离开,萧之宇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的姜照鱼,脸色不由一黑。
但凡这会儿身旁站的是任意一个其它萧氏弟子,萧之宇也能把家主这次突然发作的事说上两句,两个人讨论一番,总能有些猜测。
但是姜照鱼?他和这人真是没有半句话说!!
萧之宇冷哼了一声,判断了姜照鱼想要走的方向后、选了另一边转身就走。
姜照鱼?
纵然萧家此次登上飞舟前往秘境的弟子在诸多世家中也位居前列,但毕竟人数有限。有家主亲自发话,又有两位师兄监督实施,萧家内部的流言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但是萧氏管得了家族内部的事,对于已经传出去的流言却有心无力。
无来由的,可他偏偏却在一瞬间确定了,这事背后必有那个人的手笔。
萧寒舟脸上几乎要凝结下冰棱,他寒着声“是这几日的谣言。我与白家主乃是同道相交、志趣相投,此外并无其他私情,还望贵宗门下弟子谨言慎行,莫要任意妄言!”
燕朔云却好似浑然不觉,在短暂的“惊讶”后便恢复了礼节式的含笑表情,“萧家主可是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西洲粗犷惯了、门内弟子大都粗枝大叶,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萧家主明示。”
隔了没几日,这情况居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萧寒舟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早先并未注意此事,这会儿突然留心,所以才觉得处处都是。
燕朔云也不在意,甚至抬手比了个致歉的手势,“实在对不住,燕某只是随意说说,萧家主莫要放在心上,只当玩笑听了便可。您和白家主的关系亲近,想必也不至于因此交恶,毕竟……”
燕朔云立刻露出惊讶又意外的表情,问“可是弟子何处冒犯了萧家主?”
话还未说完,就被萧寒舟沉声止住“燕道友甚言。”
这剑穗虽事出有因,但是确实是他心中有愧,一时表情稍僵。
说到这里,燕朔云稍顿了顿,视线往上、落到萧寒舟背负长剑的剑柄上,“剑乃剑修半身,二位既然连剑穗都能互换,想必之间的交情是我们所不能知的,如此也怪不得门下弟子误会。”
按理说这个猜测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干这事儿又没有什么好处,无缘无故的、谁愿意多费这个心思?
但是在产生了这个猜测之后,萧寒舟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那次坊市相见,意识到不妥之后,萧寒舟常常想,为何有那么多凝心静气之物,他偏偏将阿绎赠他的剑穗给了人?
他试图回忆当时自己的想法,却始终无果。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倘若燕朔云想,他自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可他这会儿的惊讶情绪全浮于表面显得轻飘飘的、虚假极了。
但是毫无证据的,他也无法以此指控什么。
作为一个世家的家主,萧寒舟虽然以实力著称、但是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他立刻意识到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萧寒舟想到的人自然是燕朔云。
燕朔云好像没看到对面那几乎咬牙的表情,笑意甚至更深了深,“萧家主说笑了,您与白家主都人品贵重、克己守礼。既行得端坐得正,又何惧于流言?……亦或是并非仅仅‘谣言’……”
萧寒舟见此情形,脸上的神情更冷。
只是在下一次见面时,萧寒舟还是抵不住冷声警告“还望燕道友约束门下弟子,莫要传些没有根据的谣言。”
萧寒舟没想到燕朔云会提到这一点。
他那时候大约是什么都没有想。
他和阿绎这么多年相依相伴、无数次死里逃生,早就是互为半身,从来都不分你我的。
想到这里,萧寒舟猛地惊醒。
是他太过理所当然了,他再怎么将两人视作一体,他们终究是分开的两个人。
他不该将阿绎赠他的东西随意转送他人。
而尽流是他的恩人,不是阿绎的恩人。
他为了偿还自己当年的恩情,恳求阿绎将灵根赠给尽流……更是大大的不该。
只是那时候他想着,就算阿绎没有了灵根却仍有道骨在身,仍能继续修行,至于失却灵根后的修为受损,但他会护着阿绎的。
天材地宝、丹药灵草……
他会一一为他寻来,帮他重固修为、修补根基。
可事实就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换完灵根之后,阿绎便一走了之,再见面时对方便是一身沉疴旧伤、与他形同陌路。
他想要护着阿绎。
可他连对方到底何时受的伤、又是怎样伤的都不知道。
那日粗粗探过经脉,他只知道阿绎曾经伤得极重。
再想想对方现在竟是靠着那明显后天的细弱灵根修行,萧寒舟只觉心中越发焦躁这三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寒舟前几次想要见人,都因为任绎闭关而被挡回去了。
修士闭关非常常见,但是想到那日探得对方的身体情况,萧寒舟又克制不住担心,对方到底是不是旧伤复发。
燕朔云提起那剑穗的事本来也只是猜测,但是见萧寒舟那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得应当是没错了那剑穗果然是阿绎赠的。
将任绎给的东西送“心上人”?
他还真有那脸!
燕朔云又想到已经知晓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居然觉得这事也不算什么了。
他忍不住露出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半晌摇头叹息阿绎真是哪哪都好,只是这眼睛……实在是瞎了点。
那日萧寒舟和燕朔云不欢而散,就连萧寒舟本想见见任绎,也被后者以“将要进秘境了,这种紧要关头,萧家主还是莫要去打扰”为由,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其实,飞舟虽大,但各个宗门和世家安排都是有规律的,萧寒舟若是想要探,自然能知道任绎的具体位置。但是一来他做不出这种强行上门的事,再者燕朔云的话确实有道理,他就算想同阿绎说些什么,也不好挑这种即将入秘境的关键时候。
萧寒舟最后也只能沉着一张脸回去。
不料却在刚刚回到院子的时候,听到了两个弟子的对话。
“武师兄,听说你前几日在坊市上得了个宝贝?是什么?千年份的灵草?矿材?还是寒铁?”
萧寒舟闻言稍皱了皱眉,他并不主张弟子修行过于依靠外物。
不过他也能听出来,说话人开玩笑的语气居多、想来只是师兄弟间的玩闹。因此他倒也没有专程过去教训一顿的意思,脚下也没停、仍旧沿着原本的方向往前。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随着距离的拉近倒是更加清晰了许多,那位武师兄否认了几句,似乎是被缠的受不了,终于在师弟那“让我也开开眼”的请求下将东西拿了出来。萧寒舟没有刻意去看,但以他的目力,一扫便瞧见了那是个什么一块毫无灵光的血玉。
萧寒舟皱了皱眉。
这玉或许在凡人眼中的品相极好、价值万金,但是对修士而言,实在不值什么,更别说上面一点灵光都没有。
萧寒舟不觉得自己门下弟子眼力会差到这地步。
他忍不住瞧了一眼买玉那人,对这个弟子也有些印象。武方,这弟子悟性虽不算顶尖、但是肯下功夫,性格稳重,修为在一众师兄弟中算得上中上,按理说不该被骗的。
萧寒舟刚刚这么想着,却见对面那弟子在短暂的怔愣之后,露出比一开始还兴奋的表情,他压低了声音,但是仍旧能听出语气的激动(八卦),“师兄,你是打算送给苏师姐的吧?”
萧寒舟稍怔,倒是想起了武方身上有一桩和苏家的亲事,后者是天環城内的一个小家族,远远比不上萧氏和白氏的规模,这亲事还是武方向他这个家主秉明了心意之后,自己求来的。
再瞧瞧这一向沉稳的弟子脸上压都压不住的红,让人哪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都是些小儿女情谊,萧寒舟失笑摇了下头,连日来阴郁的情绪总算稍稍缓和,他也不欲插手这事,正打算就这么走过,却听另一个人紧接着道“苏师姐的娘亲是仪水城人吧?”
仪水?
这熟悉的地名让萧寒舟的脚步稍顿,那是他和阿绎遇见的地方。
他在那里被阿绎捡回去,在他有足够实力出去闯荡之前,两人在仪水城内呆了好些年。
相较于以后那几年,这段时间本该是极安稳和缓的,但是萧寒舟现在回忆却几乎找不到两人相处的场面,他对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尽是模糊破碎的不连续画面。
那时的他不似流亡时的浑浑噩噩,但那染血的一夜却重又侵袭缠绕上来,仇恨淹没了一切。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所思所想也仅仅有“报仇”二字。
倘若现在回忆,他对二人的相处印象最深的,竟是自己被打断修炼、强行拽去休息,还有每次醒来时看见的那线条漂亮的下颌。
萧寒舟晃了一下神,勉强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却紧接着听到那小弟子带着些得意洋洋炫耀的语气接着“仪水城的风俗,以同心玉赠予心上人。师兄,我没记错吧?”
萧寒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