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认命
饭桌上,俞锐几乎没吃几口东西。
隔着一张大圆桌的距离,他只要稍一抬眼就能看到霍骁和顾翌安在聊天,说话间,这俩人还时不时地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显而易见地,他们俩的对话内容,必然是和自己有关。
因此,趁着好几次对视,俞锐都在用眼神警告霍骁别乱说话。
倒不是不信任。
而是从内心来讲,俞锐并不希望顾翌安知道太多有关自己这些年的一切。
既然顾翌安已经向前走了,就没必要留给对方太多牵绊。
借着久别情深的名义,迫使对方不得不三步两回头,这事儿不是他风格,也让他很不喜欢。
尤其在那次质问过后,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和顾翌安的相处,既别扭又尴尬。
想到这里,俞锐心里便一阵烦躁,竹筷放在筷枕上,总共就没拿过几回。
男人之间熟络起来其实很快,聊聊闲天儿,喝喝小酒,身体和筋骨都松快了,关系哪怕陌生,渐渐地也会不再那么拘谨。
“我是说我师兄.”俞锐犹豫着还是换了个称呼,“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像是突然想起来,曹俊边吃着碗里的菜,边随口问了句:“我听翌安说,你们以前都是周教授的学生?”
理工男的脑回路实在太直接了。
果然,曹俊跟着便放下筷子,视线不停地在俞锐脸上扫。
他其实问得很含蓄,但久居国外的人向来注重个人隐私,尤其不会刻意探听别人的私生活。
俞锐酒喝得不多但也不少,到这会儿了,视线原本就不再那么清明,加之包间里的水晶吊灯特意做的怀旧款,光线昏黄甚至略显暧昧。
酒杯轻碰,啤酒含在嘴里,俞锐搅动着舌尖,酒液在唇齿间来回过完好几圈才咽下。
俞锐收回视线,舔了舔唇,随后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杯子里装着刚倒出来的啤酒,从杯底往上还在不停地冒着小气泡,俞锐半垂着眼眸,视线盯在气泡上,好一阵儿地发呆。
意识蔓延到这里,俞锐明显地怔了怔。
“挺久了,”曹俊稍微想了想,“得有五六年了吧,他比我早一年到徐老的实验室。”
有句话,曹俊倒是丁点儿没说错。
俞锐点点头。
片刻沉默后,俞锐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那他在美国那边都是一个人生活吗?”
这话掉头掉得实在太快,俞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稍一侧眸看向他。
俞锐眉心轻皱起来,依然没出声。
这打量的意味过于明显,俞锐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耳根都开始发烫了,他才收回目光,而后又往顾翌安瞄去一眼。
曹俊跟他说这些的时候,俞锐下意识抬起眼皮去看顾翌安。
曹俊从他表情上读出些许的迷茫,于是笑笑说:“我就是看你俩最近相处好像有点奇怪。”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不过翌安性格很好,就算有什么误会,你俩回头好好聊聊,聊开了也就没事了。”
但下一秒,他又拧着脖子问道:“那你和翌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放下酒杯,俞锐说:“你跟翌哥.”
看对方似有为难,曹俊摆摆手又说:“没关系,你要是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
酒过好几旬,大家都喝了不少,各自聊着天,也没人注意这些细节。
本来只是想轻扫一眼,一触及离,没想到却严丝合缝地,刚好和顾翌安的眼神对上。
接着脑子里就像是某根弦被人拨动了,发出“嗡”地一声,不停在脑子里回响盘旋。
他拿起圆桌上的开瓶器,重新起开一瓶啤酒,给自己也给曹俊各自倒了一杯。
有点像错觉,又或是酒精或者光线的作用,只这一眼对视,俞锐像是从顾翌安的眼神里,看到了某种炽热而直接的情愫。
他倚着座椅靠背,偶尔喝酒,偶尔轻转着手里的玻璃杯。
闻言,俞锐嘴唇动了动,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本来也只是出于好心想要了解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当个和事佬,毕竟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工作上不可避免地还会有很多接触。
哪怕同事或者朋友,在这一点上都会刻意保持距离,除非问话的人,本身就带了点别的什么意思。
转头回来时,曹俊凑近俞锐,小声道:“你是不是想问翌安有没有对象?”
聊是肯定要聊的,只是聊之前,有些猜测他需要验证,或者说有些事情他得先确认清楚。
俞锐转杯的动作微顿一下,应道:“是,他是我直系师兄,比我大三届。”
何况圆桌转到跟前,若是看到新奇的菜品,曹俊时不时就会问俞锐两句,俞锐便撩起眼皮,扫一眼再跟他介绍。
他的确不知道怎么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是怎么就拐到这儿的。
“这样啊。”曹俊点点头。
所以哪怕是距离最近的曹俊,也丝毫没有注意到俞锐有任何异常。
听到声音,曹俊偏头看向他。
就这么直愣愣地问出来,连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给,俞锐要想知道答案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接。
默然两秒,俞锐最终还是扯了下耳朵,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
得到确认后,老实人曹俊腰杆都坐直了,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沉思的模样。
CT照的事情在前,加上曹俊根本不知二人以前的关系,并且迅速联想到俩人最近微妙的氛围。故而,他想象力一路跑偏,自顾自地脑补出一场俞郎有意但顾郎无情的戏码。
这么一想,曹俊立刻激灵了一下,随后言辞凿凿地说:“据我所知,翌安他一直都有对象。”
寥寥一语,落入耳中,便连最后那点期望也破灭了。
俞锐握在酒杯上的指节悄然用力,冰啤的温度穿透玻璃杯贴近手心,像是随着血液一路凉到了心底。
但这些动作都在曹俊视线之外,所以曹俊并未注意。
他一直看着俞锐,以为俞锐多少会露出点遗憾,或者失落的表情,谁知俞锐听完,脸上表情什么变化都没有,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曹俊动动嘴唇,还想说点什么,俞锐却径直又给他倒了杯酒,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岔了过去。
——
散场已经快十点。
除俞锐、顾翌安和曹俊住在医大附近,其他大部分人都住的西院那边。
于是打车的打车,代驾的代驾,全部人尽数离开后,餐厅门口就剩下他们仨儿还站着。
曹俊理所当然以为顾翌安会和他一起回去,便转身要跟俞锐告辞,没想到顾翌安却先一步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跟俞锐还有点事要聊。”
曹俊微愣一下,目光略显复杂地看看俩人,随后伸手招来一辆出租。
待人和车一道消失在路口,俞锐揣着兜,这才开口叫了声:“翌哥。”
顾翌安说:“走回去可以吗,正好散散步。”
“好。”俞锐点头应下。
原本十点不算晚,但八月正是放暑假的时候,以往热闹的大学城在这个点,像是瞬间被按下静音键。
从西苑一路出来,明显能够感觉到,小吃摊和小餐馆基本算是歇业了一大半。
穿过北门进到医大,俞锐刻意避开情人坡那条路,绕着远路带顾翌安走去了沿湖主干道。
夏夜的蚊虫很恼人,俞锐衬衣袖子挽至臂弯,没走几步便被叮出好几个包。
以前就是这样,哪怕顾翌安也是短袖,蚊子也只叮俞锐,不叮顾翌安。
顾翌安于是换到另一边,试图让他远离沿湖的林荫,避着点蚊子,靠着路中央走。
俞锐时不时便对着空气挥两下胳膊,注意力都被蚊子拽走了,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蓦地,顾翌安突然问:“还住在杏林苑么?”
“啪”一声,俞锐打蚊子的动作瞬间扑空,他收回手蹭了蹭鼻子,低声应了句:“嗯。”
“住这边上班不方便吧,为什么不搬?”顾翌安接着又问。
俞锐将手揣回裤兜,笑了声,含糊说:“住习惯了,而且林哥这么多年也没说涨我房租,我要还搬走,倒显得挺不够意思的。”
杏林苑是大学时候,顾翌安和俞锐一起租下的,房东是医大一位学长。
因为毕业后定居国外,但又不想将房子卖了,对方当时便提出要租可以,但必须得长租二十年,中途还不能退租解约。
这样的条件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有些苛刻,但对于顾翌安和俞锐来说,却是求之不得。
那套房子的露台正对医大图书馆,每天早上起来,门窗一开,入眼就是杏林长荫。
不仅如此,林间鸟鸣和校园上课铃响的声音,即使阖上门窗都清晰可闻,以前读书那会儿,他们甚至连闹钟都不用上,每天早晨都能被准点叫醒。
抛开别的不谈,单就这一点,住在杏林苑也是极其舒适惬意的。
可杏林苑对于他俩的意义,又何止于此,俞锐不过是捡了一个最能出口的理由罢了。
顾翌安如何能不明白,可他也只是浅浅一笑,并没有戳穿对方。
夜深以后,南湖便显得过分安静,微风吹动着枝叶,视线沿着长路过去,路灯落下的树影,窸窸窣窣,摇摇晃晃。
前面走来一对小情侣,男生推着自行车,女生面向对方倒退着走路,边走边双手不停地来回比划,像是在讲什么趣事,说着说着就捂着肚子笑起来。
那笑声过于清脆响亮,很难让人忽略。正好聊天的话题中断,俞锐便抬起眼看去。
只一眼,俞锐便怔了怔,揣在裤兜里的手都跟着握起来。
这样普普通通的场景,无意中牵动了俞锐某根神经,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脑海里迅速闪过某段场景。
同样地,也是大学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黄昏落幕,橘黄色的暖阳透过林荫洒向球场,下课的人潮从教学楼开始蔓延,自行车清脆的铃铛此起彼伏从身旁呼啸而过。
他和顾翌安跻身其中,顾翌安推着自行车,而他单肩挂着书包双手揣兜悠闲地走着。
从教学楼到食堂,短短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有时说到兴头上,他便转身逆行,单手扶着顾翌安的胳膊,然后乐个不停。
顾翌安总是轻扬起唇角,笑意很浅,笑容却无比温柔。
看向他的眼里,像是缀着点点夕阳,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时刻注意着他身后,满是无奈又无限纵容地低声提醒他——“小心看路”。
而今画面重叠,就在女生差点撞上他的时候,顾翌安眼疾手快把他拉到身边,再次脱口一句:“小心看路。”
俞锐怔愣着,视线落在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眼睛不自觉眨了眨。
就这一瞬间,俞锐恍然像是经历了一场时空穿梭,霎时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等那两人道歉完,人都走出老远,顾翌安松开手,原本贴在胳膊上灼热起来的温度被夜风瞬间吹散,冷得他一激灵。
俞锐这才轻笑一声,渐渐回神。
这一刻,他们站在路灯下都没动,顾翌安看着他,莫名再次叫了他一声:“俞锐。”
即使面对面,身高上依然相差了五公分,俞锐抬起眼皮,视线往上看。
朦胧的夜色下,顾翌安嘴唇轻微地抿起又松开,神色有点冷,像是带着欲言又止,又像是透着隐忍和不悦。
对视半晌,顾翌安却始终没再出声。
最后是俞锐扛不住这样的眼神,也受不了顾翌安这样的表情,心里渐渐揪紧,跟着便慌乱地侧开视线。
“翌哥。”开口的声音带着点哑意。
“嗯。”顾翌安应得很快,应完又接着说,“是有什么话想说,还是有什么话想问吗?”
俞锐微愣片刻。
气氛过于诡异,以至于俞锐下巴压低,心里话脱口而出:“有肯定有,但有些话说出来,不太合适。”
他说完是有些后悔的。
这么一句话实在太莫名其妙了,简直把他俩现在的氛围拉得更加暧昧。
可顾翌安依旧盯着他,甚至眉梢微挑:“合不合适,你说了算?”
“那肯定不是。”俞锐连忙否认。
顾翌安立刻就道:“既然这样,有什么话想说就说,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
俞锐抬起头来,眼睛轻缓地眨了下,然后点点头说:“行,反正咱俩早晚都得聊这一场。”
顾翌安“嗯”了声,表情这才开始松弛下来。
还是沿湖往前走着,俞锐继续揣着兜,步伐散漫地开口:“上次你问我为什么不去霍顿,我是真的没骗你。”
这是他们矛盾的开始,俞锐今晚最想聊的也是这个。
但他很不习惯说这些,说之前连续好几次深呼吸,之后才又缓缓开口。
“俞院长的病你知道,你走之后的第五年,他才渐渐好起来,可是没过多久老师又病倒了,那会儿放哥恰好又在欧洲进修,我是真的走不了,不是不想见你.”
顾翌安走在他旁边,淡淡地“嗯”了声。
尽管这些陈放后来都跟他说了。
但此刻从俞锐嘴里能听到这些,感觉必然很不一样。
解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意味着服软或者示弱,要按俞锐以前的性子,是根本不会跟谁解释的。
这让顾翌安很受用,听着心里就渐渐发软,甚至嘴角都开始挂上一点微扬的弧度。
“除此之外呢,”顾翌安轻声开口,“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问?”
俞锐停下脚步。
顾翌安接着也停下来。
没有吗,怎么可能?
自打研讨会回来,俞锐一头埋进医院,半个月里绝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办公室,要不是家里还有几盆白海棠需要照顾,他甚至连家都可能不回。
这十年,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转着,不遗余力地压榨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就为了斩断那些挥不去的念想。
可说这些有什么用?
无论是喜欢,亦或是想念,说出来如果只是徒增对方的困扰,让对方为难,就失去了表达的意义。
于是,俞锐轻扯嘴角笑了笑,摇头说:“没有了,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安心,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也没办法为你做什么,就别让你因为我不开心吧。”
顾翌安眉头蹙起来。
他盯着俞锐看半天,到最后都没想好这句话该怎么接。
俞锐倒是笑得坦然,还绕过他,继续抬脚往前走。
距离拉开好一段过后,顾翌安在背后再次叫住他:“俞锐。”
俞锐顿在原地。
顾翌安两步靠近,立在他身后,低声问:“你后悔过么?”
清哑低沉的嗓音就落在耳侧,寥寥五个字,带着数不尽的回忆,也夹杂着潮汐般涌来的情绪,让俞锐心尖骤然一缩。
后悔指的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那时候顾翌安临近毕业,俞泽平又查出肝癌。
为了留在俞锐身边,顾翌安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出国,这几乎是顾翌安这辈子,做得最不理智的一件事。
但同样地,没办法接受顾翌安为他牺牲,最后甚至不得不逼迫顾翌安出国,也是俞锐这辈子做得最不任性的一件事。
谁都没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站着。
俞锐心里很清楚,顾翌安在等他的答案。可他更清楚,无论是当年抑或是现在,单就这件事而言,他们俩十年如一日地各自坚持,谁都没有真正说服过谁。
沉默良久后,俞锐低下头,最终还是回了句:“没有。”
“很好。”顾翌安当即就是一声冷笑,“所以,现在这样,就是你当初要的结果吗?”
俞锐紧抿着唇。
默然片刻,俞锐沉下肩:“翌哥,你那么好的人,不应该为了我放弃你该走的路,我不能把你的理想,你人生那么多的可能性全部抹杀掉,这事儿我做不到。”
顾翌安盯着他半晌,目光灼灼,脸色也阴沉的可怕。
“原本这些话,我不打算说的,既然说到这儿,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俞锐不敢看顾翌安,他把头侧到一边,还抬起手蹭了蹭鼻尖,“当初放你走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你遇到更好的人,再也不回来了,我也认。”
“那现在呢?你认了是么?”顾翌安沉声追问。
俞锐愣一下,转过头来。
他先是看着顾翌安,接着又低下头,自嘲地笑出一声,嘴唇动了半天才颓然开口:“我他妈一点都不想认,可我也没资格不认”
“翌哥.”俞锐狠狠闭眼复又睁开,“我可能没那么大度,也说不出祝福你和谁的话,但我希望你好,也只希望你好,不管是跟谁。”
顾翌安看他这样,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多新鲜啊,他前脚还在跟人信誓旦旦,说要赌一场命中注定。
结果倒好,俞锐转头就给他来了这么几句。
顾翌安都快气笑了,盯着他半天都没摆出别的表情,最后冷冷地哼出一声,绕开他,长腿大迈就往博士楼的方向走。
之后顾翌安再没理他,没再说话,完全无话可说。
知道对方有气,俞锐便低着头默默跟在背后,不远不近地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合适的不合适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都说完了。
俞锐倒是坦然,顾翌安却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顾翌安身长腿长,走得飞快,到了博士楼门口,一步直上三个台阶。
快到门口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翌哥!”
顾翌安几乎是在瞬间止住脚步。
他脑子里甚至立刻就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俞锐大学入学第一天,他站在迎新台前翻看着学生名册,同样也是这样,他被一声清脆响亮的“翌哥”叫回头。
于是下一秒,他转头过去,抬眼便看到俞锐斜靠在一棵树干上,远远地冲他挥手。
那一次,是他们的重逢,也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然而这一次——
顾翌安两只手渐渐攥紧,闭了闭眼后,他轻转过身。
同样是在杏林路上,同样是立在某棵树干之下,当初一身T恤牛仔的少年,如今换上衬衣西裤。
人影重叠,顾翌安依旧遥遥地看着他,但这一次,俞锐却轻扯嘴角,眼里晕染着浓重的酸涩。
四下无人,夜色和沉默将时间拉长,而后,他看着俞锐蠕动嘴唇,冲他大喊:
“不管你现在是谁的,以后是谁的。”
接着,又抬起胳膊指向他,然后拇指倒转回去,指着自己,对他说——
“但你记住,二十岁的顾翌安,他这辈子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