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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线头

    第五十八章线头
    顾翌安握着钥匙,在门口站了许久。
    手机震动,他从兜里掏出来,按下接通,陈放在那头问:“我打师弟电话已经关机了,怎么样?家里有人吗?”
    陈放嗓门儿大,隔着电流都能刺耳朵。
    蓦然回神,顾翌安抬手去敲门,好半天了,始终没人应。
    门锁是智能的,有隐藏的九宫格按键,开门可以按指纹,也可以输密码。
    但顾翌安不知道密码。
    片刻垂眸,他低声问陈放:“大门密码多少你知道吗?”
    “密码?这我哪儿知道,”陈放急吼吼地催,“你要不胡乱猜一下,要不然就下楼找物业,或者找家开锁公司。”
    不管是找物业,还是找开锁公司,都得等半天,但俞锐情况不明,顾翌安等不了。
    指尖轻触到显示屏,按键灯光猝然亮起,顾翌安手指蜷了一下:“密码几位数?”
    顾翌安“嗯”了声应下,陈放刚要挂电话,顾翌安又叫住他:“等等,顺便让侯亮亮带点药过来,我把处方单发你。”
    这温度比早上那会儿还高,简直烫手,自己好歹也是医生,烧成这样还把房间温度调这么低。
    而这盒胃药,他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还是上次南城研讨会的时候,他托徐暮送到俞锐房间的。
    卧室没人,他又转向旁边书房。
    深深皱了下眉,顾翌安手贴近俞锐的额头,太阳穴当即抽跳。
    顾翌安强忍发火的冲动,拿起药盒快速扫了一眼。
    顾翌安皱了皱眉。
    书桌上放着半杯水,还有拆开的药盒,看样子是已经吃过药了。
    “四位吧?或者六位?”陈放也是瞎猜的。
    “换人上吧,”顾翌安看眼书房,“不行你自己来,他这样肯定去不了。”
    忽地,他脑海里闪过一串数字。
    他又出去客厅,打开以前存放备用药箱的柜子,从里面拿出其他几盒未开封的常备药。
    微微抬眼,电脑是开着的,屏幕正自动演示着汇报材料,俞锐趴在书桌上,像是睡着了。
    “嘀嘀”几声,隐藏式灯光晃动两圈,亮起红灯,语音也开始警报“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
    陈放又打来电话,问人怎么样。
    “也只能这样了,”陈放叹口气,“我让侯亮亮过去找你,你把师弟电脑上的汇报方案拷给他。”
    屋里明亮又开阔,视野所及的一切,哪怕只是光线里跳动的尘埃,都能拉动顾翌安脑子里每一根沉默的神经。
    默然一秒,顾翌安沉声道:“高烧,昏迷不醒。”
    “等会儿打给你。”匆忙挂断,顾翌安推门进屋。
    细长而微蜷的手指悬在半空,带着些许的犹豫,也带着隐秘的紧张和期待,缓缓落下去。
    俞锐一直有健身的习惯,加上年轻身体素质好,这些年基本上就没怎么生过病。
    指尖轻贴上去,按下几个数字。
    说不上什么心情,五味杂陈,生气,甚至愤怒都有。
    四位数加#字确认,门锁闪动一圈白光,同时发出“叮”地一声,机械女声播报——“门开了,欢迎回家。”
    “生病了?”陈放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我认识师弟这么多年,除了知道他胃不好,还真没见他生过病。”
    就在这声‘欢迎回家’中,顾翌安足足怔愣了好几秒,还是陈放在电话那头说话,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能开吗?”电话那头,陈放还在焦急追问。
    窗帘是拉开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洒进来。
    可无一例外,全都过了有效期,仅剩一盒胃药幸免于难。
    松开门把,顾翌安大步迈过去,很快找到遥控器把空调给关了。
    枕着胳膊,半张脸埋进臂弯,额发被汗浸得湿漉漉的,眉头微蹙,嘴唇也抿着,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
    可那是平时,最近这段时间,俞锐是个什么状态,顾翌安不用看都能猜到。
    不看还好,这一看简直要气笑了,俞锐吃下去的消炎药退烧药没有一个不是过期的。
    顾翌安眉头皱得更深了。
    顾翌安蹲在茶几旁边,看着这堆过期药,脸色阴沉,牙关咬得死死地,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再看眼趴着的人。
    门刚推开一条缝,屋里的冷风蹿出来,冻了他一激灵。
    他视线横扫一圈,匆忙掠过陈设摆放一如从前的客厅,拼命克制心底涌动的情绪,抬腿就往卧室方向走。
    他输的是俞锐生日,六位四位各猜了一遍,但连输两次都是错的,三次错误之后,门锁将自动进入锁定状态。
    难怪家里的药都是过期的
    电话里,陈放那头很吵,他脚步匆匆,边走边又问:“那汇报怎么办?院领导和上级检查的可都会来。”
    事实上,陈放说得没错。
    连续熬夜顶班,饭也没好好吃,抽烟抽得嗓子都快废了,还连着冲了好几天冷水澡。
    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侯亮亮没来之前,顾翌安把他从椅子上扶起来,带回卧室放到床上躺好。
    稍稍靠近一点,滚烫的温度隔着空气都能传过来。
    顾翌安脸色一直很难看,眉心蹙得很紧,在他记忆里,哪怕是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俞锐也没烧成这样过。
    侯亮亮来得很快,手上拎着大包东西,除了顾翌安让拿的大堆药,还有输液瓶跟针管。
    顾翌安先给俞锐查了体温。
    温度计“嘀”的一声,侯亮亮站背后,伸着脖子紧张问:“怎么样?俞哥还好吗?”
    “39度5。”顾翌安冷声念出数字。
    侯亮亮嘴巴动了动,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从他到八院,这么久了根本就没见俞锐生病过,本来这两天他就感觉俞锐不对劲,但一直也没怎么上心,这会儿看俞锐病成这样,心里很难不自责。
    收好温度计,顾翌安又给俞锐打了退烧针。
    冰凉的针头刺进皮肤,原本睡着的人眉头开始皱起来。
    抽针时,俞锐眼睛睁开一条细小的缝隙,看向顾翌安。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俞锐眼尾烧得通红,眼睛却是亮亮的,眼底含着清润的水光,嘴里还不停地梦呓说胡话。
    丢掉针筒,顾翌安将一根棉签按在针眼处,另只手又去探了下他的额头。
    高烧太难受了,顾翌安刚洗过手,手心还带着冰凉的温度,贴上去的时候,俞锐眼睛睁大了些,额头下意识在顾翌安掌心来回轻蹭了两下。
    顾翌安一愣。
    视线垂落,不足半米的距离,他在俞锐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醒了吗?”开口嗓音不自觉放柔。
    手下的人意识却并不清晰,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并没有任何反应。
    眼睫翕张着以为自己在做梦,眼皮轻缓地阖上,俞锐嘴里再次梦呓般叫了声翌哥。
    喉咙哽咽,顾翌安眼底瞬间红了一大片。
    ——
    侯亮亮没待多久,院里下午开大会,陈放得代替俞锐上台汇报,他得赶紧把硬盘里的资料送回去。
    走之前,顾翌安采了俞锐血样交给他,让他带去血液科做检测。
    屋里俞锐还在不停地说梦话,顾翌安站在卧室门口,很快又把人给叫住:“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大神?”隔着大半个客厅,侯亮亮在玄关处正要换鞋。
    顾翌安瞥眼床上的人,视线收回后,他吩咐侯亮亮:“回去以后,你让陈放把你俞哥这几年的体检报告全部调出来发到我手机上,尤其是脑CT报告,还有加强核磁。”
    “啊?俞哥他不是发烧吗?怎么连我们科的检查报告也要?”侯亮亮吓到不行。
    顾翌安先没说话。
    事实上,他自己也认为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但作为医生,他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只不过这样的直觉,他没法跟侯亮亮解释。
    顾翌安轻摇了摇头,跟侯亮亮说:“不用担心,我只是看一眼。”
    报告过来的时侯,俞锐已经挂完一瓶点滴。
    顾翌安一一点开,除了这次的病毒性感冒,这些年俞锐体检一直做得很全,除了胃不好,基本没别的毛病。
    从头到尾细细看完,又反复了好几遍,最终确认的确没有任何异常,顾翌安这才松下口气。
    外面天已经黑了,这么长时间下来,俞锐睡得并不安稳,烧没退多少中途还吐了几次。
    吐到最后,胃都空了,顾翌安怕他胃病也跟着发作,很多药都没给他吃,点滴也停了,只用凉水和毛巾帮他物理退烧。
    人烧得稀里糊涂,脑子也是混沌不清的。
    迷蒙中俞锐睁过几次眼睛,屋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光线晦暗不明,模糊中,他只能看到一点晃动的光影和轮廓。
    他总在梦呓,断断续续地喊着“翌哥”,眼尾还是很红,眼底也蓄满清亮的水光。
    顾翌安心都被揪紧了,握着毛巾来回不停地擦拭他的额头脖颈还有胳膊。
    他一直守在床边,毛巾拧了又拧,凉水换了又换,明明眉宇间紧蹙的皱褶片刻也没舒展过,手里落下的动作却又极其温柔。
    直到夜深,体温恢复到正常区间,俞锐才勉强睡得安稳了一些。
    悬着的心总算落下,顾翌安坐在床边,刚要起身,手腕却立刻被抓住。
    他低头看了会儿,视线落在俞锐指腹明显的一层薄茧上。
    那层薄茧顾翌安并不陌生,大学的时候就有了,是俞锐弹吉他留下的。
    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薄茧竟然还在。
    顾翌安有过一阵的怅然。
    他手里的毛巾攥得滴水,目光含着灼热的温度,渐渐从俞锐抓着他的那只手,移向俞锐睡着的侧脸,胸口突然就有股抑制不住的冲动冒出来。
    他忽然很想问俞锐——
    平安夜还会弹琴吗?
    那些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月亮受伤了,你还想让它回家吗?
    可回应他的,只有无声地沉默。
    许久,直到顾翌安把拥堵在胸口的情绪尽数平复,他才把俞锐手给拿下来放回到被子上,然后食指很轻地拨了下俞锐凌乱的额发,指腹摩挲着那道浅浅的旧疤,一遍又一遍。
    ——
    整整一天一夜,俞锐一直在昏睡。
    科里院里事务繁多,太多人找不到他,又找到陈放那里。
    陈放打了好几个电话给顾翌安,顾翌安这才想起,俞锐手机大概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从俞锐身上翻出手机,找来充电器插上电。
    开机后,手机立刻来回不停地震。
    顾翌安点开,屏幕提示输入密码,他顿了一下,很快输入和门锁密码一样的四位数。
    毫无意外地,手机立刻解锁。
    信息太多了,顾翌安从上往下大致扫了一遍,挑拣出要紧的几条,简单回复过去。
    屏幕滑到最后,有一条通知异常刺眼。
    白色框,是企鹅号推送过来的信息,文字显示“您的账号已被强制下线,请重新登录。”
    呼吸一窒,下一秒,顾翌安毫不犹豫地伸手点进去。
    账号和密码都是默认保存的,但被冻结了,根本无法正常登录。
    心脏狂跳不止,连呼吸都乱了。
    他快步走进书房,又用同样的密码解锁电脑,不断跟客服人员沟通,花了好几个小时,总算把账号和密码都给找了回来。
    再次登录他十年前的账号,鼠标滑动,点进空间。
    下一刻,顾翌安震惊到几乎失语。
    留言板上,密密麻麻,无数声早安和晚安,十年间从未缺席。
    他来回地看,点进去又退出来,翻遍空间里每一处角落,最后滑到一个陌生的相册,打开后,里面全是他从未见过的录像视频。
    脑子闪过一瞬的空白,顾翌安移动鼠标,点开其中一段视频:
    画面先是一片漆黑,接着屏幕晃动两下,出现昏黄的光线和俞锐的正脸。
    背景是外面客厅飘窗的一小块。
    镜头里,俞锐先是笑着跟他打招呼:“hello,翌哥,这么快,又到你生日了。”
    “三十二了吧,又老了一岁,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抱着吉他,安静地坐在飘窗上,独自絮叨,说了许许多多这一年的细微琐事。
    很多时候,俞锐冲着镜头都是笑的。
    可总有情绪太满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低头沉默,直到心情平复,情绪也尽数消化了以后,他才又抬起头,继续自言自语。
    最后,他深深地看眼镜头背后并不存在的那个人,轻声笑笑:“生日快乐翌哥,还是老样子,今年的这首歌我很喜欢,希望你也喜欢。”
    说完,俞锐开始调音拨弦,很快,吉他奏出的音调连接成片,轻柔的旋律从他指尖划出——
    顾翌安很少会听歌,但这首歌他却很熟。
    那是前两年很火的一部同名电影主题曲。
    没有伴奏,只有俞锐手中吉他发出的和弦,前奏结束,他唱出第一句歌词——
    “Oublie-le好几次我告诉我自己
    越想努力赶上光的影越无法抽离而已”
    又是一年平安夜,在俞锐的身后,窗户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墨色,透过玻璃,依稀还能够看到外面细细的小雪纷纷扬扬地往下掉。
    那首歌曲调婉转悠扬,歌词也唯美动听,顾翌安看着视频,恍如置身在那个夜晚。
    好像他此时此刻就坐在俞锐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弹琴,听着他唱歌。
    房间光线并不好,从侧面打过去,落在俞锐身上,像是笼着一层朦胧的昏黄的光晕。
    “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再爱一次”
    视频里,俞锐低声吟唱,薄薄的眼皮往下,眸光垂落,指尖拨弄着吉他,一条腿微微蜷曲,另条腿踩在飘窗上。
    明明姿态一如既往地散漫随意,甚至连影子和轮廓都带着他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
    可磁性低沉的嗓音,却又含着无限落寞跟深情。
    从他嘴里唱出来的,歌词里的每一字,每一句,全数敲在顾翌安心门上。
    终于,顾翌安找到了那根线头。
    脑子里轰然一声嗡鸣。
    这些年里,隐埋在心底的,不甘、遗憾、想念还有爱意,千丝万缕纠结缠绕,浪潮般汇集到一起,奔涌翻腾,尽数抵满胸口。
    却又在同一时刻,在刹那之间,如城墙轰然倒塌,如洪水决堤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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