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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惊雷

    第一百零六章惊雷
    挂断电话,俞锐脑子放空足足好几秒,而后猛然惊醒过来,当即脱掉白大褂甩给赵东,拔腿就往宿舍跑。
    行李都没收,俞锐匆忙套了件外套,拿了身份证就走。
    眼前被大片白色罩住,赵东懵了半天追过来,俞锐彼时已经冲到马路边招手拦下一辆黑摩托,单腿跨上后座让司机送他去机场。
    赶在司机发车前,赵东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俞锐胳膊问:“不是,什么情况啊这是?天都快黑了,你去什么机场?”
    “我爸出事了,我得立刻赶回去。”俞锐没功夫细说,匆忙扔下一句“先走了,回头记得帮我把行李带上”便招呼司机出发。
    赵东瞪着大眼珠子还在发懵,摩托司机拧动把手,油门沉闷地‘轰隆’两声,沿着七拐八弯的黄土路迅速绝尘而去。
    这些年俞锐其实少有坐飞机。
    他晕机很严重,每回坐飞机都会反胃恶心,还会耳鸣。
    遇上距离远飞行时间长的话,撑不到一半俞锐就得呕吐腹泻,哪怕提前吃了晕机药勉强赶到目的地,之后也得休息大半天才能缓过来。
    但沈梅英一个电话过来,俞锐根本顾不上想这些,连机票都是他在路上匆忙打电话预定的。
    “你捡来的?”徐暮扭头问。
    顾翌安坐他右手边,曲腿躬身,双肘随意抵着膝盖,手上正拿着一根编织红绳无聊地把玩。
    他想了想,收好手绳,转头问徐暮:“手机带了吗?”
    但不知为何,自从听了这句话,顾翌安莫名地有些心神不宁,连着今天一整晚,他右眼皮都在跳个不停,像是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徐暮临时有事来得晚还错过了饭点儿,此时不知从哪里拿了两张青稞饼,正就着一杯牛奶填补肚子。
    顾翌安当时也没太在意,收了手机,简单洗漱了一下,重新换了身衣服,之后还被热情的牧民叫过去吃了顿晚饭。
    “这是什么?”徐暮瞥了眼,夺到手里。
    直飞北城的航班没有了,最快也只能先飞宁安再转机。
    徐暮挑了下眉,“啧啧”两声道:“我以为这种小玩意儿只有春心荡漾的小女生才会买,没想到我们的顾大校草居然也喜欢。”
    徐暮咬着饼,长腿伸直,拧着身子从兜里摸出手机,顾翌安接到手里,按动键盘打开短信箱,直接输入手机号给俞锐发了条消息过去。
    “借我用一下,我的没电了。”顾翌安冲他伸手,掌心向上。
    帐篷里人很多,医大主动报名参加的学生,还有八院指派过来的青年医生,接近三十号人半蹲半坐,守着火炉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这根红绳是有好几股细线编织而成,左右两边分别由一组细扣,和一组同心结首尾相连,寓意再明显不过了。
    徐暮转头看着他,“嗯”了声。
    他们目前所在这片牧区还没通电,牧民们到了晚上用的都是煤油灯和蜡烛,手机要想充电,得后面去到镇里才行。
    “没什么。”顾翌安手追过去要去拿,徐暮侧开身子没让,还对着炉火明亮的光线举起来,仔细瞧了瞧。
    顾翌安拿走红绳,没理会他的揶揄,依旧将红绳缠绕在指间,拇指指腹摩挲着那段同心结,视线也随之落在上面。
    “不是,”顾翌安顿了顿,“别人送的。”
    这是上午一个问诊的老爷爷送给他的,当时看诊结束,对方面带愁容莫名其妙拉着他手腕讲了半天,还塞给他这跟红绳,硬要让他收下。
    忙碌一整天,吃完饭大家也都没什么事做,最后干脆全挤到一张稍大的帐篷里守着小火炉聊天。
    赶着怕误了登机,别说晕机药了,他连晚饭都没吃,水都没功夫喝一口。
    折腾一天,浑身沾满干涸的污泥和血渍,顾翌安单手按着肩膀,转着另边胳膊走回他们临时搭建的简易帐篷,从外套口袋翻出手机本想看眼信息,结果按半天才发现开不了机。
    白天拍完照发给俞锐,顾翌安转头就被带队主任给叫走,临时帮忙处理了一位刚从马背上摔下来导致颅内出血的患者。
    他俩周围其实挺热闹的。
    起飞关机前,俞锐原想给顾翌安发条信息,但手机电量过低,他字都没打完,呲花的屏幕突然一黑,彻底关机。
    也许是高反和晕机双重因素叠加导致,从俞锐系好安全带坐下开始,脑子就跟灌了铅似的,又晕又沉。
    草原更深露重,入夜以后气温骤减。
    机上人多聒噪,周围攀谈说话声不断,但他始终听不太真切,两边耳朵像是被一座巨大的玻璃罩给罩着,所有声响似乎都离他很远,听起来不仅沉闷,耳朵里还掺杂了一阵无法忽视的嗡鸣跟刺痛。
    事实上,顾翌安手机也没电了。
    藏区机场海拔高度有4300多米。
    老爷爷年近九十,不会普通话,讲的是藏语。
    医援队伍去的地方大多偏远落后,若非在同一个地方,顾翌安和俞锐也不是每天都能联系。
    黑摩托只能送到市区上不了高速,俞锐半路下车重新打上出租,一路催促司机踩着最高限速开。
    等到他彻底忙完,外面早已是星幕低垂,夜色漆黑。
    一方面生活条件有限,另一方面俩人忙起来也顾不上。
    学医的大多都是唯物主义者,信奉科学,不信神佛。
    顾翌安拿着红绳发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就说了声谢谢,让我帮忙转达给大家。”
    对方狐疑着“哦”了声,心想藏语一句话要讲这么长吗,他看那老爷子噼里啪啦说了好半天,表情还挺严肃的,搞半天就一句谢谢?
    说起来有点迷信,那老爷子塞给顾翌安红绳,跟他说的其实是:“把这个拿好,同心结不能断,它会保佑你们逢凶化吉,圆圆满满的。”
    只是捆绑交织的细线全都起了绒边,缝隙间还有些黢黑的污渍,看着有些旧,还有些脏,一点儿也不像是新的。
    那会儿站在顾翌安身后帮忙的小学弟,听了半天一句没听懂,等人走了以后,耐不住好奇,于是伸着脖子问顾翌安对方说了些什么。
    因为不熟悉这边机场,安检进去俞锐还在候机楼里绕了半天,跑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在最后几分钟赶上登机。
    最近他们都在这片儿免费义诊,有好客的牧民为表谢意,晚饭后特意跑回去带了几瓶青稞酒过来,说是拿给大家尝尝味儿。
    青稞酒度数不低,不甚酒力的,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还有几个大大咧咧的男生头次来青海,不太能听懂这边的藏语,两杯下去,酒劲儿开始上头,明明语言不通,还非拽着牧民老乡跟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闹着让人现场教学藏语。
    徐暮在外面基本不喝酒,顾翌安也没喝。消息发出去以后,他一直无聊地转着手机,时不时看眼屏幕,等着俞锐那头的回复。
    屋里人多,抢着说话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哄笑声不断,他俩就在旁边安静地坐着,没参与聊天,甚至全程都没怎么出过声。
    别人闹腾正欢的时候,徐暮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顾翌安,之后“诶”了声,问:“听说,霍顿和斯科特那边发来的邀请全都被你拒了?”
    帐篷不大,炉火烧得正旺,顾翌安被热汽烤得有些犯困,怔然两秒才偏过头,低应了声:“嗯。”
    徐暮拿着根木柴,顺手丢进火炉里:“不再考虑考虑吗?”
    “不用。”回应的话果决而干脆,半点也不拖泥带水,连片秒犹豫都没有。
    徐暮拍了怕手上的木屑,再次斜眼瞥向顾翌安。
    “我已经考虑过了。”顾翌安迎上他的目光又道。
    意思是让他不必再劝。
    徐暮歪头挑起半边眉。
    俩人就这么侧脸相对,半边脸隐在火光暗处,半边脸被烘烤得通红,彼此你看我我看你,眼神对峙,互不言语。
    其实徐暮根本就不打算劝,他俩认识这么多年,顾翌安想好的事,哪是他随便一句话就能劝回来的。
    遑论这事儿还涉及到他们那位小师弟。
    他也就是闲得无聊,忽然想到这儿,顺口多提了一嘴。
    但顾翌安这么说完,徐暮反而来了兴趣,跟着追问道:“你确定以后不后悔?这可是顶级科研学府,换别人估计想都不用想,铺盖卷儿一收,立马就去了。”
    木柴烧得噼里啪啦响,点点火星四处飞溅,落在衣服上很快就变成细小的灰黑色粉末,顾翌安曲指掸掉那点粉末,很轻地笑了声。
    他没回,答案却是不言而喻的,徐暮再度挑眉,而后笑着重重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打从内心深处讲,徐暮其实不太认可顾翌安的做法。
    但凡事情跟俞锐沾上边,顾翌安总会一次次打破个人原则,做出许多冲动且不理性的决定。
    徐暮这个人,看起来懒散,对什么都不太上心。
    事实上却并不是。
    越是在意的东西,他越是会松弛有度地把控在自己手里。
    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出像顾翌安那样全情投入,更不会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只为和一个人朝夕相处,日夜相伴。
    这实在太不像是顾翌安会做的事了,想法简直天真到幼稚。
    何况情深不寿,是徐暮对感情一贯的看法。
    初恋之所以美好,那是因为有校园这座城堡守护着。真要离开这座象牙塔,很多问题接踵而至,矛盾,争吵,隐忍或冲突,继而在时间里不断消磨,最后相看两厌,直至分开。
    人生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彼此之间捆绑得太紧,并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容易生变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而彼时,像他们这种年少相知相恋,看似纯白无瑕的爱情,在现实的碰撞下只会比虚无的肥皂泡更加容易幻灭。
    但这话说出来,多少就有点过界了。
    何况以顾翌安的聪明程度,以及他俩彼此之间的默契,就算徐暮一个字不说,顾翌安心里何尝不会清楚。
    点到为止即可,毕竟每个人在面对取舍和两难的时候,旁人谁也代替不了谁。
    晚上十点多,炉里的柴火逐渐烧焦成碳,金色火苗也奄奄一息,大家聊了半天各自也都蓄起了困意,纷纷互道晚安散去。
    好几个小时过去,俞锐依旧没回信息,回去的路上,顾翌安用徐暮手机给俞锐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却告诉他,用户已关机。
    临近午夜,室外气温接近零度,草原上弥漫着淡薄如雾的水汽,微微一点冷风吹在身上都带着刺骨的寒气。
    帐篷门口,掀帘的动作一顿,顾翌安握着电话愣在原地,徐暮跟他住一起,看他不动,缩着脖子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说:“杵门口干嘛,我都快冻死了。”
    顾翌安这才回神进屋,将手机放回到徐暮床上。
    “怎么?小师弟还没回你消息?”徐暮扭头看他一眼。
    顾翌安“嗯”了声,眉心微蹙道:“电话也关机。”
    徐暮没觉得有什么,还笑了声说:“跟你一样手机没电了吧,师弟又不是三岁小孩儿,那么大人还能丢了不成。”
    这边帐篷没生炉,徐暮是典型的南方人,只要没暖气就极度怕冷。
    他哆哆嗦嗦灌了只热水袋丢被子里,接着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就往被子里钻,末了还提醒顾翌安:“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刚察呢。”
    医援行程刚过半,按计划,今天是他们在这儿的最后一天,大部队明天上午休整,下午出发,后面还得去刚察和祁连的几座县城义诊。
    这天晚上顾翌安睡得并不踏实,后半夜天上一道惊雷劈下来,雨滴“砰砰”砸到帐篷的防水布上,发出沉闷厚重的响动。
    外头雷雨交加,顾翌安被吵醒后躺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明明睡意浓重,四肢乏力脑子也昏沉,但就是怎么都睡不着,熬到快天亮才勉强闭了会儿眼。
    队伍第二天没走成,大雨持续下了好几天,导致原本定下的行程一推再推。
    顾翌安手机充上电都是在一周以后了。
    在这之前,他用徐暮手机打给俞锐,那边一开始关机,后来开机了,但打过去俞锐没接。
    挂断后顾翌安又发了短信过去。
    整整一下午过去,俞锐才给他回了条信息说:在忙呢翌哥,我挺好的,你在外面注意休息,别太累。
    顾翌安拧眉盯着屏幕看了半天,之后按动键盘说:“很忙吗?那等你空了给我回个电话。”
    消息过来,俞锐坐在病区走廊,低头盯着呲花的屏幕,以及屏幕上顾翌安发给他的信息。
    他右手紧攥着手机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
    许久后,拇指拉动滑盖重重往下一滑,他忍住鼻尖酸涩,闭眼将手机锁屏径直揣进了裤兜。
    他们被大雨困住的那几天,俞锐基本没给顾翌安打过电话,连回复的消息也很少,内容还总说有事,在忙,或者没看到。
    后来徐暮手机也没电了,他俩便彻底断了联系。
    雨停过后,路面到处都是积水,乡间土路并不好走,车也开不了,大家原地待命又多呆了两天才赶到就近的小镇。
    他们在当地卫生院临时休整,顾翌安第一时间翻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之后给俞锐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但俞锐依旧没接,信息也没回。
    卫生院门口有一块宽敞的水泥坝,地面凹凸不平,攒着许多积水的小水坑,锃亮的水面上倒映着雨后明净的天空和被风吹拂着缓缓流动的云层。
    其他人都在门口聊天说笑,顾翌安立在屋檐下,目光正对那片浅浅的水坑发愣。
    过了许久,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那根红色手绳,垂眼看着上面不知何时断掉的同心结,眉心渐渐皱紧。
    联系不上俞锐,发出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顾翌安越看心里越是不安,没着没落的,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拿起手机给赵东打了个电话。
    医援兵分两路,西藏那边的活动已然接近尾声,赵东收拾行李时接到电话还很意外,顾翌安跟他说不上熟,平时顶多见面打个招呼,私底下基本没什么交情。
    加上他对顾翌安莫名有些打怵,电话接通,这边还没发话,赵东已经在电话那头起立站直了:“顾、顾师兄?你找我有事啊?”
    顾翌安“嗯”了声,低声问:“俞锐跟你在一块儿吗?”
    “我锐?”赵东更懵了,“没有啊,他不早回北城了吗?”
    “回北城?”顾翌安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赵东摸着脑门说:“不是说俞院长生病出院了吗,锐他早一个多星期前就回去了。”
    “俞院长住院?”顾翌安脑子空白了一瞬。
    赵东大着嗓门儿“啊”了声。
    嘴角下压,手绳塞进裤兜,顾翌安沉吟片刻,没出声。
    俞泽平住院这么大的事,连赵东都知道,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对此却一无所知,顾翌安当下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他问赵东俞院长病情如何,赵东只说不清楚,反正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
    顾翌安细细想了想,那会儿他不是没联系过俞锐,他打了无数次电话,也发了很多消息,可俞锐只说在忙,别的一个字也没透露。
    思及此,顾翌安眉心越皱越紧。
    偏偏另一头,赵东还不知死活地嘀咕补了一句:“不是,锐他没跟你说吗?不可能啊,这么大的事,他不应该啊?”
    是不应该,如果俞泽平只是简单的生病住院,俞锐不会匆忙跑回去也不可能瞒他。
    可如果病情很严重,俞锐瞒着他——
    赵东不清楚俞泽平的情况,想不通原因,顾翌安却不会不懂。
    挂断电话,顾翌安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已经不期望俞锐能告诉他实情,也不相信俞锐会跟他实话,只能匆忙请假往回赶。
    小镇离机场太远,顾翌安上午出发,路上连倒两趟大巴,坐了近六小时大巴才到西宁。
    好不容易赶到机场,广播又通知因雷雨天气影响,前往北城的航班延误登机,起飞时间暂时不定。
    等在候机大厅时,顾翌安想起苏晏并没有随队参加医援,还在医院实习,于是打过去试图询问俞泽平情况如何。
    道明来意后,苏晏跟他说:“俞院长的情况有些复杂,病毒性感染外加高热不止,入院后一直住在重症监护室里,人到现在也没醒。”
    “检查结果呢?病因是什么?”顾翌安沉敛语气问。
    那边明显一顿,像是有些犹豫,片刻后,苏晏叹息一声,说:“肝癌,中晚期。”
    之后的半分钟里,电话两头静默无声。
    顾翌安怔忪着立在落地窗前,单手撑在窗栏上,心脏如同失重般骤然沉下一截,以至于他原本想问的话尽数堵在喉咙里,一句也没问出来。
    玻璃幕墙外,天色一片漆黑,起飞航班正闪着红色信号灯,缓慢滑向接驳口,大厅广播开始提醒乘客准备登机。
    顾翌安拉动行李箱,冲电话那头打了声招呼,正要挂挂断,苏晏却急忙开口叫住他:“顾师兄——”
    “嗯。”顾翌安停在排队人群末尾,音色低沉。
    “锐哥他,这段时间状态很不好”苏晏说着再度叹下口气,言语间不无担忧,“他从藏区回来以后不仅每天守在医院,儿科实习那边也要经常加班,听同科室的同学说,锐哥最近值班老是出错,还经常对着电脑发呆,别人叫他也不应,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带教主任昨天已经强制让他休假了。”
    电话那头苏晏每说一句,顾翌安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其实特别不喜欢现在的这种感觉。
    发生这么大的事,俞锐却装作无事发生,自始至终对他闭口不言,以至于俞锐身上发生了什么,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得从旁人口中得知。
    顾翌安想象不出苏晏口中所说的,俞锐状态很不好会是什么样。
    那可是他心高气傲,倔强又带刺的小刺猬。
    他们认识至今,俞锐向来都是热烈张扬的。
    各种论文竞赛,期末大考小考,甚至到八院临床实操,俞锐的天赋有目共睹,顾翌安从未插手,他自己就能做到最好。
    顾翌安实在想象不出,此时的俞锐到底会是什么样。
    直到航班落地,他冒雨打车到八院,电梯间拐角出来的那一刻,顾翌安视线轻抬,脚步猛然刹停在原地。
    凌晨两点,深夜医院的走廊狭长而空旷,俞锐独自坐在监护室门前的长椅上,曲腿躬身,双肘抵住膝盖,头埋得很低。
    东院老楼破旧,灯管年久失修,忽明忽灭,冷白光线和窗外倾洒进来的清灰夜色,轮番交替着将他笼罩其中。
    有那么一瞬间,顾翌安脑海里倏然闪过那个瑟缩在天台墙角年仅五岁的俞锐。
    当年的俞淮恩,如今的俞泽平
    顾翌安心脏骤然紧缩,难受到不行。
    或许是太累,又或是睡着了。
    从顾翌安的角度看过去,俞锐细密的眼睫垂落过半,眼睛隐隐只剩一条细窄的缝隙。
    外面下着大雨,不知哪里的窗户洞开着,初春的寒风裹挟着细雨不停往里灌,不时撩动起他垂落在侧的衣摆和他遮挡前额的碎发。
    顾翌安接连呼吸好几次,才把心底那阵酸涩给压下去。
    他松开行李箱,脱了外套,走过去,放轻动作披到俞锐身上。
    许是神经绷得太紧,俞锐肩背明显僵了一下,缓慢抬起头,眼神从一闪而过的茫然,逐渐转为诧异。
    “翌哥?”俞锐怔愣着叫他。
    “嗯。”顾翌安低应一声,垂下眼,目光从他眼底两片青黑,渐渐往下,移动到俞锐下巴厚厚一层青茬上。
    顾翌安霎时心疼难溢。
    他伸手揉按着俞锐的后颈,之后搂着肩膀把人半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俞锐头顶,轻声问道:“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啊,嗯?”
    他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原本带着七分心疼,三分怒意。
    可在看到俞锐的那一刻,顾翌安所有怒意瞬间烟消云散,彻底消失,最终只剩下疼。
    疼得像是有人掐着他心尖最宝贝最软的那块肉,试图用力地撕扯着生生往下拽。
    俞锐半张脸埋进顾翌安颈窝,鼻息间全是顾翌安清冽温和的味道,顾翌安身上还带着雨幕中奔走遗留的淡淡潮气。
    他看着空洞无人的走廊,行李箱遗留在原地,有风吹着滚轮滑动,最终撞上墙壁,隐约发出“砰”地一声。
    眼睫缓缓下垂,掩在外套下方的双手不断握紧又松开,俞锐绷紧下颔,咬住牙关,沉默着将视线转向窗外。
    北城进入雨季,天上乌云密布,蓦然间,一道闪电自云层缝隙间劈落下来,彻底将湿雾弥漫的黑夜撕裂成两半。
    没听到雷声,耳朵里只有嗡嗡一片。
    他就这样动也不动,任由顾翌安抱着他。
    恍忽间,俞锐感觉额角落下一片轻柔温热的吻,然后他像是听到顾翌安在他耳边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有我在,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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