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原来金发青年的嘴唇是软的。
与降谷零的真实性格并不相符,却又与安室透的伪装表象格外融洽。
泷泽和月又想起童年,那个庄园附近村庄的孩子,偶尔会来与他分享的蜂蜜。
土陶粗制的碗边缘的釉色都未抹匀,摸起来刺啦啦的,有些硌手。
然而那琥珀色的蜂蜜却是那么的软和甜,伴随着口水融化于他的口腔,舌尖缠绵的搅拌着丝滑的液体,他忍不住想要攫取更多的甘美。
手部的力道逐渐失控,代表着手的主人也处于脱缰的边缘。
安室透下意识地用手掌撑住了泷泽和月的肩膀。
“阿斯蒂!”
还不是时候。
他再度对着赤井秀一的方向连开三枪,只不过没有刻意瞄准的胡乱枪法,被赤井秀一险之又险的躲得过去
“苏格兰已死,你还在这里,难不成是想看到些什么?”
随即他被战斗本能发出的警兆唤醒,猛的向左前方就地一滚——
诸伏景光体内的镇定剂是有时效限制的,现在该做的不是这种事情。
安室透看向泷泽和月,唇瓣微张,正要说点什么,泷泽和月已经揪住他的衣领,再度欺身而上。
枪口精确地瞄准了安室透的腿部,一枪一枪将人逼得远离了诸伏景光。
这三枪实弹有条不紊,子弹的间隔甚至带着点优雅的节奏间调。
以对方中枪的部位来看,他现在已经魂归西天,再无侥幸存活的可能。
泷泽和月的嘴角还挂着轻微的笑意,是那种他惯常流露出来的,温和又带着些贵气和优雅的笑容。
他的目光漠然扫过悄无声息的、靠在矮墙边苏格兰的尸体。
泷泽和月用忍耐而暗哑的声音,语气低沉却又无比狂躁的喝道:
“滚!”
天台上,月华如霜,冷铁如冰,长发青年的枪顶在昏迷不醒的黑发青年的额头。
下一秒,安室透骤然从泷泽和月左手脱力的位置向下矮身,脱离了长发青年怀抱的掌控,他抓住泷泽和月的左手向后一拗,企图将人钳制在身前。
安室透不是没领教过泷泽和月的力气,他曾用手臂硬接过对方砸向龙泽川泉的拳头,那一拳让他整个人都差点踉跄着迎面倒地。
那双灰色的眼眸是那样的透亮,比水晶和琉璃都要美丽。
安室透清晰的记得对方捧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看伤时那种眼神,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痛惜和懊悔,明明捧着一个格斗术和体力都远超常人的公安卧底的手臂,却像是捧着棉花糖那样的小心翼翼。
赤井秀一痛快的退场,风霜锈蚀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透,别跑。”
“砰!”
终究是那雾气太过沉重,血液里横冲直撞,正在沸腾燃烧他身体的药物侵蚀了思想,泷泽和月下意识对安室透笑了笑:
“砰,砰,砰。”
枪响的那一瞬间,某种可以称之为“后怕”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几乎就要将泷泽和月脑子里弥漫的嗡鸣雾气拨开。
等到安室透感觉自己身上的冷汗生腾,肺腑间因急促的喘熄而生出一些闷痛,勉强站直身体想要再次说服泷泽和月时,他便看到了让他瞳孔放大的一幕。
手掌闪电般的握住泷泽和月的手腕,反方向用力,随即另一只手在对方的手臂上的麻筋轻轻一敲,于是抓着安室透衣领的那只手顿时脱力松开。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泷泽和月的力量。
然而他的目光无声的掠过脚下仍然意识全失、处在昏迷之中的幼驯染,终于还是闭上眼睛。
“看来,比起纯爱,我还是更适合威逼利诱,强人所难啊。”
如果不是这种情形下,安室透其实也几乎不想挣脱。
然而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激怒了泷泽和月,那怒火迅速的升腾,甚至短暂的战胜了药性,让泷泽和月勉强恢复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理智。
然而那时泷泽和月失去理智只有一瞬,见到自己误伤了安室透后,愧疚和痛惜便瞬间将他从深渊中拉起。
泷泽和月虽然缺少实战经验,但胜在力气惊人,反射神经出色,动作极快。即使在这种神志不大清醒的情况下,他依然做出了岁准确的判断。
手臂一块骇人的青紫之色泛着血点,足足半个多月,淤青才散尽。
他要将浓稠的蜂蜜大口的吞入腹中,于是舌尖的绞扰转变为齿间的撕咬,安室透不敢刺激他,只能一步步后退,最终被狠狠抵在楼房边缘的矮墙上。
长发青年不顾疼痛,猛地抽出手,安室透果然在他手臂脱臼之前果断松手——泷泽和月随即遵循本能向后一滚,并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向后甩出一枪。
那双几乎变成暗红色的眼眸带着有些癫狂的杀气,泷泽和月的目标转向了在场唯一一个电灯泡——
赤井秀一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好在安室透及时躲开了。
然而他未曾料到泷泽和月在加入组织的这半年来,除了组织内部训练以外,那伽侑人也下了大力气,找专业人士对他进行一对一特训。
如果是纯粹的力度比拼,他竟然无法挣脱开。
那笑容温和,语调自然,让安室透几乎有了0.1秒的动摇。
抱歉,救不了你,但我的任务却还要继续下去。
劲瘦的腰下是是锈迹斑斑的铁栏横杠,寒冬夜色下的冷霜浸透了衣衫,寒气与痛意一起闯入脊柱。
然而那双已经彻底变成暗红色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安室透,眼底氤氲着浓厚风暴的阴云,仿佛有翻滚的雷电正常于深处,伺机用雷火将大地化为焦土。
“服从我,或者和你的青梅竹马一起滚到地狱去。”
“Youchoose,Zero。”
————
琴酒拖着几乎成为半个死人的中年男人回到那栋废弃大楼的楼下,就见到赤井秀一正站在车边,沉默的抽着烟,
一点星火于暗夜里明灭,烟灰坠落入雪面,升腾起一丝微不足道的烟雾。
琴酒皱起眉头:
“发生了什么?”
赤井秀一已经在这独处的短短时间里理好了思绪,甚至游刃有余的奉送给琴酒一个淡淡的笑:
“阿斯蒂把苏格兰杀了。”
手里的半截香烟指了指楼上:
“然后我就被阿斯蒂赶出来了,我下来后,楼上开了好几枪,听声音都是阿斯蒂的柯/尔/特。”
琴酒的眉头略微皱起,却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意思。
“关于他的反常,你和波本是不是知道什么?”
银发的杀手打开车门,将半昏迷的中年男人甩到后座,对赤井秀一的提问神色漠然: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赤井秀一吐出一口烟雾,冷笑了一声: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但是你们行为,确实影响到生擒苏格兰的任务……结果我们还是得进审讯室。”
琴酒撇了撇他:
“那到不一定。”
赤井秀一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从靠近车窗,黑暗幽深的车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躺在后座上。
“这是我们的额外功劳吗?”
琴酒冷笑起来:
“不,但他能将责任分担,我想朗姆一定会很满意这个礼物。”
银发杀手对组织位居高位的朗姆不满态度昭然若揭。
如果能就此把组织搅浑,倒也不错。
赤井秀一巴不得组织里的派别撕破脸的斗争起来。
“那倒是个好消息了。”
他说着,意思很明显表示要站在琴酒这一边。
琴酒嘴角恶劣的咧开。
他并不在乎莱伊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此时两人是一条船,利益的捆绑才永远是最牢不可破的镣铐。
赤井秀一虚伪的给琴酒点了火。
琴酒叼着烟凑上去,吸了口气。
随即他的余光察觉到比打火机的火光还要更加鲜艳又汹涌的火焰,自地面融化践踏又凝固的冰雪中升腾。
不,不是冰雪。
他忽然抬起头,只见废弃大楼的天台燃起熊熊火焰。
火舌舔舐着废旧的纸壳、书籍和碎柴乱木,艳丽的涂抹着半边墨色天幕。
发生了什么?阿斯蒂……
正当琴酒准备进入楼梯一探究竟的时候,两个在黑夜中异常显眼的人一起走了出来。
黑色的长发和风衣都欺压不住泷泽和月冷玉一般的肤色,在月色与雪色的映照下,犹如降临人间的神祗。
而他身边,在火光的映照下,跳跃着灿烂光点的碎金色短发青年正与泷泽和月手牵着手,以一种亲密到有些微妙的姿势向两人走来。
赤井秀一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他看到了泷泽和月空洞的眼眸,和安室透暗自对他使的眼神,了然的掐灭了烟。
然而没等他上前问话,琴酒已经掠过他的身边,安室透闻着琴酒身上的一身烟味,觉得琴酒可能要遭。
果然,泷泽和月皱起眉,一句话不说的直接举着枪,对准琴酒就开枪。
琴酒猛的一侧身躲过了对准心脏的一枪,随即对安室透使了个眼色,一把按住泷泽和月的手腕。
安室透:……
泷泽和月在药物的引诱下已经全面复发,整个人的行为导向和思维逻辑都已经完全逆转,甚至已经跨过了疯狂的临界点,成为了一个有理智的疯子……他现在真的不想再刺激泷泽和月了。
但是今晚结束的最后一个点,就是要配合琴酒拿到泷泽和月的血液样本。
泷泽和月为此吞食的三份药物,做过的所有挣扎和努力,以及诸伏景光的假死计划,都不能在这个最后的时间点上出现闪失。
只有蕴含着过量药物的血液,才能堵上朗姆的嘴。
安室透几乎没有思考的抬起手,毫不犹豫的强制将□□从泷泽和月手上夺下,柯/尔/特枪把后方的金属合金毫不留情的划过长发青年的手背。
翻卷的皮肉和鲜血一起迸溅,随后迤逦的顺着把套流淌至枪口处。
在场的几人都愣了一下。
琴酒下意识的掏出手帕,皱着眉将沾满鲜血的枪包裹着,塞回了衣服口袋。
而安室透的手帕则直接覆盖在了泷泽和月那被染成红色的手背上。
他没想到和月居然没有反抗,一时间用力过度。
泷泽和月的手背几乎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和月……”
泷泽和月听见安室透的嗓音里似乎带了一丝颤意,轻轻笑了。
他无视站在一旁的琴酒和旁观的赤井秀一,像是没有痛觉似的,抬起受伤的手,沾满鲜血的大拇指在安室透的下唇上按了一下。
唇色殷红如血。
“真美。”
他笑眯眯的低下头,舌尖描绘着对方的唇型。沾染了血腥异味的蜂蜜并不会变得难吃,反而让他的血液有燃烧起来的错觉。
不管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都会让他兴奋。
琴酒实在不想看泷泽和月发疯的模样,皱着眉头转身上了车。
不想被殃及池鱼的赤井秀一连忙跟着坐上了驾驶位。
而泷泽和月对这些都视若无睹,或者说他现在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他凑到安室透的耳边,一边品尝那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耳垂,一边用呢喃似的声线说到:
“你看,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那你答应我的呢?”
安室透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泷泽和月手背汹涌流血的伤口上。
随即他微笑着揽上了泷泽和月的腰:
“我不会对你食言的,和月。”
“我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