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顺利地商量好了住哪儿的问题,溪兰烬心里稳了不少。
只感觉离开折乐门、洗心革面换个新身份的机会仿佛近在咫尺。
眼下最紧张的问题得到解决了,溪兰烬才有心情瞅了瞅谢拾檀带他走的路,假装怯怯地问:“师尊,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溪兰烬平时没心没肺的时候,说话很惹人生气。
可是听他语气放软,一口一个“师尊”,一口一声“我们”,谢拾檀的心情倏然变得更好。
其实溪兰烬猜得没错,他的幻化术或许可以骗到其他长老,但骗不过谢拾檀。
在谢拾檀眼中,他的脸上只相当于蒙了层薄雾般的轻纱,原本的面貌在轻纱之后显露得明明白白。
谢拾檀垂眸凝睇着那张阳光下格外明艳的脸庞,眼底深处蕴含着溪兰烬看不懂的情绪。
溪兰烬歪了歪脑袋:“师尊?”
毕竟同为人族,难免会对小崽子产生天生的爱护心,这几只魔婴不敢露出凶相,那副样子叫其他人看了,估计多少会有些心软怜爱。
看得出魔婴出来的时候,那几人疯狂挣扎过,地上、床上、桌子上,遍布带血的抓痕与血手印,但如今已经不见人影——只剩几张干瘪的人皮,像描摹失败的画,皱巴巴地堆叠在四处。
溪兰烬也担心着药峰那边的情况,正犯愁要怎么打探消息,闻言赶紧点头。
溪兰烬从愣神中抽回来,讷讷地应声:“哦……那我习惯习惯。”
他就是小声嘀咕,没想到谢拾檀居然搭他的茬,回复道:“不是魔气。”
是乾坤挪移之术。
谢拾檀松开手,似乎只是为了带他施术才抓了他。
谢拾檀一向乐于解答溪兰烬的疑惑:“是剑气。”
说话间,溪兰烬眼前一花,再清晰起来时,已经和谢拾檀一起出现在药峰上。
听到这话,谢拾檀浅色的眸中看不出是什么意味,忽然伸手抓住溪兰烬的手腕。
和溪兰烬猜测的差不多,江浸月虽然尽力压制了,但仍有五只魔婴破体而出,被魔婴寄生的五人看起来比梁源还要更惨烈。
谢拾檀平静地扫了一眼满屋的狼藉,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先前药峰上魔气冲破结界喷涌出来,恐怕那几个大着肚子的弟子凶多吉少,谢拾檀只是暂时压制住了魔气,方才江浸月已经暗暗下令,让药峰上的普通弟子尽数撤离了。
在祥宁村时,梁源肚子里的一个魔婴,对普通修士而言都有些棘手,何况这边是六个人,超级加倍了。
“妄生仙尊”和“小谢”不一样,小谢是清瘦的少年,妄生仙尊是成熟的男人,被他抓住手腕时,即使隔着层袖子,溪兰烬也能隐约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力度。
说不出的渗人。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突,就听头顶冷冷淡淡的声音道:“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同门了。还没习惯当我的徒弟?”
大概是筑基期修士的血肉比炼气期的补,魔婴将之全吸收了。
而且和梁源不一样的是,这六人的修为比梁源深厚得多,他们体内的魔婴,想必也比梁源体内的那只厉害多了。
溪兰烬飞快瞄了眼,发现大概是仙尊的剑气格外有灵智,居然只刮到了建筑,没伤到人,多少有些狐疑。
溪兰烬瞄了眼谢拾檀。
宽袖下的指尖不自觉地动了动,谢拾檀遏制不住地想要伸手触碰,又在腕间雪凝珠冰寒的提醒之下死死克制住,手紧紧握着,青筋微露:“嗯,去药峰看看。”
照夜剑一剑横斩过去,斩断了魔气,余下的剑气把药峰上的一大片建筑都给刮没了。
确实非常不习惯。
谢拾檀往里面走一步,那几只魔婴就呜呜低鸣着往后退一步,最后全部缩到了角落里,打着颤缩成一团。
很好,谢仙尊果然一脸的六亲不认。
药峰的普通弟子已经都撤走了,只有几名长老在维持结界,眼底带着浓浓的忧虑,见谢拾檀领着溪兰烬来了,大概是得到了江浸月的命令,并未阻拦,只长身一揖。
方才喷薄而出的魔气将整座药峰上盛开的灵花都凋敝了,药田里药峰弟子平时宝贝得不行的灵药草也死得七七八八。
溪兰烬:“?”
不过再厉害的邪祟,在体内流淌着天狼血脉的谢拾檀面前也只能蜷缩起来。
有这两位,尤其是妄生仙尊在,其他知晓一点内情的长老也吃了定心丸,态度如常地配合着拜师大会流程。
点完头才发觉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太紧迫,立刻肃容:“弟子很担心同门。”
天狼的血脉威压无形散发出去,方才还格外嚣张的几个魔婴倏地面露恐惧,尖叫着缩到一起,试图躲起来。
葛郢已经吓昏过去了,高挺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有什么破体而出。
而在那张张干瘪的人皮上,几个幼嫩的新生儿正手拉手,嘻嘻哈哈地抻着地上的皮,听到脚步声,含着指尖,一副天真模样地看过来。
只是为了不让众人恐慌,谢拾檀和江浸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
他陡然生出一种在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谢拾檀面不改色地应下这一声,和溪兰烬一起跨进了先前设下来压制魔气的结界中。
这么精准,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不过他还是立刻改口:“师尊的剑气真厉害!”
关着葛郢几人的那片院落已经成了废墟,一片狼藉,溪兰烬跨过断成两截的门槛时,不禁唏嘘:“这魔气当真厉害,此处有结界封锁,都能破坏成这样。”
葛郢肚子里蠢蠢欲动的东西也开始装死,不敢再乱动。
怎么他们看起来更像反派?
谢拾檀没有去理会角落里那几只魔婴,垂眸扫了眼葛郢,抬手虚虚一按,用灵力加固了他体内魔婴的封锁,随即指尖一点,按在葛郢的眉心上。
搜魂。
溪兰烬顿时瞪大了眼。
没记错的话,搜魂在正道这边是禁术,用了会被关起来的吧?
谢拾檀怎么用得这么熟练、这么光明正大?
这么坦坦荡荡地当着他的面用,不怕被他卖了吗?
或者说谢拾檀是在试探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
溪兰烬纠结了一瞬,睁大了眼,试图让自己眼里透出些许清澈的愚蠢,好奇地问:“师尊,您是在给葛师兄诊治吗?”
赶紧回答是。
谢拾檀轻轻掠他一眼:“在搜魂。”
溪兰烬:“……”
小谢,你真的不用这么诚实的,真的。
溪兰烬努力让自己眼里的愚蠢更浓一些,语气天真:“师尊,搜魂是什么呀?”
“禁术搜魂。”谢拾檀是个有问必答的好师尊,“我在用神识探入他的神魂,查看他的记忆。”
溪兰烬闭嘴了,装作耳鸣听不见。
显然妄生仙尊从小到大的素质教育好过头,是个不会撒谎的老实人,他还是别给谢拾檀铺台阶了。
谢拾檀不仅把他的台阶给拆了,还把拆下来的台阶哐哐扔到他面前。
想了想,溪兰烬还是不放心,往门边走了几步。
免得谢拾檀又好心给他解释点其他的什么。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谢拾檀对其他人也这么有问必答呢。
溪兰烬心里乱,有些分神,便没注意到一道阴影靠近了自己。
等察觉到的时候,几只魔婴已经悄无声息爬到了他脚下,张开了带血的小口。
溪兰烬低头发现的瞬间,第一念头是:一点也不可爱了。
小崽子张开口时,细密的尖牙上还带着不知哪位倒霉人士的血肉,孩子年纪小,甚至不知道剔剔牙。
那几只小崽子扒住他的腿,张口就要咬过来。
溪兰烬条件反射地就想踹开,脚还没动弹,一股骤冷骤热之感冷不防窜过指尖,旋即身体生出一股麻痹感,缓缓僵硬住了。
是他体内被谢拾檀的灵力封锁住,许久没有动静的寒花和不烬花。
大概是他身体最近频频出现异状,寒花和不烬花也跟着加入了狂欢,试图撬松谢拾檀的灵力封锁。
不会要被啃上一口吧?
会不会感染?
溪兰烬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便见眼前寒光一现,几只魔婴惨叫一声,来不及抵抗一下,便已灰飞烟灭。
方才还在屋内的谢拾檀站在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眉心蹙得死紧:“受伤了吗?”
那几只小鬼留着有点用处,也奈何不得溪兰烬,谢拾檀才没有解决他们。
好在他的视线余光一直追随者溪兰烬,发现溪兰烬没动,才察觉到异状。
溪兰烬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很想回答谢拾檀,但他连嘴也控制不了,像只突然断了线的提线木偶,意识与身体突然断链,谁也奈何不了谁。
看他这样,谢拾檀眉头皱得更深,拂开溪兰烬的袖子,握住他的手就要钻入灵力,探一下他体内的情况。
配合溪兰烬演是一回事,溪兰烬的身体是另一回事。
溪兰烬的身体更重要。
但在他灵力探入之前,溪兰烬的手倏地抽了回去。
谢拾檀顿了顿,垂下眼,看溪兰烬脸色发白,有些磕绊地解释:“我没事,就是……被吓到了,多谢师尊出手相救。”
谢拾檀静默片刻,顺着他应了一声:“没事便好,我已经搜完他的记忆,走吧。”
溪兰烬被谢拾檀方才的举动惊出一身冷汗,见他没有追究,长长地松了口气,跟着他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废墟。
要是谢拾檀的灵力当真探入他的体内了,他就露馅了。
好险好险。
他们在药峰上走了一圈,前头的拜师大会流程也进行了七七八八,江浸月不收徒,露完该露的面,留下大徒弟主持剩下的事务,带着白玉星也赶了过来,正好撞上俩人。
看了眼成了废墟的药峰,江浸月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非常怀疑谢拾檀是在借机报复,但又不能明说,肉疼地把气憋了回去,说正事:“怎么样?”
“五只魔婴破体而出。”谢拾檀道,“只余一人,再多不过两天,纵然魔婴不出体,也会被污染同化。”
此话一出,江浸月也不肉疼了,脸色难看:“这种情况真是熟悉,你探过了?当真是它?”
谢拾檀点头。
江浸月合上扇子,头疼地敲了敲脑袋:“可是怎么会如此?当年你和……明明已经将它杀了。”
俩人说的话,溪兰烬心知肚明,在场四个人,只有白玉星满头雾水,满脑子都是“啥?什么它?谁杀了它”。
他今天的脑子实在是很不够用呐。
白玉星偷偷瞄了眼谢拾檀,又慌里慌张地别开视线,在这里实在是站不住,咽了咽唾沫,扯了扯江浸月的袖子:“师尊,我可不可以去找大师兄?”
江浸月怜惜地拍了拍脑子不够用的小徒弟的脑袋:“去吧。”
白玉星霎时如蒙大赦,飞快就溜了。
溪兰烬看他那副一见谢拾檀就慌的模样,要是不敲打敲打,八成一问就露馅,思考了一下,学着白玉星扯了扯谢拾檀的袖子,小声道:“师尊,我可不可以去找谢熹?”
谢拾檀停止与江浸月的交谈,轻轻“嗯”了声,鼻音微扬:“找他做什么?”
“我困了,”溪兰烬眼也不眨,“找他睡觉。”
“……”
对面的江浸月顿时“噗”了一下,差点没憋住破功,赶紧啪地展开扇子,挡住自己下半边脸。
谢仙尊足足十数息没有说话,仓促地别开头:“去吧。”
嗯?
谢仙尊耳尖是不是有些红?
溪兰烬疑惑地瞅了眼谢拾檀的耳朵尖尖,不是很敢仔细打量,连忙说了声“多谢师尊”,便转身下了山,去找白玉星。
白玉星当然不是去找他大师兄的,大师兄的恐怖程度虽然不比谢仙尊,但也吓人得很。
他溜溜达达跑去后山,到了常和溪兰烬约见面的地方,一屁股坐下,长吁短叹。
怀揣着个巨大的秘密,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说,对他而言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
谈兄到底哪儿去了啊?!
他知不知道谢仙尊已经上门来了?
白玉星心里刚念叨两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身边坐下个人,跟着他一起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玉星惊喜莫名地扭过头:“谈兄?”
在谢拾檀面前随时紧绷着精神怕露馅,溪兰烬实在累得慌,方才又因为寒花和不烬花的动静,连着身体毛病一起犯,明艳的一张脸蔫巴巴的,连小辫子上一晃一晃的红珠子都似黯淡了三分。
看他这样子,白玉星顿悟:“谢仙尊过来了,你知道了吧?”
溪兰烬心道,我不仅知道,我还成为谢仙尊这么多年来收的第一个徒弟了。
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小白,见到谢仙尊时,相信你也知道情况了。”
小谢就是谢拾檀。
白玉星点头:“我知道了。”
谢仙尊有个私生子。
“在谢仙尊面前,你千万要沉静一点,别一副心里有鬼的心虚样。”溪兰烬叮嘱他,“谢仙尊那脾气,一般也不会有兴趣为难人,看在你师尊的面上,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白玉星的脑子艰难地转了一下,嘎了一声:“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谢仙尊又不认识我啊?”
溪兰烬:“……?”
白玉星:“……?”
两双眼睛对视半晌,望着白玉星那双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眼眸,溪兰烬终于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白玉星,”溪兰烬心平气和地微笑问,“你方才说你知道情况了,你倒是说说,你知道什么情况了?”
白玉星茫然:“什么,难道小谢道友不是谢仙尊和你的私生子吗?”
溪兰烬啼笑皆非,这辈子就没这么堵心过:“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白玉星惊慌失措。
半晌之后,白玉星迷惑了一天的脑子终于正常了点,恍然大悟:“哦,所以小谢道友就是谢仙尊本尊?你也没有找替身?小谢道友和谢仙尊不会为了争夺你而大打出手?”
溪兰烬已经懒得回应他后两句话了。
白玉星感觉头顶终于云开月明了,一时不知道该为小谢道友就是谢仙尊而感到震惊,还是为再也看不到他想象中的蓝颜祸水画面而难过,索性大脑一抛,不想那些了,喜滋滋道:“既然如此,那你不是正好可以去找谢仙尊了?”
溪兰烬沉吟了一下:“是这样的,你见过谢熹了吗?”
白玉星:“见过了,怎么了?”
溪兰烬淡定道:“我和他好上了,不敢去见谢拾檀。”
白玉星震惊地瞪大了眼:“!!!”
溪兰烬不等他脑子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含笑道:“所以,千万不要在谢仙尊面前说什么,我怕他嫉妒之下,把你们折乐门上下都给拆了。”
白玉星刚刚才缓缓运转正常一点的脑子,啪地又混乱了。
还不到暮色时分,天色就有些阴沉了,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雨。
溪兰烬不再添油加醋,起身告别了白玉星,离开了后山。
白玉星坐在原地没动弹,思索着溪兰烬和谢熹、谢拾檀。
感觉脑子更痒了。
离开了谢拾檀的视线,溪兰烬本来准备直接离开的,想了想,又止住脚步,往外院去。
如果谢熹在的话,他就跟谢熹顺势道个别。
还有他怀里那只非常沉重的万渡铃。
这么珍贵的东西,他可不敢收下,就顺势放在屋里吧,等发现他不见了,谢拾檀过来找他的时候也能拿回去。
想着,溪兰烬快速回到外院的屋子,推门而入。
谢熹还没回来,屋里空荡荡的,跟他离开时一样。
溪兰烬不敢停留太久,见谢熹不在,顿感可惜。
他还是挺喜欢谢熹的,可能因为谢熹和小谢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他从怀里取出万渡铃,思索放哪儿才合适,一个转身,忽然发现门边多了个人,身形肖似小谢,心跳漏了一拍,手没拿稳,万渡铃当啷掉了下去,碰到他的小腿。
下一刻,溪兰烬就感觉脚腕上多了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溪兰烬脸色呆滞:“……”
不是吧?
稀世罕见的法宝,怎么还碰瓷认主的!!!
溪兰烬人也顾不上了,赶紧坐下来,脱下靴袜一看,万渡铃果然已经跑到他脚腕上了。
他伸手试图把万渡铃摘下来,怎么都掰不开。
屋内有些暗,门边的人走过来,弹指点亮了桌上的蜡烛,见他努力掰着脚环的样子,半跪在他面前,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脚。
落到掌心的脚足弓紧紧绷着,将线条绷得愈发漂亮紧致,细瘦的脚踝上挂着黑色的脚环,白皙的肤色被衬得更为惹眼。
溪兰烬不安分地抽[dòng]了一下脚,两只小铃铛晃了晃,发出清脆的轻响,落到来人眼底,多了分难以言喻的隐晦意味。
“谢熹,”溪兰烬慌张地对托着自己脚的人道,“你帮我往下扯一扯,看看能不能把他弄下来。”
谢拾檀没有听他的话,手指轻轻摩挲着被溪兰烬大力掰扯时磨红的小片皮肤,没有抬头:“为何要弄下去?”
溪兰烬苦着脸:“这东西我收不得,得还回去,别愣着,快帮一下。”
“为何要还回去?”谢拾檀抬起眼,眉心微拧了下,“给你的,你就拿着,若不喜欢,丢掉便是。”
溪兰烬:“……”
怎么这画面有点熟悉呢,在人面蛛巢穴中取天蛛丝时,是不是也有过这类似的一幕?
溪兰烬略微沉默了下,默默把脚收回来,又使劲扯了扯,万渡铃依旧在他脚腕上稳稳待着,纹丝不动。
没办法了,溪兰烬吸了口气,只能带着走了,以后想办法取下来丢进照夜寒山还给谢拾檀吧。
他郁闷地放下脚,问谢拾檀:“你之前上哪儿去了?到处都找不见你人,不会是因为没过内门选拔,不开心了吧?”
谢拾檀:“嗯。”
溪兰烬没想到他就这么承认了,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安慰。
谢拾檀看他突然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深了深:“今天累了吧?你休息,我看书陪你。”
溪兰烬摇摇头:“不了,我回来是和你道别的。”
谢拾檀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凝,缓缓问:“道别?”
“嗯,你应该也听说我拜入妄生仙尊座下了嘛,”溪兰烬脸不红心不跳,“仙尊让我搬去他那里,我过来和你道个别。”
谢拾檀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眼底一片幽邃的风暴,盯着他看了半晌,点头嗯了一声:“好。”
溪兰烬没看出面前的人眼底的暗色,现在大部分人还在大殿那边,谢拾檀又和江浸月在谈正事,应该没人会在意他。
他又跟谢拾檀道了声别,穿好鞋子,走出屋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外面风有些大,烛火一阵摇曳,屋内就显得有些昏暗,映得少年似乎也笼在一片黑雾之中。
溪兰烬贴心地关好门,便奔向折乐门的山门处。
过了那道有禁制的门,他就能直接故技重施,直接跑路了。
天色愈发暗沉,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不消片刻,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将整座折乐门笼罩其中,升起了缥缈的雾。
溪兰烬只想着快跑,没有撑伞,脚步加快,看见不远处的山门,欣慰地松了口气,正待快步穿过时,才发现雨幕中站着个撑伞的人。
虽然还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但溪兰烬已经直觉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脚步猛然一刹。
干净如雪云的衣袖在蒙蒙细雨中格外显眼,伞面抬了抬,谢仙尊冷淡英俊的面容便暴露出来。
“好徒儿。”
谢拾檀脸色淡淡的,但溪兰烬直觉他的情绪不太好。
或者说,是非常、极其、十分糟糕。
“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