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你确定这法子当真能成?”
曲流霖打量着眼前的东西——参考了牵丝门制作傀儡的秘法,又耗费了他和溪兰烬不少精力,四处寻得传闻中的神土与神木做出来的人偶,外表与溪兰烬一模一样,若非内里空洞洞的,没有灵魂,和溪兰烬站在一起的话,没有人能分清孰真孰假。
溪兰烬非常骚包地给人偶编好小发辫,缀上赤珠,闻言耸了耸肩:“不确定。”
曲流霖无言了一阵:“你不是已经修成玄水尊者的神魂秘法了吗,这还不确定?到底有几分把握能成?”
溪兰烬又诚实地道:“没把握。”
“没把握你还折腾?”
溪兰烬悠哉哉地编好最后一点,微微一笑:“那难不成要什么都不做,就此认命?”
曲流霖犹豫良久,低声道:“其实就算你诛杀了魔祖,天下人也不会有多少知晓感激你的,你又何必?倘若你不去参与那一战,你的命劫便能解了。”
换作其他人说这话,溪兰烬多少会有点生气,但曲流霖知晓一切,才会这么说,他只是平静地看他一眼:“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不去。”
溪兰烬顿了顿,抚平人偶衣物上的褶皱:“不能告诉他。”
若当真应劫了,他不确定自己留在人偶和本命剑里的残魂,会不会随着他的陨落被抹消殆尽。
溪兰烬面色平静坦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现,偏头朝他一笑:“谢卿卿,入阵啦。”
诛魔一事,只能成,不能败。
他也懒得解释,回到白梅山,没有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样,和谢拾檀多交手培养默契,而是拉着谢拾檀下棋。
不知是否是错觉,魔祖的这副模样,有三分肖似溪兰烬。
不知为何,谢拾檀心底忽然掠过一丝不安。
溪兰烬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悠闲的日子总是很短,决战之日很快就到了。
曲流霖没有说话,只轻微叹了口气。
溪兰烬挑眉:“什么样?”
溪兰烬的命劫,是天道注定,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溪兰烬神出鬼没了一阵,弄得正道那边十分狐疑他是不是想要临阵退缩。
偶尔他会好奇谢拾檀没有说给他听的那句话,可潜意识里又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知晓为好。
正是知晓如此,他才感到更为无奈,这才是溪兰烬无法破劫的理由。
在白梅山的日子相当悠闲,悠闲得不像是在准备迎接大战,他和谢拾檀之间,也不必像从前那样,在人前假装不相熟或关系不好,想看谢拾檀就能光明正大地看。
怀有未尽的期待是最折磨的,他不想让谢拾檀和其他人等待一个未必会回来的人,世上千千万万事,从来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也不会加倍痛苦。
纵使这个祸患并非魔门惹出来的,于公于私,他都该去,哪怕知晓必死无疑,也得一往无前。
给自己提前准备好后手后,溪兰烬回到了正魔两道结盟的白梅山。
倘若知道自己必死的结局就逃避不去,那溪兰烬就不是溪兰烬了。
与魔祖的最终一战就在不久之后,万人缚魔阵已经排布好,但最关键的还是溪兰烬和谢拾檀的动作。
比起备战,俩人更像是在这里隐居的。
在诸天命运之中,他已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了,等他能破开黑暗的荆棘丛走出来的,才有资格听。
溪兰烬又安静了片刻,声音倏而如天边的流云,轻忽缥缈:“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我不想让他知道。”
“一副傻样。”
若是从前,溪兰烬必然会对谢拾檀的君子作风感到几丝不满,逗他几回,但现在谢拾檀没有多问,只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他学习着他们,从成长起来的那一刻,便也当上了那个无声的保护者角色。
看到魔祖这副面孔时,谢拾檀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这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魔祖是个看起来极为俊秀的少年。
曲流霖哼了一声:“叫人不快。”
数万修士早已渡海北去,在万里雪原上结下大阵,魔祖对人修的小伎俩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眼里,这些都像玩闹一般,人族将此战视为生死大战,但魔祖感觉只是个有趣的小游戏。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两次亲人以死相护的保护,一次是幼时父母将他推出地狱的双手,另一次是将他养大又将他送出万魔渊、亦师亦友的老魔头们。
虽然嘴上不爽,不过曲流霖还是很遵守和溪兰烬的约定,没有将这些事往外说一句。
曲流霖看他固执的样子,忍不住掐了把眉心:“世人都说溪少主阴邪诡诈,哪知道你其实是这样的呢?”
谢拾檀没有问他去了哪儿,他一贯如此,君子之风,把持着朋友之间礼貌的距离,不会逾越多问什么。
他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成功的事,不必让他们有那份念想。
“那你为何不告诉谢拾檀?”曲流霖拧眉不解,“你会这么做,也有一点原因在他身上吧。”
魔祖是万魔渊下无数戾气的化身,不是人,也不是妖鬼,每次出现在人前,它的形象面孔都变幻莫测,有时候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有时候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与正魔两道第一次交手、污染了数百修士的神魂,让两道盟军先一步混乱起来互相厮杀那一次,它又是个五六岁的稚子模样。
况且他不可能放谢拾檀一人面对。
“为什么?”曲流霖算尽天机,见过各色各异的人,看过各种或阴私或坦荡的心思,还是不理解溪兰烬的行为,“让他知道你的命劫和你留的后手,不也是多一份保障吗?”
溪兰烬不知道谢拾檀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这丝不安从很久以前就若有若无,仿若毒蛇般,若隐若现地盘踞在心头,直到现在愈发浓郁,合体期修士与天地同感,他预感到不安,便代表了这一战必然会出问题。
谢拾檀忽然不想让溪兰烬入阵了。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如……”
溪兰烬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直接打断:“磨蹭什么,走啦,打完这一仗,我还要回去浇花呢。”
他谈笑自若的,像是这一战并非什么生死大战,而是只是出门去茶楼喝喝茶遛个弯。
谢拾檀最后还是没能阻止溪兰烬入阵,他抬起手还没拉住溪兰烬,溪兰烬已经化作一道轻风,直接入了诛魔阵中。
谢拾檀只好跟上去,望着溪兰烬的背影,举起了剑。
他不会让溪兰烬受伤的。
溪兰烬与谢拾檀是千万年来罕见的天才,不过一两百岁,已登临无数人参悟几年前也跨不去的合体期,俩人又不惧魔祖污染神魂,合力对付魔祖,比想象中要顺利。
他们在大阵里困了十三天。
第一天的白日,溪兰烬就将魔祖诛杀在了剑下。
但不等他高兴,几息之后,魔祖就又复活了。
第二天,谢拾檀将魔祖斩杀,一分为二。
片刻之后,魔祖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两人面前,露出嘲讽的笑意。
第三日,俩人合力将魔祖钉死封印在坚冰中。
晚上,魔祖从容地从坚冰里走出来,歪头笑得愈发开心:“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在与魔祖的交战中,谢拾檀一直若有似无地护着溪兰烬,溪兰烬没受什么伤,他却已经遍体鳞伤。
溪兰烬眼眶都红了:“谢卿卿,你再这样我会生气的。”
谢拾檀语气很平静:“我身怀天狼血脉,体质比你好许多,伤由我受,好得更快。”
溪兰烬被他这个看上去仿佛很有道理似的论调气得不轻。
整整十三日,俩人尝试了无数种方式杀死魔祖。
但都无一失败了。
溪兰烬终于明白了。
魔祖是不如他们二人合力强,但他们杀不死魔祖,也无法将魔祖封印住。
他想起了许多事,隐约理解了自己的命劫为何。
包括谢拾檀都不知晓,他与魔祖其实曾是旧识。
在他坠入万魔渊的那些岁月,陪伴他的除了那些老魔头外,还有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人。
溪兰烬浑身的骨头筋脉重塑成功不久后,因为曾经粉身碎骨般的伤,连站立起来都很困难,更别说像寻常人一般行走。
那时老魔头们还没太把他放在心上,每天都叫溪兰烬扒拉着岩壁走几个时辰,用以恢复。
至于会不会遇到危险,他们那时候懒得考虑。
不用老魔头们逼迫,溪兰烬也知道,他必须重新站起来,否则他就废了。
幼小的溪兰烬咬着牙,在暗无天日的渊底扶着冰冷的岩壁,一步一步朝前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比起单纯的疼,更难受的是骨缝愈合间的酸疼与细痒感,像是被蚂蚁爬遍了身体。
那样的感受,换个意志坚定的成年人都不太受得了,溪兰烬却奇迹般地撑了下来。
他要报仇。
曾经漫山遍野到处乱跑的轻快身子变得无比沉重,溪兰烬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浑身的汗几乎浸透了衣物。
他埋着头,不知不觉走了很久,回过头,才发现离老魔头们待的地方不知道有多远。
溪兰烬知道这渊底危险,他只有待在老魔头们身边才算安全,赶紧想要走回去时,耳边忽然传来道好奇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溪兰烬猛然抬头,声音是从不远处黑雾般的朦胧深处传来的,但是他却没有看到人影。
万魔渊下有许多非人的东西,任何东西现在都能将溪兰烬一口吞了,溪兰烬谨慎地盯着那片黑雾,慢慢向后退去。
黑雾也没有追逐他,但溪兰烬能感觉到,里面的东西在观察他。
那是溪兰烬和尚未有完整意识与形态的魔祖第一次遇到。
第二次遇到时,是在不久之后,溪兰烬已经缓缓恢复到能正常走路了,开始连续跑起来。
然后他又遇到了那片黑雾,黑雾中的声音十分惊喜:“啊,你来了。”
这次黑雾里的东西有了模糊的轮廓,和是一个和溪兰烬身高相近的孩童,向他走来时,模仿着溪兰烬之前的步态,走得陌生而艰难。
溪兰烬看了一眼,感觉不太对劲,转头拔腿就跑。
第三次遇到的时候,那个东西模仿着他,学会了奔跑。
黑雾迅速靠近了溪兰烬,却只是在他身边转悠,没有伤害他,模糊中看不清黑雾中的小男孩长什么模样。
三次遇到都没有被伤害,这让溪兰烬降下了一点防备心,眨巴眨巴眼睛,第一次朝黑雾里的东西伸出了手,小小的手掌里,躺着几串红色的小果果。
是青羽老魔头不知道打哪儿摘来给他吃的,果子里灵气充沛,还甜滋滋的,老魔头废了老大劲摘来,理由是看溪兰烬瘦不拉几的,怕以后吃他会硌牙,让他多吃点。
黑雾里的东西疑惑地看了会儿,试探着伸出手。
那是只和普通小孩一样的白嫩小手,只是动作极为笨拙,像是不知道如何控制五指,废了很大的劲,才把小果子从溪兰烬手心里拿走,放进了口中,品尝到了那个味道。
它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个味道,也说不出感觉好与不好,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溪兰烬弯弯眼:“是好吃的。”
黑雾里的东西点了下头,这叫好吃的。
于是在下一次遇到的时候,黑雾里探出的一双小手里,满满的一大捧,全是那样的红色小果子。
“好吃的,你吃。”黑雾里的声音说,“吃了,陪我玩。”
溪兰烬和里面那个东西成为了类似“朋友”的关系,看对方总是很稚拙般的样子,便让对方叫他哥哥。
他一个人在外时,总会遇到那片无处不在的黑雾,黑雾在的地方,那些危险的深渊魔兽都会销声匿迹。
溪兰烬教黑雾里的东西玩耍,黑雾里的东西便不知从何处找来许多在万魔渊底下难以寻得的东西给他。
虽然溪兰烬不像寻常人,能在这个年纪上学堂,但几个年岁悠久的老魔头通晓天文地理,在修行上,无论是剑法、咒法、阵法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无所不通,在其他方面,妖魔鬼怪天材地宝也无所不知,所以溪兰烬懂得比那些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子弟还多得多。
溪兰烬揣测里面应当是某种妖鬼或是会模仿人的精怪,便去问了老魔头们。
老魔头们当即变了脸色,警告溪兰烬不要再随意出去,与那个东西再见面。
“我们在此待了千年,渊底没有那样的东西,”断脉老魔说,“或许是与万魔渊一体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最好别接近。”
溪兰烬感到为难,虽然老魔头们觉得他的朋友很危险,但是他的朋友也没有做过什么,他不想这样对他的朋友。
但溪兰烬很快就发现那东西的危险了。
断脉老魔不放心溪兰烬一个人在外,跟着他出去时,撞上了黑雾里的东西。
然而黑雾里的东西对待其他人,却不像对待溪兰烬那样亲切客气。
他吞噬掉了断脉老魔的一条手臂,老魔头的神魂也遭受了污染,差点发狂,其他几人帮忙压制了许久,才让他恢复了正常。
溪兰烬心悸之下,不再去找那东西。
好在那东西似乎有所限制,即使有时候远远地徘徊,也不能过来再找溪兰烬。
后来溪兰烬离开万魔渊,抵达浣辛城后,玄水尊者很快便盛情邀请溪兰烬进入魔宫,培养他为魔宫的接任少主。
那副态度不像是只因为溪兰烬资质极佳。
后来溪兰烬才明白,玄水尊者如此做的另一个理由便是,他知道溪兰烬是从万魔渊底下出来的,觉得溪兰烬是唤醒魔祖后绝佳的容器。
最开始玄水尊者的计划便是,让魔祖降生在溪兰烬身上,控制溪兰烬的同时便能控制魔祖——只是他没想到,他控制不住溪兰烬,更控制不了魔祖。
第十三日,当魔祖又一次徐徐复生之时,溪兰烬回顾完前尘,大彻大悟,知晓了天意。
虽然他觉得天命就是狗屁,并不想顺着天意去死,但许多事就是身不由己的。
谢拾檀为他受了重伤,溪兰烬在他的维护之下,除了灵力有些损耗外,几乎没什么伤。
为了让伤势尽快复原,谢拾檀恢复了原形,雪白漂亮的天狼身上伤痕累累,血几乎浸透了漂亮皮毛,但他很快将身上的血迹都去除了,不想让溪兰烬看见。
溪兰烬靠在大狼温热坚实的怀里,趁着伤重的谢拾檀不备,给他下了一道咒,望向刚复生的较虚弱的魔祖,无声结着印,嘴上却懒洋洋的:“谢卿卿,我想试试你的照夜剑,咱俩互换一下呗。”
谢拾檀睁开金黄的瞳眸,疑惑地看了看溪兰烬,互换本命剑来使这种事十分奇怪,但从溪兰烬嘴里说出来,又让人觉得很正常,他总是会有许多奇思妙想。
他没有多余的怀疑,点了点头:“好。”
谢拾檀恢复人身,衣袖依旧干净雪白,仿佛没有沾染过一丝血迹,毫无防备地与溪兰烬互换了本命剑。
咒印还差一道便能完成,溪兰烬与他背靠着背,坐在莽莽雪原之中,仰头望着模糊的天光,极北大陆冰天雪地的,哪怕是阳光,都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真想回浣辛城,再晒一回暖洋洋的阳光啊。
溪兰烬遗憾地想着,手上不停,行云流水地结下了最后一道印。
灵辉湛然亮起的瞬间,谢拾檀就发现了不对,猛然回头。
是引魂术。
所谓的引魂术,是一种类似夺舍的法术,但与夺舍相反,引魂术是主动将肉身献上的法术。
那是溪兰烬生平头一次见到谢拾檀那般失态的样子,他试图让溪兰烬停下来,脸色说不出是慌乱,还是暴怒,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溪兰烬!”
溪兰烬平静地与他对视着,没有说话。
魔祖没有抗拒,只觉得很有趣似的,顺着引魂术,钻进了溪兰烬的体内,开心地道:“哥哥,你的身体我就收下啦,但我不会抹掉你的神识的。”
溪兰烬恍若未闻。
他们杀不死魔祖,是因为魔祖只是一道类似魂体的虚无邪念,但若魔祖有了身体,看得见摸得着了,便能杀了它。
其他人完不成这个任务,因为他们在被魔祖侵占身体的瞬间,神魂就会被抹灭,魔祖想要如何便如何。
只有溪兰烬能将魔祖困在自己的识海中,维持理智不灭。
谢拾檀已经知道溪兰烬想做什么了,从来都坚定不移的妄生仙尊握着渡水剑,手腕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眶血红:“不……”
溪兰烬压着身体里翻涌的邪念,一步步走到谢拾檀身前,强硬地握住他的手腕,控制着他抽出渡水剑。
魔祖在他的身体里,他无法做出自我了结的举动,只有谢拾檀能做到。
他不想这样的,可是只能这样了。
重伤之下的谢拾檀抵挡不住溪兰烬的力道,就算他竭力想要反抗,也还是被迫控制着,抬起了剑。
谢拾檀的喘熄很沉重破碎,嗓音都在发抖:“溪兰烬,不要这样。”
溪兰烬想和谢拾檀说很多话,毕竟他一向话多,可是想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谢拾檀,带着丝歉意,小声道:“抱歉啦。”
将这一切当做游戏的魔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哥哥,你想做什么?”
溪兰烬没有搭理脑中的声音,直视着谢拾檀的眼睛。
提前给谢拾檀下的咒,在他说出命令的瞬间生了效。
他说:“杀了我,谢拾檀。”
互换本命剑,用渡水剑杀了他的话,谢拾檀应当能好受一些。
他不想以后谢拾檀握剑之时,都会想起杀了他的事,造成心魔,谢拾檀的剑法那么漂亮,当世无双,不能因为染了他的血,从此蒙上阴影。
心口传来剧痛的瞬间,溪兰烬的神魂与魔祖一同碎裂。
曲流霖算对了,他这一趟必死无疑。
从修为越来越高之后,溪兰烬许久没这么疼过了,疼得他想哭想叫,但是他没有哭也没有叫,朦胧中感受到谢拾檀抱紧了他,有什么温热冰凉的东西淌过眼角。
溪兰烬恍惚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消亡。
他想抬手摸摸谢拾檀的脸庞,看看他是不是哭了,如果谢拾檀真的哭了,就要取笑他,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连谢拾檀的脸也看不清,一张口就会控制不住地咳出血,只能无声念着他的名字。
谢拾檀,谢拾檀。
不要哭。
倘若还能回来,他想在睁眼的第一瞬看到谢拾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