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谢拾檀心口的那道伤痕很深,溪兰烬几乎可以想象出,那根枯朽的凤凰木被以多大的力道深深地刺进去,又因为愈合得太快,而不停重复。
什么就是损耗些许修为!
怪不得仇认琅顾左右言他,怪不得谢拾檀不让他在旁边看着。
溪兰烬不止手指在发抖,他浑身都在轻微发抖,窒闷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一半是因为感同身受的心疼与担忧,另一半则是气的。
之前在血海中被阻挡的火气加上现在的火气,溪兰烬火大得简直想立刻把谢拾檀抓回魔宫关起来。
“瞒着我用心头血养凤凰木,自己一个人偷偷受伤不告诉我。”溪兰烬咬牙切齿,“谢拾檀,你真是……越发学得好了。”
谢拾檀原本有三分心虚,听到这句话,眉心一蹙,嗓音微沉:“难道你没做过吗。”
溪兰烬从来没对谢拾檀这么火大过,以为他在说之前他冒险把玄水尊者放进识海的事:“我们在说的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况且这两件事又不能相提并论。”
“怎么就不能?”谢拾檀拢起衣袍,冷冷道,“我流的血是血,你流的就不是了?”
溪兰烬曾是魔门第一人,如今才刚回归,又解决了魔祖带来的危机,坐上魔尊这个位置当之无愧。
其他魔君也在挣扎之后,陆陆续续跪下:“恭迎魔尊。”
谢拾檀倏地瞪向他,眼底浮现出几缕红血丝,吐出一个字:“你。”
哪知道五百年过去,不仅谢拾檀,连解明沉都有心眼子了,表面上答应得他好好的,现在给他来这出!
溪兰烬憋着闷气,一点也不想哄人了。
而今溪兰烬竟然还敢在他面前又再次做那样的事。
与之相反的是,雪原因溪兰烬的陨落而复现生机,他心头的那簇火却消寂了。
谢拾檀收回扫视四周的视线,面无表情地跟了过去。
溪兰烬猝不及防的,错愕不已:“你……”
“魔尊大人必能引领魔门重复荣光!”
他对谢拾檀始终心怀愧疚,迎着那道薄雪般冰冷又易碎的眼神,忽然就磕巴了下:“你、你怎么还翻旧账,那些事……”
谢拾檀也闭上了嘴,闷声不吭地跟在他身边,脸色冷若冰霜,看上去不高兴极了。
他自己都还恼火着,谢拾檀还好意思跟他吵!
溪兰烬迎着满成魔修狂热的呼喊着,落到解明沉身边,刚想开口让解明沉把这些人的热情压一压,解明沉就砰地一声,单膝跪在了溪兰烬面前。
“你还敢说这个!”溪兰烬一想到谢拾檀心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心口就不断紧缩,“谁教你的这样!”
后面无数的魔修跪拜,齐齐高呼:“恭迎溪魔尊!”
现在解明沉都主动跪下认魔尊了,整个浣辛城的魔修也都在呼喊溪兰烬的名字,其余四个魔君当年也算是溪兰烬的下属,面面相觑了一阵后,开始有人站出来,随着解明沉跪下:“恭迎魔尊。”
渡水剑刺进溪兰烬的心口那一瞬间,他的世界也变成了那片苍莽的雪原。
就在魔门其余五宗来到浣辛城前,溪兰烬跟解明沉明确说过,他对魔尊的位置没什么兴趣,等解决了卓异慢带来的麻烦,他就准备离开了,不会在浣辛城多待,至于以后还回不回来,过后再说。
俩人正争执着,下方浣辛城的魔众见魔祖似乎真的被消灭了,撤掉大阵,兴奋地呼喊起来:“溪少主又一次诛杀了魔祖!”
活下来未必比死去要好受。
溪兰烬愣了一下,他做事坦坦荡荡,从来无惧无畏,唯一问心有愧的,便是当初暗中给谢拾檀下咒,控制他了却自己一事。
除了溪兰烬和谢拾檀外,浣辛城所有魔修都跪拜了下来。
周围没一个人敢喘气,包括了其他几个魔君。
卓异慢一死,解明沉又成为了剩余五位魔君中实力最强的那个。
解明沉嘿嘿傻笑着站起身,他倒不是故意耍心眼,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除了溪兰烬外,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自然也就只有溪兰烬配坐上这个位置。
五百年。
后来诛杀魔祖,溪兰烬又用了同样的一招。
话毕,便不准备再在这里多待,刚走了两步,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过来,不爽地回过头:“还不跟过来?”
“今日还选什么魔尊,溪少主便是魔尊,有谁不服?”
随着最开始的呼声,拥护溪兰烬为魔尊的声音越来越大,一浪大过一浪,溪兰烬跟谢拾檀的吵架被迫中断,生着闷气不看谢拾檀,只能提了一口气,先压下那股恶气,偏过脸不看谢拾檀,先把下面吵得他头疼的事解决了。
解明沉吼得更大声了:“解明沉愿为魔尊马前卒!”
大势所趋,溪兰烬不得不忍住当众踹解明沉两脚的冲动,按了下眉心,暂且应下来:“……都起来吧。”
那可是妄生仙尊,世上仅有的大乘期修士……溪少主,啊不,溪魔尊不仅敢跟人家吵架,现在居然还当众对妄生仙尊呼来喝去,而谢拾檀一声也没敢吭!
天哪,选溪兰烬为魔尊果然是正确的,连谢拾檀在魔尊面前也得低头!
而且方才他们没看错的话,溪魔尊是在扯谢仙尊的衣服对吧?
溪兰烬拳头硬了:“……”
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推举溪兰烬了。
少时他们接师门任务出去斩妖除魔,遇到远超任务卷轴的兽王,溪兰烬的第一反应就是偷偷将唯一一张传送符贴到他身上,将他传送走,独自面对那只兽王。
溪兰烬看解明沉那副傻笑的样子就更想揍人了,深吸了口气:“行了,剩下的残局你自己收拾,把魔宫里的医修叫到我寝殿来。”
包括他自己也不配。
解明沉深深地拜伏下去,声音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大:“恭迎魔尊归来!”
每一日,每一日,他的眼前都会浮现溪兰烬染血的面孔,他总是一副温柔体贴的面孔,但无论对自己、对敌人还是对友人,都无比的残忍。
不仅扯了衣服,还摸人家胸口,谢仙尊也不反抗。
不正常啊,不正常。
难不成谢仙尊其实是被溪魔尊以什么方法掳过来的?
众人屏息静气,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奇异的想法,景仰地望着溪兰烬带着谢拾檀离开此处,往魔宫的方向而去。
溪兰烬脚步很快,步步带风,对于身后的魔众都在想些什么完全不在意,经过被推选为魔尊这一打岔,他胸口的火气非但没消多少,反倒是越来越憋闷了。
谢拾檀的火气也不小。
溪兰烬自个儿就是最喜欢一个人揽下所有事与后果的,他倒好,还反过来怪上他了。
俩人之间的气氛诡异至极,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吭声。
辛恺守在魔宫之内,见溪兰烬和谢拾檀回来了,想要上前汇报一下将水越擒拿下的事,一瞅俩人的脸色,无端打了个寒颤,犹豫了下,没敢抬步上前。
这是咋了?
自然没人给辛恺答疑解惑。
溪兰烬带着谢拾檀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有魔宫的大夫在那儿等着了,看到谢拾檀,下意识地有些畏惧,毕竟上次谢拾檀杀气腾腾地来到魔宫要人时,姿态着实有点恐怖。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溪兰烬伸手把谢拾檀一拽,拉到榻上坐着,抱着手面无表情道:“给他检查一下。”
大夫瞅瞅溪兰烬,又瞅瞅谢拾檀,硬着头皮揖了揖手:“谢仙尊,得罪了。”
说着探出手,只是还没碰到谢拾檀的手,便看到谢拾檀缩了下手。
然后头顶就传来声凉飕飕的:“别乱动。”
大夫吓得心里一梗,手立刻僵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抬了下头,才发现溪兰烬这声喝令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妄生仙尊。
真不愧是少主!
大夫咽了咽唾沫,两指搭到谢拾檀的手腕上,开始检查。
谢拾檀很不喜外人触碰,皱了下眉,勉强忍着。
溪兰烬抱着双臂,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着手臂,垂眸冷冷盯着谢拾檀。
要不是谢拾檀的伤口没有愈合,又不知道魔祖动了什么手脚,他哪会儿这么耐心,直接给谢拾檀一点颜色看看。
溪兰烬不开口,谢拾檀就更不可能说话,整个寝殿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溪兰烬笑的时候相当亲切,不笑的时候压迫力极强,简直是两个极端,加上谢拾檀,双倍的压力让大夫感觉十分窒息,额头上都开始渗出汗来。
他五百年前也在魔宫当大夫,那时候的溪少主很平易近人的。
怎么今天就这么可怕?
大夫努力探查了半天,斟酌着开口:“谢仙尊的身子似是有点虚弱?”
溪兰烬点了下头,语气很平静:“嗯,直说吧。”
大夫偷偷觑了眼谢拾檀的脸色,眼一闭,直说了:“谢仙尊最近应当是受过重创,气血甚亏,若是再重一点,恐怕就折损根基了,最好少动用损耗灵力的法术,服用修养的丹药,尽快闭关恢复……”
说着说着,大夫有点纳闷起来。
不对啊,他们是魔门的人对吧。
谢仙尊是正道的人对吧。
魔门想要重现荣光,必然是会与正道有所对立的,那谢仙尊是他们的敌人啊。
按照正常情况,他不是应该给谢仙尊下毒么,怎么还变成给谢仙尊检查身体,告诉他如何修养了?
大夫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医者无阵营。
想毕,大夫继续一桩桩地数谢拾檀的身体情况:“灵气损耗巨大,旧伤未愈……”
溪兰烬的手指已经不动了,越听下去,他的脸色越难看,大夫的声音随着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小声,到最后,还是谢拾檀开了口:“出去。”
大夫第一次觉得正道的人说话这么好听,赶紧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只是他脚步还没跨起来,又被溪兰烬叫住了:“等等。”
大夫苦着脸回过身:“少……魔尊还有何吩咐?”
溪兰烬深蹙着眉:“没有其他的了?”
大夫茫然摇头。
大夫检查出来的,都是谢拾檀本身的一身毛病,例如心口的重创,或者违逆天道被天雷轰下的暗伤。
那魔祖临走之前射出的那道血箭造成的伤在哪里?
溪兰烬有些不安。
魔祖当时说的是“把他变成最低贱的血魔”。
血魔这种东西,在魔门几乎无人不知——这是一种低贱的饲魔,有非人之物,也有修士自甘堕落而成,堕成血魔后,时而渴望鲜血,每到发作的时候,血魔的姿态就会变得极为丑陋难看,如没有理智的野兽。
养血魔的饲主只要定期给血魔一点血,便能完全控制住血魔,血魔也会因为得到主人的血,而全身心地臣服于饲主,全然没有自主的意识。
当年溪兰烬刚到魔宫时,跟卓异慢不对付,卓异慢就放言过要把溪兰烬制成他的血魔。
后果是被溪兰烬毫不留情地按着痛打了一顿。
魔祖下的手,连他们都难以找到端倪,溪兰烬深吸一口气,也不难为这个可怜的大夫,摆摆手让他走了,才重新看向谢拾檀。
一想到大夫说的谢拾檀满身的伤病,他就感觉更喘不过来了。
翻旧账是吧,他也会翻。
溪兰烬背在身后的手取出了捆仙绳,磨着牙道:“谢仙尊,真厉害啊,扛着满身毛病还那么威风。”
谢拾檀眸色幽深,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溪魔尊教得好。”
还跟他对呛!
溪兰烬气得原地打转,闷得完全喘不过气,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让心底压着的火喷薄出来。
但是找不到出口。
把谢拾檀抓起来后怎么做?
怎么才能谢拾檀以后不再做这种事了?
解明沉他还可以骂一顿再打一顿,可是他对谢拾檀下不了手。
他那满身的病痛都是因他而生的。
想到这里,溪兰烬心口一酸,这才恍然发现,他不是在对谢拾檀生气,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恼火,以及对谢拾檀的心疼。
他很想问谢拾檀,为什么要为他付出那么多。
在谢拾檀眼中,他们不是……只是朋友吗?
他会为了朋友做到这个地步吗?
把谢拾檀绑起来,双方冷静冷静不吵架,好好说一说吧。
溪兰烬心想着,准备把手里的捆仙绳亮出来,哪知道捆仙绳还没飞出去,他的身体就先僵住了,被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蒙了一瞬,才后知后觉,谢拾檀把他定住了。
谢拾檀现在修为比他高,都不用捆仙绳就能束缚住他了。
溪兰烬完全没料到谢拾檀会这么做,傻兮兮地望着谢拾檀,却看到他低着头,呼吸有点低促紊乱,眉心的天狼金印隐隐约约变成了血红色。
是魔祖击中谢拾檀的那道血箭生效了?!
溪兰烬心底一惊,想去查看谢拾檀的情况,却被定着动不了,又急又慌:“放开我,谢拾檀,让我看看你!”
谢拾檀平时很少动怒,哪怕是情绪有点波澜,腕上的雪凝珠都会发出刺骨的冰寒提醒他。
今日被溪兰烬切切实实地气到了,情绪起伏急大,腕上的雪凝珠却没有动静。
一股难言的渴望从心底攀升出来,谢拾檀有些昏沉地抬起手,想看看雪凝珠的情况,哪知抬腕的一瞬,伴随了他五百多年的雪白珠串陡然一散,哗啦啦溅落了一地,滴溜溜四处滚去,随即失去了灵光。
雪凝珠串散了。
这代表着束缚谢拾檀理智的一道屏障消失了。
原本禁锢住溪兰烬是想做点其他的事,但此刻谢拾檀自己都难以确定自己的危险程度,垂眸盯了四散的雪凝珠几息之后,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把溪兰烬推出屋去。
他一探手,摸到的却不是溪兰烬的手,而是一截……绳子。
修真界无人不识捆仙绳。
溪兰烬拿着一截捆仙绳做什么?
溪兰烬:“……”
谢拾檀:“……”
捆仙绳一半在溪兰烬手里,一半在谢拾檀手里。
俩人盯着精致的捆仙绳,同时陷入了沉默。
溪兰烬有点尴尬:“那个……”
能不能先把他的定身术解除了,等他捆住谢拾檀了再解释?
他话还没说出来,眼前骤然一花,再清晰起来的时候,已经被谢拾檀送出了寝殿,身体也慢慢恢复了过来。
溪兰烬也就愕然了瞬息,反应过来,冲到寝殿外,却发现整个寝殿已经被谢拾檀的结界框住了,以他现在的修为突破不了,顿时暴怒:“谢拾檀,你干什么,放我进去!”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谢拾檀没有吱声,靠在紧闭的大门上,撑着额头,喘熄沉重。
他拉开里衣,看到的依旧只有自己生生剜出来的伤口。
昏昏沉沉中,他隐约明白过来。
大乘期的道体非寻常物可伤,魔祖的那道血箭,本来应当是对他造不成影响的。
但魔祖恐怕发现了他心口上的伤,射出的血箭顺着伤处流入了他体内,如此这般,就算是谢拾檀也抵御不住。
血魔这种东西,谢拾檀是亲眼见过的。
正魔大战时,不少魔修带着自己饲养的血魔上战场,那些长相丑陋的魔物阴暗而扭曲,喜欢趴在地上的尸体旁,拼命而贪婪地舔舐流淌的血迹,倘若见到阳光,就会畏惧不已。
谢拾檀奉命去捣毁一个魔修的据点时,在一个栅栏中看到满屋肮脏的血魔,因为饲主死去,又太久没有吸食血液,那些血魔浑身变得皱巴巴的,像是血红色的纸揉搓成的纸团。
过往的修士看到都避之不及,捂着鼻子绕开走。
谢拾檀知道自己不至于变成那个模样,但他现在的确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嗜血冲动。
他不想让溪兰烬看到他这个样子,更不想给溪兰烬带去危险。
外面的砸门声哐哐震响,溪兰烬甚至掏出剑来劈门了,但无奈寝殿的建造材质特殊,还有法阵加强,现在甚至还加上谢拾檀的结界,就算是渡水剑也破不开门。
溪兰烬焦急不已,脑袋抵在门上喘着气,咬牙切齿道:“谢拾檀,你最好别让我进得了门。”
嗜血的冲动不断冲撞着理智,谢拾檀忍耐着,闭了闭眼,嗓音喑哑:“我闭关将毒血逼出便好,你……离这里远一些。”
天狼的嗅觉太好,隔着一扇门,他都可以嗅到溪兰烬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融入了灌注他心头血的凤凰木,溪兰烬的气息里还萦绕了几分他自己的味道。
“我不!”溪兰烬拿脑袋磕了下门,嗓音里带了丝恳求,“你怎么样了,让我看看好不好?我可以帮你的。”
谢拾檀不说话了。
门后一片静寂,仿佛一门之隔内压根就没有人。
但溪兰烬能感应到谢拾檀的呼吸,他隐约能察觉到谢拾檀的呼吸越来越乱了。
魔祖的毒血,就连他们巅峰时都不能小觑,更何况谢拾檀满身暗伤,还有心魔,倘若他现在走火入魔,他被关在外面,连帮谢拾檀梳理一下灵气都没办法!
溪兰烬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想方设法,想要破开这该死的门,可就是破不开。
他有些丧气,脑袋又磕了下门,喃喃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帮你?是不想看到我吗?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难不成要我去给你找来那个人,你才肯开门吗?”
说话时溪兰烬心口酸涩极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才不想找其他人来帮谢拾檀。
后面倏地响起愈发沙哑的嗓音:“没有,别多想。”
溪兰烬愣了一下,不依不饶地挠门:“没有你就把门打开。”
谢拾檀又不吭声了。
溪兰烬平时很喜欢谢拾檀安安静静的性子,现在只恨不得撬开他的嘴,让他吱一声。
在尝试过所有办法都无效后,溪兰烬盯着自己的手,忽然福至心灵。
“谢卿卿,”溪兰烬靠在门边,拔出渡水剑,低声道,“既然你不开门,就别怪我了。”
听到拔剑出鞘的声音,久远的阴影笼罩心头,谢拾檀昏沉地睁开眼,金灿灿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下一刻,谢拾檀就敏锐地嗅到了一股血腥气。
血腥气本该是令人厌恶的,但由于血魔的诅咒,那股气息变成了香甜的,诱人的,致瘾又令人发狂的。
谢拾檀的喉结难以自抑地滚动了一下。
随即才恍然惊醒,怒道:“你在做什么?”
溪兰烬面不改色地举着渡水剑,又在手臂上割开了一道,鲜血顺着伤口淌下来,啪嗒啪嗒滚到地上,空气中的血腥气又浓了一分。
“再不开门,下一剑我就割脖子了。”
大门猛地被拉开了。
溪兰烬一抬头,就对上了双血红色的眼。
只有血魔的眼睛是红色的。
溪兰烬心口一紧,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莫名有点发虚,抬起自己的鲜血淋漓的手臂,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想饮血,但血魔不饮血,是会虚弱致死的,你先喝一点我的缓解一下……”
失去大门的阻隔后,血液中富含的那股香甜气就越发肆无忌惮地冲进脑中,但谢拾檀没有看溪兰烬手臂上诱人的血迹,他听着溪兰烬的话,情绪已经不是怒火中烧来形容的了。
见他不动,溪兰烬着急地又抬了抬手:“你不想喝我的血吗?若是不愿意,那、那你就告诉我那个人在哪儿,我去把他抓过来放点血给你。”
手腕忽然被抓住了,溪兰烬心底一松,以为谢拾檀想通,准备喝他的血了,顺从地没有抵抗,结果被那股力道拽着,直接拉进了屋里,身后的大门也砰地一声被关上。
他被强硬地按在冰凉的门板上,看着像是濒临失控的谢拾檀,突然有点慌:“谢卿卿?”
“溪兰烬。”
谢拾檀盯着溪兰烬颤动的睫毛,嗓音哑得厉害,冷冷沉沉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溪兰烬停顿了下,偏开头,抿了下唇,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酸酸的:“不想。”
谢拾檀的手指缓缓在他的脖子间摩挲,娇嫩的肌肤被摩挲得发红,溪兰烬还以为谢拾檀想咬自己的脖子,犹豫了下,没有反抗,只小声道:“你轻点咬,我怕疼。”
恍惚中,溪兰烬像是听到谢拾檀叹了口气,像是被他气到已经没脾气了,无奈到了极点。
“你是笨蛋吗?”
溪兰烬感觉自己很无辜:“你骂我干什么?”
“若非喜欢,我为何会做到那个地步?”
“喜欢”两个字清晰地落下来,溪兰烬猛然扭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人是你。”
溪兰烬被这句话砸得更蒙,来不及有所反应,下颌被掰转了一个角度,随即眼前覆下来一道阴影。
被血魔的诅咒折磨得濒临失控的谢拾檀没有去吮xī他手上的血。
慌乱之中,他只觉得唇上一疼一热。
溪兰烬还是被弄疼了。
但疼的不是他做好准备的脖子,而是毫无防备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