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虽然是同床共枕可二人相隔却甚远。
容溪一直绷着一条弦,可秦盟却只是闭着眼睛,没有一丝越轨的动作。
桌上烛火跳跃,滚下的蜡泪结成大块梅花时,容溪终于挨不住睡意,轻轻翻过身背对着秦盟,最后沉沉睡去。
在听到一阵平稳的呼吸声时,秦盟微微睁开眼睛,轻轻掰过容溪松软的肩膀,然后就看到一张红润的睡颜,雪白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被角。
秦盟沉静眸色划过一丝笑意,将容溪的手握在掌心,笑着喃道“像小孩子一样。”
香软在怀,秦盟哪里还有睡意,只是静静的看着怀里人的睡颜,眉眼、翘鼻、红唇,似乎哪一处都让人百看不厌。
此时,他思绪纷繁,忽然就想到第一次见到容溪,那时候的容溪像一只脆弱又警惕的麋鹿直直扑在他怀里,而他也忽然产生一个念头。
也许,下朝时实在不该拒绝容大人的好意。
容溪醒来时,不见身边人。
容溪深知不该问的别问,他镇定心神,想了想道“秦将军放心,我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你有事情就赶紧处理,我,我不会像任何人提起此事。”
连续几日的清淡饮食,饶是很少食荤的容溪都对每日饭菜提不起兴致,这样一来,他这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膘又掉下不少。
阿桥看了眼翠觅,小声又委屈道“一直给少爷问诊的刘太医被宋郎君抢去了。”
容溪眼睛一亮“秦将军要帮我捎书?听闻这个作者的许多书都写的非常好,将军可以将此人的书都给我捎回来。”说着又报了几个同样简单又羞耻的书名。
容溪一开始还觉得禁足就是不让出门,直到被真正的禁足,他才发现所谓禁足那是不仅被控制自由,就连吃喝供给都跌了不少档次,而且也正是因为禁足,他们有钱都没地方交换东西。
这倒让他松了口气。
二人将要走时,秦盟忽然从袖口掏出一个黑色发带。
容溪不肯放弃,道“那我写下来。”
那成想就见秦盟竟然坐在了小榻上,随意的翻了翻他看的书,皱眉道“冷漠王爷的妩媚小夫郎?”
“自己选?”
秦盟脸色一青,猛地将书合上,这等污,污言秽语的书有什么好看的?
容溪忍着笑意,半信半疑的看着秦盟“将军的意思是要带我出宫?”
不知为何,容溪看着这物件,竟然害怕的一抖……
秦盟微微挑眉“看着书上不同的折痕,似乎是看了很多遍。”
容溪想了想道“将军稍等,我去去就来。”
这日,他在躺在书房小榻上百无聊赖的看书,忽然就听到一侧墙壁书架诡异的动了动。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吞吐。”
是机关!
下一秒,他就看到从打开的书架里走出来一个人。
容溪净手后笑道“我现下`身子也没有不舒坦,刘太医医术高超,若是与我们一同被禁足在裕庆宫那实在是委屈他了。”
秦盟沉沉道“也好。”
秦盟略有急促的站起,清咳一声“你这是……”
秦盟道“还想看什么?”
“无事。”容溪忽然想起,秦盟那双沉静的黑眸,他道“无需担心,宋郎君怕是蹦跶不了几天了。”
容溪小心道“将军你不是说要掩人耳目吗?那我扮作女装,若是有人问起您可以随意说一个名头,什么远方表姐表妹,岂不是有了很多说辞。”
秦盟摇了摇头,嘴角微翘,又随意的翻开了这本《冷漠王爷的妩媚小夫郎》,正好翻到这一页“小夫郎粉色衣衫半解,丰润红唇衔着一颗透亮晶莹的荔枝,媚眼如丝的看着王爷,爷,您疼疼人家,人家实在是坐不住了……”
秦盟微微颔首,就见容溪兴奋的小跑出了书房。
正是常年一身玄衣的秦盟。
秦盟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为了掩人耳目,你最后换身衣物。”
容溪还是十分不可置信,“你,你怎么把暗道挖到裕庆宫了?”
翠觅和阿桥伺候进来洗漱,容溪注意到阿桥的欲言又止,只道“有什么事情就说,莫要吞吞吐吐。”
“记不住。”
秦盟倒也不瞒他,只道“这么多年来只有裕庆宫一直未住人。”
不过片刻就见着书房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了。
容溪又是一惊,三两步将书夺了过来,藏在身后,支吾道“是,是宫里一个美人借给我看的。”
一开始容溪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正欲上前查看,只见那书架像是一扇门般竟然直直移开
翠觅皱眉道“少爷,阿桥是担心刘太医若是被宋郎君收买,怕是对您不利啊。”
刚要寻找笔墨,就听秦盟悠悠道“自己去选。”
秦盟淡淡道“暗道。”
容溪将书爱惜的放回桌子上,心疼道“拢共就这么一本能消磨时间的,可不是要多看几遍。”
身着粉色薄纱女装襦裙,头上梳着未出嫁女子发髻,一半头发盘着云鬓,一半长发披散至腰间,为了淡化男子的轮廓还特意略施粉黛。
容溪满脸震惊,看了看书架,又看了看秦盟“你…,书架…,你……”
他想起了那个三番五次戏弄他的歹人。
秦盟道“此暗道乃机密,旁人不可知其玄妙。”
容溪敛下心神,只将脸凑到秦盟跟前“没事,我还不想死,我知道想要活的好,就要知道的少。”
秦盟将发带系在他眼睛上,轻声道“不要老将死挂在嘴边,你会活得很好的。”
“借将军吉言。”
容溪眼睛不能视物,所以只能任由秦盟牵引着他。
等到容溪重见光明之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小巷里,不远就是繁华热闹的长街。
容溪杏眼兴奋的看向秦盟“秦将军,我出宫了!”
秦盟微微点头,不自觉的轻笑一下,又很快转瞬即逝。
容溪虽说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可奈何身体原因几乎没有机会逛过京城。
他道“我们现在要去哪?”
秦盟看他“你想去哪?”
“我想去吃好吃的,想玩好玩的,还想去书坊买些书,还想给翠觅和阿桥带一些小食回去。”容溪又指了指自己这身衣物“这可是翠觅新做的裙子,还没来得及穿就被我这个大男人抢了去,我得买些小玩意补偿她。”
“你待他们倒是很好。”
容溪道“他们待我好,我自然待他们也好。”
秦盟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个酒楼好好吃上一顿!”容溪捶了捶拳“秦将军你路熟,你带路。”
秦盟选了一家人少但是口味不错的酒楼。二人一到,就有殷勤小二引着他们进到包房。
等菜的间隙,就听到隔壁包房传来一阵喧哗。
容溪本不想当回事,可一个熟悉的名字不住的往耳朵里蹦。
“秦盟?呵,他就是一个走狗!”
“不过一个乞丐出身的草莽,怎可和赵将军父亲比?”
“秦盟不过是下一个左相,想当初左相除马之寿,如今秦盟除左相,想必他的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呵。”有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嘲讽道“陛下连夜召见家父三次,尔等可知陛下允诺家父什么?”
“赵将军请说?将军说说看?”
“让我猜猜,是不是让赵老将军除掉秦盟,这天下兵马大将军便是您的了?”
“如今天下太平,哪里需要什么兵马大将军!”赵崔冷笑道“皇上可是要封我父亲为镇国侯!”
众人纷纷喝彩,笑道“我等尽看秦盟死期!一个乞丐怎可爬到贵子头上作威作福!”
容溪心里憋着一股气,他知道此时不能动怒,看向秦盟时就见其还在悠悠喝着茶水。
容溪笑了笑,心道怪不得秦盟是此文的大男主,看看人家这淡定的气度,想必等秦盟称王那天,这些人怕是不会有好下场了!
然而下一秒,就见着秦盟站起,一脚踢破脆弱宽大的屏窗。
里面的人当即乱成一团,不断有人叫骂“是谁!谁在捣乱!”
赵崔怒喝“小爷的刀呢?我看看是谁看扫了小爷的雅兴!”
“出来!”
“出来受死!”
秦盟对容溪低声道“你坐在这里等我,菜上来我也就回来了。”
容溪有些兴奋道“好!”
然而就在秦盟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见众人大惊失色,“秦,秦盟!”
“秦将军!”
秦盟面无表情的看向赵崔“你要看本将的死期?”
赵崔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结巴的道“我,我……你……”
有一人长袖善舞道“秦将军,对不住,赵小将军喝多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一般计较。”
秦盟沉着脸点点头“原来是喝多了。”
“对,对,我喝多了。”赵崔吓得要死,他可是从他父亲嘴里听说过秦盟的手腕,对敌人是狠辣,对手下的兵是非常冷酷。
“不巧。”秦盟抽出一只筷子,黑眸冷冷一笑“本将也喝多了。”
听着隔壁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容溪轻轻揉了揉耳朵。
他还以为秦盟也和别的男主一样,要一“忍”到底,没想到秦盟还是一个眼里揉不得啥子,今日事今日毕的狠人。
随着一声“菜来咯!”
秦盟也好整以暇的从隔壁走了出来。
小二竟然对一场打斗不见分毫意外,只道“二位慢慢用,有事尽管喊小的!”
容溪看了看身上没有一丝褶皱的秦盟,道“你,就把他们打了?”
秦盟点点头“打了。”
“那你不怕那个赵老将军找你麻烦吗?”容溪皱眉“你打了他的儿子,而且听他们的意思,那个赵老将军似乎还很受皇上看重。”
“无事。”秦盟将一盘香炉牛肉放到他面前“吃肉。”
容溪有些脸红,他的确有些馋肉了。
他试探道“皇上那里你怎么想?”
秦盟沉沉的看向他,就在容溪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只见他大手一伸将牛肉拿了回来“不吃,我吃。”
容溪连忙去抢“小气,小气,我就是问一问吗!”
秦盟给他推了回去,轻声道“今日带你出来闲逛,不要让这些琐事误了兴致。”
容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边低头吃饭边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又一顿,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把,把你当成朋友,你知道的,就是……”
秦盟用公筷为他夹了一道甜肉,道“我也知道。”
“自古伴君如伴虎,我怎会不知。”
容溪明知故问道“若是有一天,皇上要是想杀你,你会任由宰割吗?”
秦盟黑眸划过淡笑“我孤家寡人任由宰割倒无妨,只是若是我不在了,这世上还是有谁能带你溜出宫?”
容溪忽然难过起来,虽然知道秦盟是大男主不会死,可还是有些莫名的伤心。
他连忙摆摆手“没有这个有一天,你定会长命百岁,一辈子都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秦盟故意道“看来对你来说还是溜出宫还是很重要的。”
容溪有些气恼,他哼了一声,道“对对对,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带我出宫,给我花银子的木偶人!”
“还有为你解毒。”
容溪脸唰的又红了,从桌下踢了秦盟一脚“你,你胡说些什么!”
“吃饭。”秦盟浅笑道“用过饭带你去逛书坊。”
二人从早逛到天色蒙蒙黑,容溪买了不少东西,买了不少书还给翠觅和阿桥买了不少零嘴。
容溪有些失落,看着缓缓上升的月亮道“还没玩够,我不想回宫。”
秦盟垂垂眼,轻声道“想去城南放灯吗?”
容溪有些意动“可,可是我不是该回宫了吗?”
“一个被禁足的人谁会想到你没回宫。”
容溪还是有些纠结“若是皇上去了……”
秦盟脸色变得有些冷“皇上夜间还去裕庆宫?”
“没有,没有。”容溪道“皇上每日去我那里只是用晚膳而已。”
“皇上近来应该不会想起你。”秦盟道“这几日是宫中大选,听闻有不少世家小姐被选进了宫中。”
容溪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秦盟轻轻牵住他的手,自然道“城南人多,跟住我。”
容溪觉得自己的手被冰了一下,不过也没有挣开,只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去放灯吧。”
城南的人果然比城北多,河边有不少满是风情和红绸的船,远远的都能听到女子娇俏的笑声。
容溪和秦盟各自选了一个河灯,小摊贩还递给他们一人一只毛笔和白纸,笑道“您夫妇二人选的是一对情花灯,可以写一些祝词放在船上。”
夫妇二人?
“我们不是。”容溪干巴巴的解释,他道“还有别的灯吗?”
小摊贩找了找,抱歉道“对不住,只有情花灯,你要是喜欢别的灯,明日我让我夫人对做一些。”
“就这个了,不用找了。”
秦盟将银子丢给小贩,小贩高兴的不轻,道“不能白占您便宜,明日我会让夫人再做一个更漂亮的情花灯,祝愿您夫妇二人长长久久,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容溪听不下去了,赶紧拉着秦盟走。
到了河边,容溪脸色微红,似嗔怒的看他一眼“你,你怎么回事啊,我们可不是夫妻。”
秦盟只是点点头,“我下次注意。”
下次?
容溪气鼓鼓道“没有下次了!”
在写什么时,容溪犯了纠结,所谓情花灯,也就是情话灯,是对心上人诉说爱意的灯船。
容溪侧头想去看看秦盟写了什么,却没想到被秦盟躲过。
“小气。”
容溪嘟囔句,他看着岸边繁华与热闹的街景,放眼看向沉沉夜幕下,飘扬的灯船,最后又将目光落在身边人高大的背影。
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
“愿君岁岁平安。”
“愿君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