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欠打
许攀给栗卷豆重新办了一张电话卡,从营业厅里出来时,刺目的太阳悬于头顶上方,临近中午,正巧是吃饭的点。
阳光明媚,距离半步远的两个人投在地上的矮敦敦影子纠缠交融在一处,状似亲密。
许攀垂眼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几张纸票,上前一步帮栗卷豆将棉衣衣扣系紧,口吻自然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钱可以借,现如今借钱软件眼花缭乱,他可以随便网络贷个款应急,以后再打工慢慢还。
喵喵没要,但他总要给他最好的。
栗卷豆斜仰起头,摇摇脑袋没精打采说:“回家吃。妈妈新做了水果酱,阿攀一起尝一尝。”
变态没逮住,他连在外面吃饭的兴致也没多少。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许攀微微点头,趁栗卷豆转身的功夫,拿出衣兜里杂乱揉在一起大小不一的纸币全部塞进裤兜。
他吸了口气,手指轻触,握住栗卷豆微凉的小手拢进宽厚掌心,动作小心翼翼,像牵起一块易碎花瓶,再轻轻放进自己腾出来的干净口袋里。
“手怎么这么凉。”
“可是立春都已经过了,你怎么还活在冬天,笨蛋。”
下意识地,一道身影隐约闪过脑海。
“别挤别挤,求求让我看一眼我心爱的校花宝贝……”
喵喵的生日,应该要无忧无虑,万事顺心。
许攀希望他能在家多休息几天,但栗卷豆不。自己不去学校,还怎么逮变态?
踏进校门,栗卷豆敏[gǎn]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现在这……好像不太对劲?
教室里的同学几乎是一拥而上,将栗卷豆团团围住,目光怜惜。
中学开始,他就被许攀和梁正生两个人舞出一个校霸的名头,一个武力帮衬,一个绘声绘色传播。
林夺,最好不是你。不然,三番两次,喵喵真的会把你揍扁。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男同学擦了擦手背似乎是想扶他,又畏畏缩缩不敢伸出去,只见他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连发问:“你还好吧?为什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完美,已经恐惧到不想自己出现在学校了。
“救命啊我的乖乖小可怜宝贝,你怎么能来学校呢?”
他说服自己感受到的奇妙视线不过是错觉以及自己文学素养的缺乏,但喵喵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竟然一直持续到走入教室。
门边迎面撞上一位同学,男生看见他,眼睛立刻震惊睁大,慌乱说:“校花、你,你怎么现在来学校了?”
“我冬天就是会手脚冰凉,你又不是不知道。”栗卷豆说话的语调勾勾缠缠,是只有面对至亲好友才会露出的纯稚和娇俏。他漫不经心踏上花坛边边,空出的手臂随意摇摆晃荡,腮颊鼓鼓显出可爱幼态。
栗卷豆顿时不大乐意,“你才笨咧,立春过了也是要怕冷的,要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儿,等到惊蛰,或许春分。”
奇怪的人……
栗卷豆默默骄傲想着,无形的小尾巴也翘了起来。
吃完饭,栗卷豆决定回学校。
“宝宝你还能站得住吗,来,我扶你走路好不好。”
替他去办公室销假的许攀不在身边,栗卷豆此刻无比想默默捂脸。
“宝贝,最近有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不止十三班的同学,隔壁班级闻声也陆续围过来。
他刻意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有一种纯粹青稚的冷淡,但因为那张漂亮的小脸实在生得嫩嫩的,只会让人瞧得心软。
到底发生了什么,妈妈救命好多变态
他来学校是为了抓一个变态,为什么现在每个人都像是变态。
午休刚过,不知谁睁眼往教室门边看了一眼,出声惊叫道:“校花!校花!”
很好,怕他。
“可怜宝宝”
许攀惦记着栗卷豆被人短信骚扰的事情,脑袋忽地被轻敲了下,抬眼对上喵喵撇嘴的表情,不自觉轻笑讨饶。
然而令人害怕并不是他的目的,他想要的不过是要别人不敢招惹自己,少打扰他清净。
他从许攀衣兜里抽出自己的手,身姿轻盈跳下花坛的水泥砖边,抬手扣上连衣帽遮住眼睛,长长的啊了一声。
许攀轻轻揉捏他的掌心,手背,每一处指缝和关节,传递自己的热量。
“我的老婆大人,老公背你去座位上好不好?”
惊蛰是万物复苏的节气,那天也是栗卷豆的生日,该是个美好的日子。
“烦。”
栗卷豆:?
栗卷豆一颗心缓缓下落。
栗卷豆想起新转来的林夺。
看,不好好学语文吧,连正常词句都不会用了。
栗卷豆费解,但不妨碍他努力端起校霸的高冷架子,边在脑子里吐槽。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如同绵绵春雨,格外祥和,好似蕴含着无限的深深关怀和慈爱。
“别碰他,碰碎了怎么办?宝宝千万千万别害怕,我们大家都在你身边。”
彭!
闹哄哄的教室里陡然响起一阵巨大声响,暂时镇住了混乱场面。
课桌椅被砸落在地,半根断裂的椅子腿躺在地板上摇晃,硬生生劈开人群,让出一条道。
“都滚!”
循声望去,林夺满眼戾色,他直立站在最后,情绪遮不住的暴烈狠戾。
栗卷豆晶莹的眼睛看过来的刹那,林夺汹汹怒火极速褪去,不知所措揪了揪头发,情不自禁叫了声:“宝宝。”
他踱步上前,笑得比哭还难看,小心翼翼低声问,“你的病好些了吗,我、我送你回家。”
周围几乎被堵得水泄不通,陌生人的气息铺天盖地。
太近了,他们都离得太近了。
幼时的阴影记忆卷土重来,栗卷豆身体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眸里漫起的水汽被他眨眨眼憋回去,潮潮的。
如果许攀在,他一定忍不住要往他怀里钻。
捏紧手机给自己支撑,他昂起脑袋,“谁说我病了?”
一言既出,四下安静。
栗卷豆低头盖上帽檐,强忍生理不适从人群的窄道中穿过去。
含着鼻音的清澈声线在空气中散开。
“说过了,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回到座位,栗卷豆趴下来,留给众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太过分了。仗着人多,喵喵不好动手。
委屈成球。
浦沅论坛吸喵专区。
【梁正生出来受死】
[梁某人受死谢谢。给卷宝请病假?造谣说他病得厉害?
[今天卷卷宝宝真被吓到了
[说什么好,关心变坏事,你们太冲动了
[担心一上午的宝贝突然出现,谁能克制住?平时憋都快憋死了
[傻白甜笨笨宝贝,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明明很多人喜欢
[到底谁傻,不是校花傻白甜,是他不要这种喜欢,是他不喜欢我们离他近,他对我们的喜欢弃之敝履。不配合能怎么办
[老婆现在趴睡在桌子上,那么小一丁点那么乖一团,你们怎么忍心吓他的……我真的心要碎了
[有谁去安慰一下老婆啊,他看起来好委屈啊
[许攀呢,丝了吗
“你还好吗。”
“对不起。”
“不要难过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不会再让你难受半点,我会保护你。”
“宝宝喝瓶牛奶消消气?”
低哑男声绕在栗卷豆耳畔不停嗡嗡作响。
啊,喵喵,烦烦!
栗卷豆双手掩住小耳朵,他直起腰身,直视林夺回绝道:“抱歉,我不需要。”
林夺叹气一笑,放柔嗓音,“这是你一直都喜欢的口味,我帮你拧开好不好?”
栗卷豆不耐,下一瞬余光却瞥见什么,蓦然顿住。
林夺手里握着的手机不小心被戳到解锁按键,亮起的屏保壁纸是一张背影照片。
照片模糊,但背景的主人身形熟悉,衣着熟悉,正是栗卷豆自己。
顷刻间,和林夺相遇之后遇见的所有事情都在脑子里被串连起来。
也对。不是他能是谁?
偏偏刚巧转学过来,偏偏上课会一直注视他,偏偏紧接着自己当天就收到了骚扰短信。
瞳孔里燃烧起来两簇小火苗,栗卷豆气上心头,他站起身,动作极快反手擒住林夺的手臂狠狠扣在课桌,薄粉色的唇吐出冷淡的字眼,“不是喜欢跟踪骚扰吗,你过来。”
毫无防备的林夺一个趔趄,手上还攥着没送出去的草莓酸奶,茫然的神情里有几分不知所措,但想也没想赶忙跟上去。
怎么办老婆很生气。
要哄老婆。
栗卷豆出去时刚好碰见许攀,许攀皱眉叫住他,“宝贝去哪?”
“阿攀别管,回来和你说。”栗卷豆气极,他一定要亲自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喵喵厉害的变态。
阳光洒满楼顶天台。
栗卷豆坐在许攀新扎的小秋千上晃悠,纤密的羽睫颤动,仰头看他:“我挺久没和别人动过手。”
林夺紧盯他完全舍不得眨眼,一字一顿问:“真的吗?”甚至是欣喜荣幸的语气。
呵,果然是便太。
栗卷豆闭了闭眼,回忆起收到短信那一霎心里的惊吓和委屈……不可抑制生出一股极度恶心。
这样想着,看向林夺的目光也忍不住染了厌憎。
欠打。
该打。
不得不打。
少年骨架生得瘦小,他缓缓站起来,挽起长袖,下一秒清瘦单薄的身形如风般动作,仿佛浮光掠影。
鼻端沉醉香气氤氲,林夺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直挺挺躺在地上,被折弯的手腕顿时浮现出几道深浅不一的淤青和血痕。
栗卷豆并没有伤他的脸。
林夺垂眼愣愣抬手,被夺魂一般,想到栗卷豆打他时那股子招人疼的可爱劲,心里直痒痒。
他的宝宝,果然天下第一厉害。
这是老婆打的啊。
是荣誉,是勋章,是深夜的春/梦朝圣,是灵魂意志的证明,是永生永世不可磨灭的记忆和刻痕。
他希望这道伤口不可治愈,能永远留在他的身体上。不,最好要一日比一日更加深,是他一日胜过一日对他的爱。
林夺深吸一口气,拖着残破的手腕,小心翼翼问他,“你出气了吗?”
栗卷豆问:“你知错了吗?”
林夺:“知错了。”说完,他立马补充道:“别生气,原谅我。”
栗卷豆蹙眉,他不愿意恃强凌弱,以往即使动手也是客客气气,但面前这位实在恶心至极,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简直没长脸皮的生物。
“林夺,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像条狗一样惹人讨厌。”
“是吗……”林夺喃喃,求教的口吻认真,“比起你身边那条昆明犬,怎么样?”
“你怎么敢?你根本比不上辛巴的一根胡须毛。”栗卷豆倨傲的下巴轻扬,“你纠缠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总不能真就为了一个小弟的位置。
林夺失望垂眼,他弯下去的脊背看上去寂寥又落寞,但回答的声音却清晰坚定。
“我想和你组建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