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栗卷豆躲进被窝里扭来扭去,揉揉自己热乎乎的脸蛋子。
关灯前,阿攀在他两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清脆响亮。栗卷豆天真单纯的脑袋瓜当即发晕,害羞地把自己埋得更深,藏在被子里面悄咪咪玩手机。
喵窝群里显示上百条新消息,但是等他一点进去,消息全是已撤回状态。
查看发消息的时间,恰好和栗卷豆去浴室洗漱的时间重合,三个人像是刻意背着他进行了一场秘密会谈。
栗卷豆认真思索半天,咬定他们三人一定是偷偷说自己笨了。
他嘟嘟哝哝着,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一下,有好友发送来一个窗口抖动。
“黑锅哥哥(已变异版)”戳了戳喵喵宝宝并啵叽一口。
栗卷豆一惊。
[黑锅哥哥(已变异版):宝宝还没睡吧,白天那个人已经被拘留了,他会从浦沅退学,之后不会再打扰你,晚上睡觉不要害怕。
[黑锅哥哥(已变异版):晚安,做个好梦。
林夺口吻正经,吃软不吃硬的栗卷豆燃起的小火苗霎时又熄灭了下去。
[快抱天才喵妹:我才不戳你,下次当面揍你。
[黑锅哥哥(已变异版):好啊,哥哥很期待。
屁嘞……变态哥哥差不多。除去七岁的林夺,栗卷豆打小也就只喊过梁正生一个人哥哥。
脑海不自觉闪过白天的那一巴掌,心间漫过一丢丢微弱的愧疚。酝酿许久,他乖乖地认真敲下谢谢两个字,谁料还没发出去,扣扣头像又被戳了戳。
现在他心里面只把梁正生一个人认真当做哥哥,虽然平时他奴役梁正生比较多,但是哥哥生来就要保护弟弟,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不想让别人发现,但同时又隐隐期待阿攀可以第一个啵叽喵喵。
“黑锅哥哥(已变异版)”戳了戳喵喵宝宝并啵叽一口。
每戳一下,头像里三岁小喵的脑袋就随之一摇一晃,可爱的脑袋瓜被逗弄得东倒西歪,看起来颤颤可怜。
栗卷豆的小号列表全是熟悉的亲朋好友,平常很少有人会玩戳一戳,而聊天最多的许攀用的一直是极简版软件,估计都不知道这个功能的存在。
最近新加的好友只有俞凯和林夺,俞凯平常最多敢在群里撒野,真要小窗私聊甜豆,他估计也会挠头脸红。
刚换完,对话框里弹出林夺发表的一条新动态。
林夺还在继续戳戳,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戳上瘾了,一下不够满意,一连戳了好几下。
虽然他没有发不堪入目的短信给自己,但林夺依然是那个喜欢捉弄调戏自己的林夺,所以白天喵喵打得并没有错。
莫名地,栗卷豆直觉自己挨欺负了,他脸蛋红红,气鼓鼓地删掉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谢谢。
【吃猫猫不加辣。因为猫猫有点小辣。】
所以栗卷豆的小号还是第一次被戳戳。
他一直以为不会有人戳戳自己,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写下喵喵宝宝,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袒露自己其实是一个渴望啵叽的小宝宝。
不仅如此,手痒的喵喵还想再打一打。
?
他的企鹅头像是三岁时候的照片,粉雕玉琢的宝宝,被栗婧打扮成小女孩的模样。蓬软乌发扎成一根歪歪扭扭的小辫子,用的是珍珠皮筋,绑了许多粉色的花花发夹。肉嘟嘟的嫩乎脸蛋,一掐一个软窝窝,唇角弯弯,傻叽叽地捧腮咧嘴笑。
[黑锅哥哥(已变异版):忘说了,宝宝,真可爱呀。
果然啊……栗卷豆脚趾蜷缩,面红耳赤地扒拉着小枕头,脑袋羞耻埋进去。
栗卷豆自认攻击力十足但实则幼稚傻气地又给林夺修改了一个备注:不被承认的哥哥。
[快抱天才喵妹:不许戳!怒
[黑锅哥哥(已变异版):宝宝也可以戳哥哥。
栗卷豆本来打算好声好气和他沟通,顺便问林夺是怎么查到骚扰短信是学弟发的。结果被这么一打岔,疑惑和内疚的心思顿时跑光光,情绪全部转化为对林夺的不满和生气。
林夺竟然吃猫猫?
[快抱天才喵妹:你吃猫猫?
[不被承认的哥哥:没有吃过。但是我想吃一只,只有那一只。
栗卷豆露出惊恐神色,他啪啪啪打字,朝林夺一顿劈头盖脸地猛烈输出讨伐,把自己能想到的最肮脏的词汇全发过去:变态、坏蛋、癞皮狗、恶霸、无耻!
然后栗卷豆词穷了,他慢吞吞转动着脑筋想用语气更重的话骂他,然而思绪却越来越迟缓……
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溼潤。
不知不觉,喵喵竟然跟变态聊了这么久。
好困哦。
[不被承认的哥哥:乖乖,是不是困了?睡觉吧。晚安
“吃猫猫的坏人……”栗卷豆含糊轻哼,手机丢到一边,困倦的眼皮缓缓粘合。
朦胧的梦乡里,栗卷豆和许攀玩亲亲,亲着亲着啾咪的对象却变成了林夺。他甚至狞笑着说要给喵喵撒点葱花不加辣,气得栗卷豆当场呼哧呼哧卷起衣袖,一拳揍过去。
林夺像一个甩不掉的梦魇,纠缠他一整夜。
于是栗卷豆完全没空去梦白日里令自己不寒而栗的变态学弟,自然梦中也就没有恐惧。
他讨厌林夺,但并不害怕他,林夺可以随时随时被欺负。但如果梦里是学弟,栗卷豆只会像小鹌鹑一样瑟缩着无助藏起来。
第二天醒过来,栗卷豆跟打完世界大战一样累,以至于去海滩边放风筝都没劲。
俞凯高声呼唤,沿海滩一路奔跑将风筝放起来,等风筝稳定飘在天空中,再把风筝线塞进栗卷豆的掌心里,自己又去飞下一个。
旭日初升,薄雾消融。
栗卷豆坐在海岸边搁浅的一条废弃帆船上,悬空的小腿闲适晃荡,慢悠悠放着线。许攀守在他身旁,双臂往后撑着小船的木板,目光眺望着高空中自在翱翔的风筝,时不时侧首看一眼身边的人。
微风拂面,他们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清新空气,肺腑惬意,那是只属于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
栗卷豆晃着脑袋贴住许攀的肩头,声音很轻但也亲昵,“阿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夕岭湾吗。”
许攀偏过脸,“嗯,知道。”
喵喵的幼稚园毕业旅行,来的就是这里,许攀那时候是小少爷的跟班,自然沾光一道来过。
他们在这座小岛游天玩地,互相许诺过一个只属于彼此的童年约定。
心窝泛起酸软,栗卷豆脸红红的,语气可爱真挚,“虽然约定时间还没有到,但是宝贝想提前来夕岭湾看一看。”
许攀牵紧他的手,承诺道:“等我们再长大一些,还来。”
远离尘世纷扰的气氛太过美好,就在栗卷豆靠在许攀肩头差点昏昏酣睡过去的时候,口袋里电话响铃震动。
是许攀的手机。
栗卷豆声音迷糊,“谁呀?”
“我爸。”许攀揉揉他的发心,笑着说:“宝贝,我去接个电话。”
跳下小木船走远几步,许攀按下接听键,顿了顿,开口道:“阿姨。”
手机另一端传来栗婧的说话声。
“阿攀,喵喵在你旁边吗?”
许攀遥遥看一眼小船上百无聊赖的栗卷豆,收回目光,低声回答:“嗯,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似是而非的字眼。
沉默片刻,栗婧口吻温和,“阿攀,回来之后阿姨能和你谈谈心吗?”
许攀握住手机的指骨绷紧泛白,他面孔平静,缓缓答:“好。”
栗婧在自家宝贝面前是一位温柔可亲的母亲,但无论对生活还是事业方面,她从来是雷厉风行的性格,也是一个手腕强硬的女人。
栗卷豆从夕岭湾回到临城的第二天,她就找上了许攀,约在清平港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点完单的服务员一走,顿时,一股难言的缄默对峙在他们中间弥漫开。
许攀坐在桌对面,脊背微微弯曲,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像栗婧这样久经生意场的强者,甚至不需要对他多打量,一眼就能将他故作平静下的焦躁失措看透。更何况,许攀也算半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栗婧面容温静,笑笑开口:“很久没见阿攀和你爸老许了,最近过得还好吗?”
她是一个人来的,也是出于不愿意给他太重压迫感的顾虑。毕竟再早熟,也不过才十八左右的年纪。
许攀对除栗卷豆之外的所有人都寡言,闻言沉默点点头。
“喵喵在夕岭湾遭遇的事情,说起来还要谢谢阿攀及时通知我和他爸爸。”
许攀垂首不语,掩在桌下的掌心已经湿热出汗。
栗婧尽量让自己气色和缓一些,“我和他爸爸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不巧看到了一些照片。”
一沓偷拍的照片在被销毁前,栗婧一一过目过。她的宝贝喵喵,似乎和许攀亲密过头了,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远远超过两个男生应该有的正常友谊。
照片定格了少年漾在眼角眉梢的脉脉情意,一眨眼一抬眸,分明闪烁着含情的安恬。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咖啡厅静坐的下午,栗婧对许攀说了许久的话。
许攀不声不吭,静静听她说。
临走前,栗婧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许攀面前。
“只要喵喵还喜欢你一天,阿姨会继续供你留在浦沅,哪怕供你们走完这一辈子,我和他爸爸都不会说什么。只要你能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方式,给他所谓的幸福。”
许攀视线落在餐桌前那个明显装着钱的信封上,僵硬的身体久久未动,眼神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