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解药
    云初霁带着满腹复杂的心思看着AI扶着醉到站不直的风陵去店里的休息室睡觉，她忽视风陵说要请客的话，在光脑上结了账，感觉这些日子以来的沉重似乎随着账上余额的减少也减少了一些。
    她走出店门，门外还是一片片的钢铁森林，就像擎天的巨柱一样让人畏惧，悬浮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就像书里的老虎化成了钢铁的形状，平心而论，这个世界是姹紫嫣红的，但它过于宏伟的结构总是会让人兴起渺小的自觉，云初霁沿着楼房之间的空隙漫无目的地行走，不时有城市AI清扫机器人向她打招呼，云初霁一开始会礼貌地回答，在第三次之后才猛然醒觉那并不是人。
    然后她便忽视了。
    到第四次的时候，机器人在整体智能系统的运作下，贴心地没有再和她打招呼。
    云初霁呆呆地盯着那个机器人许久，它是白色的，大约一米高，椭圆形，中间有个小屏幕，看上去很是可爱。ABO时代城市垃圾本来就很少，这些清扫机器人更多地是起着净化空气的作用，它们会立在悬浮车较多的地方，发出很轻的嗡声。
    听着这嗡声，云初霁下了一个决定：她要买一把古琴。
    在这个世界，东西的制造极其简单，不论是大规模的标准化供应还是个人定制，在高科技的光环之下统统都不成问题。
    云初霁在光脑上下了订单，第二天，一把和她前世相差无几的琴就送上了门。
    试了试音，音色不错。
    也许是风陵的话对她产生了某种影响，从昨天开始，那种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视的孤独全涌了上来，她开始思考相伴这个问题，但是没有答案。
    直到唐见溪伴着夕阳到来。
    当然，唐见溪不认识这是什么乐器，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云初霁优雅端庄的抚琴姿态，也并不妨碍她从乐声中听出抚琴人苦闷的心绪，唐见溪觉得十分心疼，由于这是她所喜欢的人，这份心疼更是往上翻了几倍，她忍不住想，是光荣的事吓到她了吗？
    云初霁抚上琴，谈了一首《胡笳十八拍》，发觉内心情思无法寄托到旋律当中，她就连孤寂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omega就是alpha的解药啊！”
    原来这个小古董也有风花雪月的一面，还以为她是那种像书里描写的古代家庭妇女，每天除了刺绣就是处理各种各样的人际纠纷，憨憨直直地捧着规矩，以为这就是人生价值的唯一道路。
    云初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唐小姐，你来了。”
    她没有同伴。
    她是孤魂。
    但是，自己送上门怎么还是比不上机器快送的速度。
    不得不说，依旧是深闺大小姐的做派。
    她想着，怎么都答应了人家，先前只是想找个感情够淡的时机送出去，现在没有这种打算了，便想着尽快送。
    她的手上还拎着一个袋子，是答应给云初霁的种子，她置气的时候种了一半，留了一半打算在云初霁回来的时候给她。
    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一曲弹完，云初霁睁开眼，对上了唐见溪怜惜的视线，好生奇怪，那种缠绕她的孤寂感觉，此刻就像遇上热水的雪一样融化了。
    唐见溪放轻了脚步，走出玄关，靠在墙边听琴。
    纠结了好一会，才信心十足地拎着种子进门。
    唐见溪承认，实际上她是想找个见面的好由头，这样才会让云初霁和自己更亲近一些，整天谈着奴隶、剥削、痛苦和不正义这类话题，虽然也算心心相印，但就算是唐见溪从没有恋爱经验，也知道，这是很难诞生爱情的心绪的。
    于是便随意弹奏，曲不成调，乐不成篇，自得其乐。
    她的脑海里又响起这句话。
    是因为信息素吗？
    不，不只是因为信息素。
    唐见溪按了门铃，没人应，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开门进来，结果第一次见到这人居然没有在读书，而是在弹琴。
    此刻见到了人，又忽然觉得庆幸，幸好自己来了，今天又发现这个小古董的另外一面。
    唐见溪被她这个笑容晃了一下，不明白她怎么情绪转变得那么快，明明刚刚还一脸地愁肠百结，抬脚走到云初霁身边，蹲下`身和她平视，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初霁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便把风陵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加上一句：“我突然发现，这个时代和我那个时代没有太多的不同，人们不只是因为信息素才在一起，更多的是因为想要陪伴。”
    想到光荣里那群恶魔，云初霁又郑重地补充道：“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的。”
    但唐见溪的关注点显然在另一个地方，她警惕地盯着云初霁腕上的光脑，道：“你没有加那些omega吧？”
    云初霁疑惑：“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加他们？”
    唐见溪神色满意，勾起唇角，将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她：“答应给你的礼物。”
    云初霁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后面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早就将这份礼物忘在脑后了，没成想唐见溪还一直惦记着。她接过袋子，往里看了一眼，真空袋里包着一小把灰扑扑的种子，看不出什么品种。
    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花？”
    唐见溪蹲累了，便学着云初霁的模样盘坐在地毯，云初霁问起时，她下意识地往旁边偏头，结果对上了云初霁同时转过来的脸，唐见溪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答：“海棠花。”
    这三个字激起了云初霁在花草间成长起来的童年记忆，她眼眸亮了起来，说：“从前我院子里也有一株海棠！”
    “不过那是很大的一株，这种子这么小，是不是要养很久啊？”
    怎么可能啊，如果你想要它开花的话，只要灌一瓶生长剂，明天它就能长到两米高，但是，对着云初霁那副依赖的神情，唐小姐嘴里的话转了个弯：“嗯啊，是要很久呢，不过我会陪你一起养的。”
    “哇，唐小姐你好好啊！”
    唐见溪心虚又快乐地听着云初霁的夸赞，在快乐的催使下，她的贪心逐渐膨胀：“你以后可以不用叫我唐小姐，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我也叫你名字，初霁。”
    云初霁神情一顿，随即脸红了起来，按照母亲教导的，只有夫君和父母才能如此亲近地称呼名字，云初霁拼命告诉自己，这不是当初的时代了，在这个时代，叫人名字才是礼貌的行为。
    于是她红着脸，慢吞吞地道：“好的，见溪。”
    唐见溪又吸了一口气，这小古董，这小古董，真的是很会营造一种叫人迷醉的氛围啊。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人类进入文明已经很久，在科技和文化的助力下，该打开的新世界全都开得差不多了，加上人手一台光脑，星网上什么都有，羞涩这种情绪，实在是非常少见。
    但偏偏就来了一个云初霁，道德标准高得出奇，耻度低得出奇。
    这就让道德标准和她差不多但是耻度比她高许多的唐见溪不由自主地就被她拉到同一个水平线，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害羞的，明明她只是想拉进一点距离而已，结果却像是在床上滚了一遭似的脸也红了起来。
    对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她身上还有十分温柔的兰花香气，唐见溪觉得自己大约是扛不住的。
    于是唐见溪咳了咳，说：“初霁我今天来是告诉你，关于你和光荣的事。”
    这句话总算把气氛调整回正常的界限内，云初霁立马端正了神色：“我这两天好好地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云小姐和光荣接头的方式，他们是在一个网站上交流的，账号和密码我已经想起来了，只要见溪你定出一个合适的时间，我就和光荣那边开始联系。”
    唐见溪闻言沉默了会，最后一次劝道：“你不是一定要去做。”
    “但我想去做。”云初霁笃定地道。
    唐见溪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和唐见深谈论好的计划全盘托出：“如果说光荣就是想要原来的云初霁接近我，然后控制我，那么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再加上你S级alpha的身份，你在光荣中的位置应该能够迅速上升，能够轻易地触碰到关键的机密。”
    “所以，我们只需要做出个样子给光荣看就好了。”
    云初霁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地道：“光荣不会逼我做一些伤害唐小见溪的事吧？”
    “我在暗处，他们摸不清我的真实情况，你在明处，你才是需要注意的，如果被光荣发现，我有唐家的庇护，可是你，我不知道能不能护住你。”
    那毕竟有三皇女的影子，三皇女下场了，就代表帝国很多大贵族可能也下场了，如果没有拿到足够有力的证据，这群人能够用权力把黑的说成白的。
    云初霁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的，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不怕。”
    唐见溪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道：“正因为你死过一次，所以第二次生命才尤其宝贵。”
    “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云初霁也抬眼看着她，唐见溪的表情很认真，甚至带了点怒火，那怒火却不是朝着云初霁的，是朝着唐见溪自己的——她看上去真的很在乎自己的样子啊，在这种认识的怂恿下，云初霁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唐见溪，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低声说：“见溪，谢谢你。”
    同时，云初霁在心里想着，风兄说的果然没错，拥抱真的会让人好很多。
    唐见溪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了，不怎么和人亲密接触的她下意识想躲，然而她的身体却由于高匹配的互相吸引自动地迎合了上去，很快，她的精神也迎合了上去。
    揽着云初霁的腰，她柔声说：“明明吃亏的是你，你这样下去，以后真的很容易被人骗的。”
    云初霁在唐见溪的肩头蹭了蹭，显出了十六岁少女的娇憨：“没关系的，见溪会帮我的不是吗？”
    “是的。”
    唐见溪闭了眼睛，窝在云初霁的脖颈边，脸上透出静谧的光彩。
    她想，真不理解自己之前为什么要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