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联邦
距离开学还有大概一个月，云初霁有时候都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学生身份，不过楚月兮倒是时不时地催她交论文，给她发资料。
让她对此增添了许多实感。
宋教授的这门《工业时代残留》要求的资料和背景调查云初霁已经断断续续地看完了，得亏她在这个时代除了偶尔弹琴之外就没有什么爱好，这才能啃下那一本本艰涩的书籍。
这个实地探究任务并不复杂，主体不在实地，而是探究。
在学术界，帝国将以AI生产作为社会主要生产模式的时期称之为智能时代，它是信息时代的集大成者，也是工业时代的坟墓。
人类彻底退出工厂，社会的生产将完全交由机器控制，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的骤变导致了联邦后期的混乱，有人称其为赛博朋克时期。
在这个时期，人类的文化和道德全都遭受了挑战，无所事事的人们崇尚暴力和权力，文娱产品泛滥，社会凝聚力降至零点。
但在智能生产体系的维护下，社会并没有崩溃，这就像砸一只钢瓶子一样，怎么砸都是无济于事。
到了帝国时期，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当初联邦资本家的位置上坐满了现如今帝国的贵族。
不过，帝国和联邦到底还是有着本质的不同。
为国民获取求偶机会的理由成为了这项政策得以长久保持的背后支撑。
没错，帝国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可再坏能坏得过联邦吗？无论如何，联邦都意味着一种倒退。
“那请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人类有了新的起点，社会产生了新的工作，即使所有的生产仍是交由AI完成，但除了指挥、管理和研究的工作之外，所有与生产无关的工作被刻意保留了大部分。
即使信息素有那么多的弊端，不可否认的是，信息素再次将人类缝合了起来，它使人类在智能时代重新互相需要，这是写在帝国教科书里的知识，也是beta们无法获得革命正当性的根本原因。
云初霁看着工厂混凝土外壁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涂鸦时，疑惑地皱了皱眉，beta导游见状介绍道：“联邦时期这个地方还没有什么历史价值，属于废弃建筑物，所以是成为了当地年轻人聚会玩乐的场所。”
到后面就连星球的发现也无法引起人们的重视，反正AI会在五年内把一切都打理好，人类只要拿着AI制作出来的地图去接收成果就足够了，不要劳动，也不需要劳动，人类在这方面就是没有AI在行。
星球开拓曾引起联邦短时间的复兴，但在技术没有突破之后，人类往外探索的脚步止于H星系，在星球探索完毕后，人们很快又回到曾经的状态。
联邦统一全球之后，虽然在全球地区成功推行了联邦语，不过各地人民在日常交流中还是习惯于使用自己原本民族的语言，而这面墙的文字无疑正是此地民族的传统文字。
C区地处北温带边缘，环境寒冷，直到工业时代开启之后人类才慢慢地占据了这个地方，但由于此地种植业发展缺乏土地基础，人们基本以渔业和工商业为生，经济发展较为迟缓，始终处于地广人稀的范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使随着智能时代的降临，限于本身的地理条件，C区仍然处于联邦的边缘。
在联邦后期，内向的人宅一辈子，在星网上寄托自己的人生和生活，外向的人则把玩命当游戏，四处搞破坏，除了用礼仪、规章和权力凝聚着的上流社会，整个国家基本没有什么正常的社交氛围，人们陷入持久的沮丧中。
那就是ABO性别体系。
到了帝国时代，全新的性别体系点燃了人类的热情，在新的、鲜活的矛盾与冲突中，人们以研究ABO性别体系下的人类行为规则作为社会凝聚的内核，那种强烈的无政府主义冲动终于被按捺了下来。
至于beta，他们虽然没有像alpha和omega一样因信息素而控制不住对对方的渴望，但是其生理欲望还是较之联邦时代的人要强烈许多，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触碰有着更为热切的渴求。
云初霁跟着前面这个beta导游，回忆着书本中的内容，beta导游正向她说起这片工业遗迹的故事。
这导致联邦的混乱没有过多波及这个地方，许多工业时代的遗迹得以保留。
云初霁目前除了帝国官方语，只掌握了S区较为流行的汉语，这门语言和自己曾经的语言有相似之处，但仅仅限于几个音节而已。
beta导游尴尬地笑了一声，就像被人看见自己家里的垃圾一样，眼神闪烁地道：“都是一些脏话。”
不过对着云初霁仍然好奇心很重的神情，导游还是斟酌着翻译了一些不太过分的内容，这至少是在ABO时代不太过分的内容。
听着那饱含生殖器内容的辱骂，云初霁目瞪口呆，急忙叫停，导游耸了耸肩，道：“这也还好，其他的更加不堪入目，联邦人素质就是比较低。”
不过这其实是完全的误会，实在是在ABO时代，生殖器的重要性早早让位于腺体，现在最流行的脏话不是我X你什么什么的，而是“你的腺体是一块烂肉”这种，于是导游顺理成章地把那些包含着人身威胁的脏话恶意程度提升到生殖器类脏话之前，倒是不知不觉地建立了云初霁对于联邦时代的偏见。
本以为帝国已经足够礼乐沦丧了，没想到竟还有一个联邦垫着底。
云初霁继续跟着导游的步伐参观这间工厂，这里面的设备早就被搬走，余留下的仅仅是一个建筑的框架，框架里面还涂抹了各种人类生存的恶意，按理说这没有多少历史价值，但只要把它和现在的工厂进行对比，就可以发现其中的重要差别。
现如今工厂这个概念实际上以及在语言上已经等同于机器，一座工厂就是一套完美做到自我循环和调整的巨型机器，它与外界的只有一个原料的进口和一个产品的出口，负责运送原材料和成品的是AI自动卡车，所以，工厂这个词已经处于人类的生活范围之外了，那些粮食、用具就像自己从地里长出来一样源源不绝地被送到人们的家里。
而在这个工业时代的建筑框架里，人类的位置还存在，这里有食堂、有宿舍、有休息室，人类和生产在那个时候是融为一体的。
看完了这处遗迹后，云初霁若有所思，和导游约定了明天去另一个化工厂参观后，云初霁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一座冰山的旁边。
既然帝国的科技水准已经能够制造出忽视四季变换的衣服，那么建几幢毗邻冰山的房子似乎也并不令人意外。
云初霁从在飞船上查到C区竟然有这么美好的建筑后，下飞船后，不顾身体还处于地外旅行眩晕当中，叫了一辆无人出租车就往冰山跑去。
在这里居住的人并不多，毕竟不属于市区，虽然一应生活需求能够依靠AI运输系统满足，但社交工作仍然不太方便，并且，长久地看着冰山寂寥的景色，会给人的心里带来一种持续性的压力，导致对日常事务的厌倦心理，所以只有来C区旅游的人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尝尝鲜。
云初霁的房子是从一个男性beta手里租的，两人在星网上完成了交易，对方得知自己是大名鼎鼎的A德发起者后，曾热情提议云初霁用广告来代替房费，云初霁婉言谢绝。
悬浮车从海面飞驰而过，降临在一处蓝白色建筑的顶端，这是一幢独栋小楼，共有三层，第一层为海蓝色，第二层是透明的建筑玻璃，第三层则是白色，充当悬浮车停车场。
它的地基是由从大陆架上延伸而来的钢铁构架充当，在其周围，还有几栋相似的建筑，它们围绕在冰山的一侧，在近蓝的雪白中，像漂亮的鸽子窝一样伫立着。
云初霁从三楼下到二楼，站在这两天来自己经常停留的地方，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冰山，云初霁打开了一扇小窗，冰山凛冽的味道慢慢辐射开来。
冰山上覆着一层坚硬的雪，雪下是透蓝的冰，在夜里，雪层反射着月光，带给周围以微薄的明亮。
它自然而然就给人一种古老而纯净的印象，来这里的第一天，云初霁在自动潜水舱的帮助下曾看清了它在海面下的景象，透过狭小的窗户，云初霁呆愣愣地看着这块庞大的自然造物，它比水晶更明亮，比珍珠更耀眼。
云初霁的第一反应是：和唐见溪一模一样。
这就是一切震撼的根源和结局。
她也正是为此而来。
云初霁想要弄清楚那些胡思乱想、犹疑和心动背后的东西，为何她始终无法拒绝唐见溪，那与她这具身体的本能相关，但又不完全受本能决定。
毕竟她们也曾分开过。
而那没有造成她本能的痛苦，而是使她的情感陷入黑暗。
所以，实际上，一切的原因都和情感相关：她爱上唐见溪了。
她此刻的思念向她确证着这一事实，云初霁呼吸着冰山的味道——想起她曾触摸过的更加柔软、更加美丽的冰山，她的眼神仿佛透过了这厚厚的冰层和更加厚的大气层，妄图企及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静静地站了一个小时后。
云初霁下了楼。
继续钻研她的课题报告和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