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拐走三只小木鱼
车王退役,穆寒春夫妇退出俱乐部、和林氏正式决裂,穆家深夜疑似出现巨型变形金刚。
哪个都是能让记者趋之若鹜的爆点。
被爱人揪过来,老老实实往手上涂药的穆车王:“……”
最后一条新闻放在这里面,不论怎么看,都多少有点离谱得格格不入。
但宝宝喜欢,小木鱼完全不认为这个故事里出现变形金刚有什么不对。
披着小毯子披风、抱着玩具枪从窗帘后面冲出来的小木鱼,相当英勇地加入战斗,打败了最后一个影子怪物。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躺在阳台的瓷砖上,被宝宝大小的自己抱着胳膊,卯足力气想要往客厅里面拖。
发现拖不动,小木鱼就又咚咚咚跑去拿药箱和听诊器,和苏格拉底一起火急火燎地扫荡冰箱,用十八瓶珍藏的饮料兑神秘药水,想要喂他喝下去。
“我没事……”少年反派大BOSS弯了下眼睛,他努力看清还是宝宝的自己,轻声说,“木鱼,小木鱼。”
——这是十三岁的穆瑜,要教给还是宝宝的小木鱼,最重要的一件事。
少年反派大BOSS低声说:“大声喊,大声哭,有力气就打回去,打到他们怕。”
十三岁的穆瑜从纪录片和影像资料里了解爸爸妈妈,他的妈妈是英雄。
男孩的瞳孔安静漆黑,怔怔被妈妈抱起来,被眼泪砸在心口。
可得离远点,别把自家孩子传上,还有人说呢,自闭症发起疯来伤人,可不能随便来往。
不要被他们以讹传讹,扣上一个自闭症的名头,否则就会被拉去“治疗”。
比午睡的梦里没有爸爸妈妈,睡醒后太阳落山、灯还没开,苏格拉底在阳台充电,一个人躲在被子里还要更委屈。
可惜,愿意听的人少之又少。
在过去的十三年里,没有遇到能救他的人,这只是因为他运气不好,并不是这世界上就没一点好地方——爸爸妈妈可以带宝宝搬去一个好人更多的地方,好人会喜欢好人,一定会有热情的新邻居,喜欢温和有礼的夫妇、喜欢乖乖的小木鱼。
小木鱼紧紧抱住他,想把自己垫在他底下,隔开冰凉的瓷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三岁的宝宝还弄不懂自己为什么难过,只是忽然又委屈又想哭。
“……不对。”少年反派大BOSS按住那个耳机,轻声教给他,“该躲起来的……不是我们。”
“被伤害很痛。”十三岁的少年闭上眼睛,在心里说:我很痛,很难过,我要被野草长满了……
不论在什么时代,疾病的科普都永远是最困难的。
少年反派大BOSS躺在月亮底下,他的脸贴着瓷砖的地面,冗杂混乱的记忆变成荆棘杂刺,乱草丛生,仿佛拔不尽。
小木鱼连忙攥着袖子给他擦眼泪,睁大了眼睛一字不落地听,乖乖点头。
阳台下乱糟糟,闹成这样就有不少人再装不成睡熟、没办法再演听不见,毕竟警方的鸣笛声响亮,远处的闪光灯也刺眼。
他的妈妈一点都不爱哭。
热乎乎的小木鱼立刻拱进他怀里,把小毯子披风努力分给他。
被噱头招过来的重重人影,前因后果不重要,证据也不重要,他们只想判决。
自闭症有很明确的临床表现,他做了笔记,他没有病,只是有点难过。
一定会有那么一个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遇上就有笑盈盈的脸,小孩子楼上楼下跑在一起玩,有人欺负小木鱼的时候,楼上会暗戳戳哗啦倒下一盆水。
“你是受害者,你很疼,很难过,很想爸爸妈妈……你要喊。”
“要大声喊,学会很大声地喊。”少年反派大BOSS的声音很轻,他弓起背,挡住窗外射进来的散乱灯光,护住怀里的宝宝小木鱼,“你是受害者。”
——要大声喊,这是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要教给小木鱼的第二件事。
没办法说服一个自己没得过病、家人也没有相关疾病的人硬去了解,可落在言间话尾,又会被大喇喇擅自定义。
这世上有坏人有好人,有时候运气不好,遇到的坏事扎成了堆,就好像被困在了暗不透光的围城。
哪怕是再有林氏在背后操纵,暗地里限制和干涉穆寒春夫妇的社交,住在这里的也是真实的人。
上了初中的穆瑜已经自学了不少知识,他停下来,扒开草丛,和那些追着他拍照片的狗仔讲道理,说自己不是自闭症。
不要给他们留下一点任何能钻的空子,不用总是保持安静,在受伤害的时候,就要大声喊。
他说不出这些话,但心里的声音好像也能被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赶过来,温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用力抱进怀里。
治疗的结果是忘掉最重要的记忆,忘掉爸爸、妈妈和苏格拉底,忘掉怎么回家。
小木鱼也被教得格外懂事,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轻手轻脚,夜里想爸爸妈妈想得睡不着,看动画片都不开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起,楼里就有人传——穆家那孩子,不是有自闭症吧。
“我们是受害者……”少年反派大BOSS慢慢地说,他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把这话说出来,“受害者,就是……被伤害的人。”
穆寒春和宁鹤几乎一直在出差,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可一向与人为善,从没跟任何邻居红过脸、闹过矛盾。
小木鱼立刻翻找藏宝库,熟练地拿出降噪耳机,想要给他戴上。
但没关系,在这条新的时间线里,小木鱼用不着再经历这些了,不会有人再把他强行从家里带走。
这会儿忽然有不少人变得正直,嫉恶如仇,细数那些小混混的恶劣行径,仿佛那些窗户从未被重重关合。
救援队的宁鹤队长没掉过眼泪,不知多少次险死还生,在爆炸里留下几百道小伤口也满不在乎地摆手,让记者后退自觉排队,她要先去洗脸补个妆。
少年反派大BOSS疼得闷哼了一声。
他的妈妈开飞机的时候,是最自由潇洒的白鹤,是因为做了妈妈,快要把眼泪全流光了。
“妈妈不哭。”他赶紧说,“我不痛了,我好了。”
反派大BOSS脑门上轻轻挨了一巴掌,巴掌的力道比抚摸还柔和
宁鹤跪在地上,把她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身体微微发抖。
“傻孩子。”宁鹤哑着嗓子批评他,“傻孩子,傻孩子,傻孩子……”
家门重重响了一声,配合警方回答完问题、拒绝了一切采访的穆寒春匆匆跑回家,喘着气关上门。
“你看——这是干什么?”门外的邻居差点被门拍在脸上,又气恼又尴尬,“招来这么多事就算了,外面那些记者,你们家总要管一管吧?我们都是普通人,明天还要上班上学的,不像你们,还有外面那些绿地和树……”
“我们家赔钱。”穆寒春打断他,“说完了吗?”
他一贯好脾气得不行,可这种温和守礼,反倒成了不少人得寸进尺的理由。
这种得寸进尺只在他一个人身上,穆寒春让也就让了,可现在他才明白,家人和孩子会跟着他受连累。
邻居被他一噎,又急又气:“你这是什么态度?!穆车王就牛气是吧,摆谱摆起来了?”
“对。”穆寒春说。
邻居被气得直接没了动静。
“你欺负过我们家宝宝吗?”穆寒春问,“恐吓他,议论他,在背后造他的谣,对狗仔造谣和作伪证,都算。”
邻居刚想矢口否认,穆寒春又说:“有关名誉权我也报警了,如果你做过,这几天就请不要外出,配合调查。”
“随便说几句话也不行?!”邻居在门外瞪圆了眼睛,语气变得激烈,态度却肉眼可见的慌了,“嘴长在我身上——你们要是没做过,还怕人说吗?”
“怕。”穆寒春说,“当然怕。”
——没做过还怕人说吗,这是最恶劣的逻辑陷阱之一,总有些人满不在乎地指黑为白、言之凿凿颠倒是非,然后轻轻飘撂下一句“要是没做过,还怕人说吗”。
当然怕,流言可畏,谣言亦能杀人。当一个人被谣言淹没,后来的人再认识他,就只会见到一个由假象堆砌的影子。
困在里面的那个真正的“人”,无处呼救无人在意,慢慢枯萎荒芜、杂草丛生。
邻居听见开锁声,吓得后退两步,后背顶在墙上。
穆寒春的拳头挥过去。
还是宝宝的小木鱼非常听话,讲道理就立刻牢牢记住,抱着小玩具枪带着苏格拉底英勇参战。
反而是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担心父亲落人口实、在记者那吃了亏,急着想去拦。
“让他打。”宁鹤用力抱住自己的孩子,“让他打痛快,有人欺负他儿子,他心疼疯了。”
这话让少年一动不动地怔住,睁大眼睛,定定看着妈妈。
妈妈也心疼疯了,要不是宁鹤的身手太好,气头上容易真徒手拆个人,就亲自动手了。
穆寒春打得没有章法。他这辈子也没打过今天这么多的架,揍林飞捷,揍小混混,揍这些冷暴力、言语暴力一个孩子的大人,他只会挥拳头。
“我儿子……我儿子。”穆寒春问,“他做错什么了?
“他半夜闹得你们睡不着了吗?他满地打滚了吗,用石头砸你们家玻璃了吗?”穆寒春问,“你们凭什么欺负他?”
“算了,算了。”旁边有人劝,试图当和事佬,“你们家这段时间是不容易,现在警察不都把人抓走了吗?都是邻里邻居的,各退一步,小孩子记性浅,过去的事就过去……”
刚才在楼下,他们听说穆寒春真联系了搬家公司,要尽快搬走,才意识到这一家人只怕是当了真,要撕破脸算账了。
守着这么一家人,谁没私下里传过几句闲话,这会儿听说穆寒春居然要起诉什么名誉权,不少人都有点慌张,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没过去!”穆寒春第一次发了真火,他厉声吼,“受伤害的是我儿子,在他那儿这件事没过去,那就是没过去!”
他吼得声音极响,楼道里一时鸦雀无声,不少人神色讷讷,视线也变得躲闪。
穆寒春抱起努力试图和爸爸摆出同一POSE的小木鱼,把家门关严,上了反锁。
他又担忧又着急,抱着小木鱼加快脚步,回去客厅的沙发里看哥哥。
被宁鹤抱着的少年苍白得像片枯草,还怔怔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被父亲的身影笼罩,才慢慢眨了下眼,润泽安静的黑眼睛动了动。
不要生气,他想告诉爸爸。
不要生气,他们在这里遇到的人有些冷漠,不愿管别人家的闲事,却又喜欢在背地里议论别人——但世上不只有这种人。
他们在这里格格不入,是他们来错了地方,他们可以去旅行,去找新的地方,找乐观温柔、愿意交朋友的人。
一定有这种地方,生机勃勃,有阳光雨露,枯枝也能复活,野草也能开花。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看着刚打完架的父亲,眼睛绷不住地一弯,孩子气的笑全涌出来,又牵出更多的眼泪。
“爸爸。”少年的小木鱼躺在妈妈怀里,小声道歉,“搬家的事……我可能帮不上忙了。”
穆寒春赶快蹲下来,把宝宝一起放在沙发上,握住他的手,碰碰他的额头。
“不用帮忙,没关系,爸爸妈妈能搞定,爸爸妈妈什么都能做。”
穆寒春轻轻摸他的头发:“身体不舒服,是不是?我们宝宝特别难受。”
他们的孩子长到叛逆期也还是很乖,温顺地轻轻点头,闭上眼睛。
“特别……”男孩枕在妈妈的手掌上,他学这些话的时候笨拙,比三岁的小木鱼还不如,“特别难受。”
“很疼,累。”他说,“很冷……想爸爸妈妈,想睡。”
“那就睡,什么都不用管,就睡觉。”穆寒春帮他把冷汗浸湿的额发拨开,小木鱼立刻跑去拿小毯子,专心致志裹哥哥。
“爸爸守着你。”穆寒春说,“有谁敢欺负你,爸爸就去打架。”
他们的孩子闭着眼睛,轻声笑起来:“不要,爸爸打得好差。”
穆寒春:“……”
宁鹤非常赞同这一点,要不是为了维护丈夫在儿子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她早就把穆寒春拎回家,自己出去和那些人“礼貌交涉”了。
母子两个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宁鹤揉揉儿子的脑袋,对这一评价表示赞同:“爸爸还是蹬三轮去吧,带咱们兜风。”
小木鱼的眼睛听见蹬三轮就锃亮,抱住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兜风!”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被做了英雄披风的宝宝绒毯裹着,怀里塞了小木鱼的玩具枪,苏格拉底把纸壳做的宝剑拿回来,也小心翼翼放进他手里。
莫名其妙变回小英雄的反派大BOSS,掉进久违的安稳睡梦,回到一片荆棘丛生的荒芜草地,看到早已长大的自己。
榕树化成的铁灰色身影寸步不离,蹲在火堆旁,慢慢扒拉着跳跃的篝火,风带起爆开的火星。
头顶是看不到边的漆黑苍穹,脚下是漫野荒草,无月无光。
披着小毯子披风、抱着玩具枪和纸宝剑的反派大BOSS,被滚烫明亮的火星飘到眼前,本能轻悸,下意识后退。
他涉入冰冷的河水,河对岸的槐树叶片哗哗响,一只手及时揽住他,将他由那条河带回。
“要放一把火吗?”穆瑜揽着他站稳,接过榕树递过来的火把。
少年穆瑜畏火,灼烫的烈焰、滚滚的浓烟,长期以来都是无处逃脱的固定梦魇。
但他发现长大后的自己不怕,相当叛逆的反派大BOSS咬紧牙关,抱紧玩具枪和宝剑,接过那支火把。
近在咫尺的热意烫得他喘不过气:“为什么……要放火?”
“开荒。”穆瑜说,“烧过了火,就能播种了。”
少年反派大BOSS怔了下,他刚才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又或许是因为这句话,这里才忽然有了变化,变成了星光闪闪下的旷野。
不是死寂的荒芜角落,因为风在流动,风把云层层拨开,让草像水波一样轻轻摇曳。
夜色在流转,月光柔软地掠过指间,露水晶莹闪亮。
原来天上有星星,之前看不到,是他把头抬得不够高。
“会伤害到别人吗?”少年反派大BOSS迟疑了下,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说,如果——草里有小蚂蚱和小麻雀……”
穆瑜轻声笑出来。
反派大BOSS的耳朵“叮”地一红:Q皿
“不会。”穆瑜摸摸他的头发,蹲下来,“没有小蚂蚱和小麻雀。”
“这是你的未来,你太久没去看它,所以长了荒草。”穆瑜说,他拔起一棵带刺的荨麻,“这是‘印象’。”
一个孩子长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和简单,每一次落下来的指点议论、臆测歪曲,都会变成一片杂草。
这些杂草霸道横生,不由分说地抢占那片无人看守的荒地,把一片本该生机勃勃旷野变得乱七八糟,然后得意地宣告:你看,我早说这孩子会长成这样。
他们的未来可能更荒芜一点,穆瑜已经确认过了,这片天地里没有生命,连这些杂草荆棘,也只是那些“印象”的化身。
所以尽可以放心地一把火烧掉,不会伤害任何人,不会伤害小蚂蚱和小麻雀。
少年反派大BOSS还是很怕火,他握紧那支火把,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那些荆棘正缓缓爬上他的双腿,想把他拖住,让他留在这片地方。
“有没有……别的办法?”他低声问,“比如把这些草都拔掉……”
“那很疼啊。”长大后的穆瑜抬起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耗时也很久,拔完之后,还会留下很多隐患。”
在每晚都勤奋劳动的前提下,至少要勤勤恳恳拔上五六年,还要保证拔的速度比杂草生长的速度快。
等都拔完,根系带出的泥土会留下裂缝,又要很久才能修复,手上身上也会留下很多伤。
少年反派大BOSS没有再说话,他牵住穆瑜的手,在温暖的掌心摸到横亘的旧伤,就把那只手握得更紧。
“辛苦了……”少年反派大BOSS仰起头问,“长大很累,是不是?”穆瑜低下头,他的神情温和,明亮滚烫的火光在天地间跳跃,那些随风而起的花火掠过周身。
“是。”他如实作答,“很辛苦、很累。”
少年时的他问:“为什么不休息?为什么还要走那么远?”
穆瑜完全不作任何隐瞒:“因为不甘心。”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停下,那些杂草就像是赢了。”
那些篡改、霸占了他的未来,肆无忌惮窥伺和臆测,放肆的胡乱指点批判,冠上来的莫须有罪名,就像是赢了。
他被埋在杂草下,于是它们吸吮着他的骨头,长得更茂盛,得意洋洋的宣称:你看,没说错,早就说这孩子长大要毁掉。
少年反派大BOSS一动不动地站着,仅有胸口轻微起伏,一点火星掉进他的眼睛,润黑干净的眼睛却眨都不眨。
漆黑的瞳孔深处,无声无息,野火燎原。
“……还有别的理由。”
穆瑜“啊”了一声,轻拍额头:“我还得找咱们的树,他把我甩了。”
少年反派大BOSS:!
荣野:?!?!
“很过分,他拿走了我的记忆。”穆瑜和少年的自己嘀嘀咕咕,“我找了336449811棵树。”
少年反派大BOSS:!!
荣野:!!!!
反派大BOSS深吸口气,还没来得及向榕树说明这件事的严肃性,一道铁灰色的身影已经以树生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把到处乱说“有棵树始乱终弃”的穆影帝拉进怀里喂糖。
少年反派大BOSS有些分心,握着的火把被撞了一下,掉在地上,呼啦啦烧起一大片。
和记忆里没有出口的烈焰不一样,那是他从没见过的火——活泼明亮,热烈地往天上窜。
风来帮忙,槐树远远地隔岸鼓劲,随风流淌的火星像萤火虫。
大榕树有点紧张,弯下腰,护住少年的身影:“要不要紧?”
屏着呼吸的少年用力摇头,他伸出手,碰了碰飞到自己面前的一点火星,眼睛里的光星星点点亮起来。
“我想跑。”少年反派大BOSS说,“很快地跑,痛痛快快跑,跑到跑不动。”
穆瑜蹲下来,帮他把鞋带系紧:“没问题,还可以在地上打滚。”
这种火看起来温度很高,其实很温和,一点也不烫,完全不用担心受伤。
正在青春期、非常要面子的反派大BOSS耳朵红了下,抿了抿嘴角,悄悄抱住长大后的自己:“我还想继续玩极限运动,我想我能找到快乐了。”
——他其实还是有一点担心,怕爸爸妈妈会因为他的原因,放弃钟爱的赛车和飞机,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爸爸和妈妈喜欢什么。
爸爸喜欢疾驰的感觉,妈妈喜欢飞。
人类无法彻底规避这种渴望,风在耳边呼啸,自由得仿佛哪都能去。
运动本身没有错。他长大以后做设计师,就想办法设计出最逼真的虚拟现实体验,让人能不必冒着生命危险,身临其境地体验到这一切。
“好啊。”穆瑜和他拉钩,“等你长大,我们比一场全能赛。”
少年反派大BOSS满怀期待地看大榕树:“一起吗?”
荣野:“……”
#大榕树拒绝回答并向你砸了一筐小木棍
#大榕树以3km/h的时速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十三岁的穆瑜从没把肚子笑得这么痛,疼到躺在地上起不来,疼得大口大口喘气、边笑边止不住地掉眼泪。
伤口愈合,旷野开荒,明亮温暖的火燎原,那些荒草被一把火烧尽。
“请带我回家……”少年反派大BOSS拉住成年的自己,他看着穆瑜,视线格外认真,“我的方向感很差,完全认不清路,需要被领回家。”
穆瑜摸摸他的脑袋,温声说:“好。”
因为这里是等待实现的未来,所以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同样也能变成一粒种子、一颗冒头的小嫩芽。
约定会在未来变成真,他们会重逢,他要快一点长大。
他们要一起回有爸爸妈妈的新家。
距离穆家一家人搬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穆寒春举家搬走,该打的官司一个没落全部打赢,每件案情都被全程公示,没有半点徇私,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半点不是。
有些压榨人不知道心虚、吃人不吐骨头的企业集团,塌得一地狼藉、没得无影无踪,据说是惹上了某些深藏不露的商界巨擘——巨擘是谁不知道,反正代理人据说姓荣。
媒体挖地三尺也找不着的穆寒春,正带着一家人慢悠悠地走。他们到了个没名字的山谷,风景秀美气候宜人,树荫里蝉鸣清脆,水又清又凉。
穆车王到底还是没骑三轮,他们换了辆特别炫酷的房车,把该处理的行李处理了、最珍贵的全带上,去找人少又清净,视野也开阔的地方。
被关在衣柜里的孩子,被铁笼圈禁着绝望挣扎、无师自通学会了打架的孩子,从没有尽头的火患里被救出来,实现的第一个愿望是冲刺复习准备中考的小朋友,应当会向往这种地方。
小木鱼趴在床边睡着,被温暖的手掌摸一摸脑袋,立刻醒过来:“哥哥还没醒。”
“没关系,一定会醒的。”穆寒春替熟睡的少年掩好被角,抱起小木鱼,“哥哥要等一棵很厉害的小树苗。”
少年睡在靠窗的小床上,被软软的抱枕围着,阳光很好,窗外的风景漂亮得像画。
他的呼吸很轻缓,脸色已经变得红润,额发被风轻轻拨动。
好像就只是偷懒睡个午觉,好像随时都会醒。
小木鱼乖乖趴在爸爸怀里,还是不放心,探出脑袋看:“小树苗能让哥哥好起来吗?”
“能的。”穆寒春比划,“有种很神奇的树苗,种下去就能让哥哥醒过来,一下子变健康。”
小木鱼决心改名“穆·沙卡拉卡·苏格拉底·神奇树苗·biubiu”。
“……”穆寒春再次意识到必须要和宝宝好好谈谈起名的问题,清了下喉咙,一本正经地坐直拍拍手:“biubiu啊,有件事,爸爸——”
父子俩的小会议刚开了个头,宁鹤就嘟嘟吹哨子,让两个人出来帮忙搭灶烧火,今天他们吃烤鱼。
穆寒春举起宝宝迅速就位:“小鹤,今天可以吃火锅吗?”
坐在爸爸肩膀上的小木鱼立刻熟练表演小花盛开。
宁鹤被逗得笑弯了腰,揉着眼睛一人一脑瓜崩:“谁也不许说吃不下,必须要光盘行动,不准浪费。”
火锅是适合一家人一起吃的,人越多就越方便打扫战场,三个人吃火锅、其中还有一个宝宝,多多少少有些战斗力不足。
宁鹤不自觉出了会儿神,又迅速打起精神,指挥一大一小分配任务——要是吃火锅的话,准备的食材可就不能只是这么几样了。
“去店里吃好吗?”有人提出建议,“那家火锅店开业大酬宾,六一特惠,带宝宝去可以打一折,还送冰淇淋。”
宁鹤还以为是丈夫说话,她下意识要让爱人带宝宝去,自己留下陪着睡懒觉的小木鱼——可再细听时,却忽然觉察出不对。
声线虽然相似,但说话的声音更温和、节奏和常人稍有区别,吐字稍缓。
那是曾经忘记过怎么说话,又一个人慢慢重新学会、慢慢绕过千万里路,带着所有人回家的年轻影帝,说话时特有的习惯。
上一次临分别前,宁鹤和穆瑜要了他演过的所有电影。夫妻两个每天晚上哄睡了宝宝,就全神贯注看那些画面里的每一个镜头。
宁鹤倏地回身,惊喜得几乎站不稳。
她看清不远处的身影,想说的话撞了满腔,却又全在喉咙里哽住。
睡懒觉的孩子醒了,走远路的孩子也回了家。
穆寒春还在下游捞鱼,听见扫地机器人大声报信,举起小木鱼就往回跑,赛车变房车的AI相当神气地打着双闪,砰地拉了一排手拉礼花炮。
上次好不容易做好的一折特惠传单、紧急买下来装修好的火锅店,都没能派上用场,这次系统校长的计划做得非常周密。
穆雪团小朋友被教会了爷爷现在很年轻、暂时不能叫爷爷,从麻袋里举着写了“火锅”的应援牌钻出来,炫酷地架着小墨镜,给三岁的小木鱼叔叔塞奶糖。
闻枫燃已经上了初三,会的字多,负责写“酬宾”。他刚从练车场赶回来,开着赛车呼啸而过一路碾压的大野狼,这会儿耳朵比头发红,举着毛笔大字笔直立正。
蒲云杉沉迷于教小榆树喝水,差一点就误了时间,十万火急赶过来,用齿轮和机械零件焊了格外端正的“六”和“一”,后面还严谨地做了液晶屏,附有当前的准确年份。
路遥知才开完花没多久,热热闹闹的一树槐花成了大院著名景点。小信使把香喷喷的槐花全摘下来做了槐花糕,沉稳优雅地边抚肩行礼,边指挥玫瑰花瓣拼出“特惠”。
比起四个哥哥的游刃有余,抱着小猫花的小缄默者就要更紧张,时润声想了很多个方案,都觉得不太好,因为时间越来越近,只能紧张地回去拆了一点白塔,用砖头拼了“全”和“场”。
当气氛烘托到这,就让人很想知道是谁负责举“一折”。
穆·沙卡拉卡·苏格拉底·神奇树苗·biubiu已经完全被打动了,三岁的小木鱼坐在爸爸肩膀上,眼睛里都往外冒小红心。
穆寒春轻轻咳嗽了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找到穆瑜,想问问还有没有“一折”、“冰淇淋特惠”之类的牌子,说到一半的话却忽然停住。
躺在车里,被爸爸妈妈弟弟每天拉着手说话,足足睡了近一个月的小懒虫,这会儿终于让铁灰色的影子牵着手,慢慢走出了车门。
十三岁的反派大BOSS又红又烫,晃悠悠把“一折”的小纸条举起来,还没拿稳,就被飞跑过来的爸爸妈妈紧紧抱住。
小木鱼负责抱脑袋,照着反派大BOSS哥哥的脑门亲了一大口,立刻让刚扎根的小榆树原地冒出几颗小火星。
“妈妈……爸爸。”少年反派大BOSS小声道歉,又抱住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宝宝,“我睡太久了……”
“不久不久。”穆寒春高兴得不停抹眼睛,又替爱人擦眼泪,“一点都不久,累坏了就该痛痛快快地睡,睡醒就去吃火锅。”
穆车王对目前一家人的组成还不太满意,在爱人的催促下,又把穆瑜也拖过去。
他还记得这个相当有代表性的颜色,看着铁灰色的身影,压低声音问:“这是那位炸白塔的勇者吗?”
炸白塔的勇者:“……”
穆瑜轻咳了一声,笑着点头,摸摸挂满了冰淇淋、丝毫不敢乱动的大榕树:“是我的勇者。”
勇者:“…………”
勇者:
穆车王愣了下,还想细问,被爱人及时揪了一把头发,连忙把话咽回去。
——这种时候,当然什么都比不上“火锅酬宾、六一特惠、全场一折”,一家人去吃火锅、吃冰淇淋更重要。
毕竟他们家当下足足十一口人,点多少菜都用不着担心,肯定能一扫而空,吃得干干净净。
“好,好,去吃火锅。”穆寒春高兴得来回打转,嘴都合不拢,把小木鱼交给爱人抱,弯腰就去抱小榆树,“跟爸爸说,想要什么礼物——”
这个动作引起了一串相当及时的警报。
小云杉树反应最快,血红大野狼紧随其后,大榕树迅速出手试图帮忙,一不小心晃掉了好几个甜筒冰淇淋。
可惜赛车手训练严苛、天赋惊人,在警报到来之前,穆寒春已经使足了力气。
穆寒春使足了力气。
穆寒春扎了个马步。
闻枫燃:“……”
少年反派大BOSS好不容易开完了荒,一路马不停蹄往家赶,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撸起袖子试图拔萝卜的爸爸。
姜还是老的辣。
穆车王相当沉稳、从容不迫,把刚学会喝水的小榆树轻轻放回地上,照着脑门亲了一口,沉稳地下单了一辆轮胎式起重机。
这件事挺紧急,他需要一台起重机。
他得带着宝宝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