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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捧得她一向春风得意,从来不正眼

    第四十一章捧得她一向春风得意,从来不正眼看人
    齐芯竹替顾婧柔争辩:“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存着赔罪的心思?我先时瞧见她的马车里放了许多伴礼,想来是要给宜山夫人做赔礼道歉之用的,不然一个赏花宴,她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来吗?”
    阮问颖表露出几分惊奇:“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说呢?我连赔罪的礼都给她行了,她只消点点头应一声,不就好了?怎么话也不理地走人了呢?倒显得我在咄咄逼人似的。”
    齐芯竹暗想,你可不就是在咄咄逼人么,那话说的,那礼行的,说不是阴阳怪气都没人信。
    但也没法子,谁让人家不仅是镇国公和安平长公主的独女,还是真定大长公主的孙女,一长串的身份名头说出去都吓人,她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公侯之女、官家姑娘,也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遂道:“好吧,此事原也是她家理亏,你二人又是宜山夫人的弟子,为恩师打抱不平也是应该的。”又简单聊了两句,就匆匆辞话离开,向着顾婧柔远走的方向行去。
    徐妙清挽留不住,只能不满地顿足回头,对阮问颖抿嘴抱怨:“颖姐姐,你瞧你,把柔姐姐和竹姐姐都气走了。”
    阮问颖气定神闲地从肩上取下一枚金黄色的花瓣,托手送至唇边,轻轻吹了一口,看着它晃悠悠地飘走,举手投足间俱是温婉清灵。
    “什么叫作我把人家气走了?明明是她们对我的问话无言以答才羞愧避走的,你可不要胡言。”
    徐妙清更不满了:“柔姐姐四叔的事情,怎么能怪罪到柔姐姐的身上?这——也太不讲理了。”
    阮问颖明白她的意思,长安城里的贵女就这么多,抬头不见低头见,纵使有什么龃龉,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不必把关系弄得太僵,需取中庸之道。
    “那顾语兆对宜山夫人出言不逊,顾夫人助纣为虐、胡搅蛮缠,难道就很讲理了吗?”
    “颖姐姐!”
    阮淑晗含笑回答:“你我姐妹之间,不必言谢。”
    徐妙清有些无措,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地道歉,但也很快收敛了神情,露出一个略含羞愧的笑容,摇了摇头。
    “好了,顾姐姐,你消消气。那位阮大姑娘的伶牙俐齿谁没有领教过?半年前我被她挤兑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说的?你都忘了吗?”
    另一边,齐芯竹正在安慰着顾婧柔。
    “那日的情形,你我二人看得清清楚楚,是夫人横遭责难。如今事情虽已过去,但不代表没有发生,我和你颖姐姐若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岂不太忘恩负义了?”
    “就是把整个顾家都给他,我也不稀罕。一具只剩下皮囊、内里都快腐烂完的空架子,我要它做什么?把自己拖下水吗?”
    想到这里,阮问颖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对徐妙清也再度浮现了笑意,上前两步,执起她的手,温声道:“妙清妹妹,是我不好,不该把对他人的不满迁怒到你的身上,我向你道歉。”
    “好了。”阮淑晗打圆场,“大庭广众之下的,你们两个都少说点,别让旁人看笑话。”
    说罢,又看向阮问颖,于亲近里带着点责备地道:“你也是,妙清妹妹不通晓其中关节,你和她讲清楚就行,何必要把气撒在她的身上。她也是一片真心,想要姐妹之间和睦。”
    又向阮淑晗道谢:“多谢晗姐姐指点,妙清险些闹了个大笑话,实在惭愧。”
    顾婧柔从刚才开始一直默默地倚在美人靠上,看着亭子外边的秋意景致没有说话,此刻才终于有了点动静,冷冷嗤笑一声。
    事情就这样揭过,三人恢复了先前的融洽,继续在院子里欣赏秋色美景。
    又道,“若是为了你那四叔怄气,也全然不必。你身为顾家嫡长女,将来要袭爵承宗,他就算再受偏宠也不过多得一份家私,还不是得另外分家?于你没有威胁。”
    “我才要向姐姐道歉,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问姐姐。宜山夫人身为姐姐的恩师,受了委屈,姐姐想替夫人讨回公道是理所应当。”
    她看向徐妙清,温和亲切地笑着道:“妙清妹妹,非是你颖姐姐不讲理,是宜山夫人身为我们姐妹的师长,对我们有教导之恩,她可以宽宏大量,不与小人计较,我们却不行。”
    就像宜山夫人,即使被顾语兆当众羞辱,也还是给顾婧柔下了邀帖。因为说到底,这与顾婧柔都没有什么关系,出言不逊的人不是她,偏私袒护、颠倒是非黑白的人也不是她。
    而且宜山夫人也不是没有反击,听顾婧柔的口气,那顾语兆还好好地在牢里被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想来是如杨世醒所说,那京兆尹脑子不糊涂,知道该怎么判。
    “你说她身为高门贵女,身份尊贵,宫里宫外无论是谁都要敬她一声姑娘,捧得她一向春风得意,从来不正眼看人,与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何须在意她的言语?”
    齐芯竹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就是再败落,总还有一份基业在,又有太后照拂,差不到哪去。”
    此时两人身边皆没有侍女,被遣到了亭子外边,听不见她们二人的谈话,她也就把话说得开了些。
    顾婧柔比她放得更开,嗤笑道:“太后照拂?三年前南顺侯一案,太后与皇后尚未正面交锋就输了个灰头土脸,连带着整个顾家都受到牵连,这样的照拂,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笑我家中人至今还在以太后马首是瞻,觉得她身为陛下生母,能左右的事有许多。她们也不想想,若太后真有能为,如今端坐在长生殿里的又怎会是阮家女?不早已姓了顾?”
    齐芯竹闻言,有些试探地看向她,道:“那……太后与你家中的长辈,对此就没有什么想法?”
    顾婧柔明白她的意思,唇角一弯,讥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她们如何没有?只可惜,纵有心,也无力。”
    齐芯竹轻声道:“我听闻,太子曾有意求娶姐姐……”
    顾婧柔回看她:“你以为,我家里的那些人,看中的是他么?”
    姐妹二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
    太子年已二十有三,成婚数年并育有子嗣,却迟迟没有择定正妃人选。坊间对此的传言有很多,士族世家之间亦有相应的考量。
    比如齐芯竹所知的,就是太子想找一门母族实力强劲的妻室,以供支撑。
    但一来,帝后二人不会允许他有这样的心思;二来,以陛下对六皇子的喜爱,但凡有点见识的,都能猜得出将来继承大统的会是谁。
    这两人间又没有差着辈分,各大家族里头有合适人选的,如何会舍本逐末?顶了天也是两头下注,且这大头还不会下在太子那边。
    于是,太子的亲事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当然,这不是说六皇子的亲事就水到渠成了。他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不假,论起夫君人选,全天底下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便是只予侧妃、妾室,愿意把族中嫡女拱手送上的人家也趋之若鹜。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亲事这一项上,高坐两殿的至尊夫妻却始终没有开过口,连丝风声也不曾透露,别说正妻,就是纳妾也没有丝毫动静,让有这方面想法的人家面面相觑,不知该当何为。
    要说六殿下年纪还小、不到娶亲的时候,他也到了舞象之年,宫里头的礼制又极为繁琐,一套流程走下来,从定亲到成亲少说也要两三年,还没有算上挑选相看人家的时日,不早了。
    遑论太子当年纳侧妃时年龄和六殿下现今一般大,纳妾更是早,没道理做弟弟的要比兄长慢上这么多。
    再加上众人的旁敲侧击与察言观色,一来二去的,各个世家的心里都有了点猜测。
    想来是六皇子妃的人选早已定好,只等着时机一到就下旨赐婚。
    齐芯竹这么想着,压低了声音,道:“那位……的人选,已经确定了么?”
    顾婧柔道:“这难道不是早已定下的事情?是我家里人不肯死心,认不清现实,跟在太后身后徒劳无用而已。”
    齐芯竹自觉探听到了宫闱秘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低声询问:“是谁?”
    对方却没有半点深奥,情绪无甚起伏地道:“还能是谁?是那一向春风得意、不正眼看人的阮大姑娘。”
    “什么?”她惊声低呼,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又连忙收容敛色,不过还是无法抑制心底汹涌澎湃的浪潮,不解询问,“怎么会是她?”
    顾婧柔道:“怎么不会是她?她是陛下的外甥女,皇后的侄女,太后的外孙女,身体里流着成祖世宗的血,论起与宫中的亲缘辈分比我要强得多。自然会是她。”
    齐芯竹有点迷糊了:“可——太后不是素来与阮家人不睦吗?”
    顾婧柔道:“那又如何?太后是不喜欢阮家人没错,可她最疼爱的女儿安平长公主却嫁给了阮大将军,入住了镇国公府。咱们两个方才絮叨半天的阮大姑娘,就是安平长公主的独女。”
    齐芯竹更加迷惑:“那,照你这么说,太后应当从头到尾都向着阮大姑娘才是,怎么又起了让你……的心思?”
    顾婧柔道:“太后疼爱安平长公主,不代表会疼爱她的女儿,常日里还是与我们顾家更为亲厚。我的事情,若能成,自然是好,可若不能成,太后也不会反对她的外孙女去坐那个位置。”
    齐芯竹听得咋舌。
    她虽然出身高门大户,但祖宗的功勋早已散得差不多了,她这贵女身份说来好听,实质不过是一名五品官之女,在这遍地都是王侯子孙的长安城中毫不起眼。
    再加上齐家远离朝堂中心已久,对宫中动向不甚清楚,是以初闻此言,她难免会有些惊讶。
    不,是非常惊讶。
    因为那位阮家大姑娘的身份已经够高了,让她即使心怀不满也不敢有所表露,只能赔笑说话。而今听来,加诸对方身上的筹码还不止这些,实在是——
    齐芯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半年前顾婧柔在劝慰她时,会说阮问颖“一向春风得意,从来不用正眼看人”。
    她那时还以为这是宽慰之言,单纯说来讽刺阮家大姑娘的,讥嘲对方娇纵恣意,仗着自己的家世不把他人放在眼里,或许还带着一点看好戏的成分在里头,等着其从云端跌落。
    原来,这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叙述。
    那位阮家大姑娘,不论从前、如今还是将来,都有资格目下无尘,对她们俯瞰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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