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世醒哥哥
阮问颖一愣,没有想到杨世醒会这么痛快地答话。
她有些迟疑地询问:“你相信?……你不是在安慰我吧?”
对方悠然回答:“所以你现在又开始不信任我了?”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此一问。
她立时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开口。
“你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不会置喙,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讨厌得紧,纵使面上选择相信,心底也总会遗有不安,想着要刨根问底,非常难缠……”
“嗯,是很难缠。”杨世醒笑着承认,“不过没关系,我不讨厌你。”
阮问颖的脸颊晕开一层浅浅的绯色。
她朝他甜蜜羞赧地一笑,上前一步,隔着锦帕握住他的手掌。
杨世醒反握住她,自掌心处传递来一股模糊的温热。
他的声音低而温柔:“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有许多话不必说得太尽。但我们今天既然把一切说开了,那我也就仔细问一问你,免得日后再生隔阂。你——真的没有那么想过我?”
“可现在六皇子又没有别人,你把它丢了,会惹来大麻烦的。”阮问颖道。
她把卧病时发生的事缓缓道出,包括她的心思,她做的那些梦,都一一说了。
“对六皇子而言是,对我而言不是。”
他说得风轻云淡,全然一副玩笑话的模样,阮问颖却倏然感到了几分不安,眼前闪过一瞬晦暗未明的前景。
“后来……我和你赌气,也和自己赌气,一边觉得你可恨,一边觉得自己下贱。心想,你都对我这么狠心绝情了,为什么我还要对你怀有奢望。气着气着,我就……气糊涂了……”
杨世醒轻轻笑了一下,显然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那你就拿着吧,趁我还有能力送你看得过眼的东西时好好珍惜,待到来日我沦落街头,还要仰仗你接济一二。”
阮问颖也答得温柔:“生病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有那么想过,至少没有意识到。”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好”,正要去解开马的缰绳,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你等我一下。”
“这可是你最重要的玉佩,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又问她,“那后来呢?”
见他还是一脸的满不在乎,便嘟起唇撒娇:“好啦,知道你看它不惯,所以我也没想着还你,权当是我喜欢它,暂且送给我好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我在路上和你说。”
杨世醒却依旧稳稳当当地握着她的手,不见半点愠怒,甚至还泰然自若地笑了一下:“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很多啊,需要好好解释一下。”
“嗯,我相信。”杨世醒同方才一样温和回应。
她把这股情绪强压下去,莞尔应道:“怕什么,等到你沦落街头,我就把你娶回家,当我的压寨夫人,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杨世醒看起来对她的举动很不以为然:“你把它找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不要了吗。”
听他这么说,阮问颖才注意到周围暮色已经四合,林木正在徐徐褪去暖黄,逐层染上淡紫。
最后一句话阮问颖说得很有几分忐忑,因为这相当于是承认了她的怀疑,哪怕只有一点,并且情有可原,也是她对他不够信任所致。
她转过身,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走几步,环视一圈,弯腰从草木丛里拾起一样东西,细心用锦帕擦拭了,包好收入怀中,才回过身,微笑着看向他,道:“好了,我们走吧。”
末了,道:“我也不为自己开脱,或许,在我的心底深处是有这么想过你,但这并非我最初时的本意……我在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是为你的那些举动感到伤心。”
杨世醒挑了挑眉,一口应下:“好啊,到时候你可别忘了。”
他解开系在一旁树边的骏马,利落地翻身骑上,朝她伸出手:“上来。”
她怔了一怔,下意识道:“我有马——”
“不用去管,会有人把它带回去的。”他重复了一遍,“快上来。”
此时天光已浅,笼罩住一派昏暗,唯有杨世醒蒙蒙似光,映衬得周围一切黯然失色。
晚风徐徐而过,吹拂得他别显温柔。
他微笑着朝她发出邀请:“我带你回去。”
阮问颖的心怦然跳动了一下。
所有的焦虑不安在刹那间消散,甜蜜汩汩涌出,满溢整片心田。
她没有再说任何话,漾出一个如春水过境的笑容,伸手握住他的掌心,在他的反拉之下借力上马,坐进他身前的怀抱里。
一个吻随即落在她的脸颊上。
“真乖。”
她偏头朝他看去,正欲开口,就又迎来了一个吻。
唇瓣辗转沁出水意,伴随着他身上传来的清雅熏香,几乎要让她沉醉。
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回清醒,没有一头溺死在他的宠爱中,主动结束这个亲吻,含着微微的女乔喘同他轻语:“别这样……天快黑了……”
“不急。”杨世醒贴着她的脖颈低声回答,“还有好一会儿呢。”
灼热的气息激起她一阵战栗,情难自已地晕红了脸庞,握住他搂在腰间的双手,低嗔:“表哥……”
身后人发出一声轻笑:“你叫我什么?我可不是你表哥。”
阮问颖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
这世上也只有他能这么拿自己的身世开玩笑了,还是这种小儿女之间的嬉乐话。
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明白今天这坎是一定要过的,遂最终还是唤道:“世醒哥哥。”话音娇柔婉转之致,把心底的害羞甜蜜展现了个全。
杨世醒的反应很爽快。
他在她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回了一声“好妹子”,一引缰绳,驱马缓缓在林间穿行起来。
马蹄不徐不疾,仿若一场出游的归途,要把落日的最后一幕景色收尽眼底。
杨世醒一边带着阮问颖,一边同她诉说这几个月来的经历。
他首先解释了张家一事,道他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原本就在盯着张家,准备年后收网。长安殿里的那番话让他心烦意乱,又逢张家起了一点动静,他便干脆下令查封,给自己找点事做。
“原来是这样。”阮问颖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查起了张家,还以为你——”她止了话音。
杨世醒不让她止:“还以为什么?”
她停了一会儿,有些难为情地小声回答:“还以为你——是故意找张家的茬……毕竟我娘在和皇后的谈话里提到了贞妃……”
对方笑了:“嗯,说得也不算错,我的确是在盯着张家,想要找他们的茬,不过与后宫无关,原因出自前朝。”
阮问颖也觉得自己想法太浅薄了,妃嫔虽有正经品阶,但终究只是妃嫔,后宫牵扯前朝的事只会发生在昏庸无能的君主治下,陛下很显然不属于此,杨世醒也不属于。
“那后来呢?”她追问,“后来在太液池边那会儿,你为什么对我不假辞色?是因为在生我气的缘故吗?”
“有一点。”杨世醒道,“但更多的是生杨士祈的气。”
有些陌生的名字让阮问颖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的是太子,不由疑惑不解:“你生他的气做什么?他给你使绊子了?”
他反问:“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你不知道?”
阮问颖有些明白了。
“你——是为了我才生他的气?”她缓缓抿出一丝笑意,“那你这个气可生得没什么来由,我跟他半点也不熟悉……”
“你是不熟悉,他却未必。”杨世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那会儿我万事缠身,本就忙得焦头烂额,听闻山黎说你被杨士祈拦住,还以为他要找你的麻烦,急急赶了过去,没想到却见到他在纠缠着你——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
听到他如此大方承认,阮问颖的心霎时被甜蜜填满,娇嗔笑道:“活该,谁让你不肯搭理我。你但凡在我生病时来探望一回,或是派人传声话,我都不会在途中磨磨蹭蹭,不知道要不要去你那里,更不会被旁人堵个正着。”
他叹了口气:“是,这几桩事我处理得的确不够成熟,也生过后悔,告诫自己不得再犯,然而事到临头,总会忍不住气血上涌,和你赌气。终究不是完人。”
阮问颖的心立时一软,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已经做得比别人强上百倍,我不怪你。”
“而且说到底,都是我对你不够信任,是我有错在先,我要是没有生那两场病就好了。”
杨世醒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不要这么说,我在这件事上应对不佳,对你态度不好,你会那么想我是应该的。”
阮问颖摩挲着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背,浅声笑语:“好啦,再这样下去就没完了,听我的,我们都有错,谁也不要怪谁。”
“不过你确实该少想一些,太子对我虽然殷切,但并无情意,他在那日忽然拦住我,应当是有别的缘故。”
至于是什么缘故,她没有说,因为具体的她也不清楚,但她相信杨世醒肯定清楚。
对方的回答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
他轻哼一声:“无非是见朝野有变,又遇有所盟,心思活络罢了。”
又道,“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态度,我瞧着,他对你很有一些非分之想。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你动手动脚,倘若我赶去不及时,他是不是就要把你强行拉走了?”
“那倒不会,我身旁跟着谷雨小暑,她们都是练过武的,纵使来不及喊人,也足以把他踹进太液池里。”阮问颖答道,这也是她那时为什么只有不耐而无慌张的原因。
“不过……”她迟疑询问,“他真的对我有那种心思吗?”“有。”杨世醒言简意赅,“但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渴望,他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