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要是我再晚来两天,恐怕你的退亲大计就能成了
直白的话语让阮问颖面感微热,小声嘟囔:“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杨世醒道,“总之你以后离他远点,不要靠近。”
“好。”她压下心底的羞涩,乖巧答话,“我记下来了。”
马蹄继续向前。
杨世醒的话语也在继续。
他告诉阮问颖,他在太液池边时没对她说几句话,一来是因为他心里有气,二来是遇到了一点急事,他要赶着去处理。
天上还正巧下起了雪,他顾及她大病初愈,怕她受凉,便不欲和她在外面多谈,所以才会留下催她回去的那一段话。
又道,山黎在拒绝了她之后惶然不安,跪在殿里向他请罚,他本来不想罚她,但她不该一边擅自揣摩他的心思,一边对他危言耸听,暗示他再不挽救就为时已晚,便成全了她。
“你罚了她?”阮问颖愕然。
“她危言耸听了你什么?”阮问颖回想他之前的说辞,“为时已晚……为时已晚什么?我们之间的感情?”
“你对我的感情。”杨世醒纠正,抬手拂开一根横生出来的枝桠,“她说我要是再对你这样面冷心热下去,你就要对我失望,要离开我了,这不是危言耸听是什么?”
“说到底还是对我不够信任。”他轻哼一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冷血无情,能把与你之间多年的感情弃置不顾,翻脸不认人?”
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误会或许能早早解开,不必拖到今日。
“……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她可不就是准备离开他了么,回家之后不仅把他送给她的东西全砸了,还开始琢磨起怎么与他退亲来。
假使她当时面对的人是云山,想必会二话不说地把她领进含凉殿里,并比她更积极地去请杨世醒过来,而不是像山黎那样多有顾虑。
阮问颖心虚不已:“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是为了保全阮家……事关重大,我不能拿全族人的性命冒险……”
“且你不过是一时气恼,待得冷静下来,要是知道我为此罚了她,定会生出愧疚懊恼之心,我怎么会让你陷入良心不安呢?”
杨世醒在她身后发出一记哂笑:“是啊,我现在也明白了,她这话说得的确很准,是我高估了你对我的信任和情意,万万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要离开我,是我的错。”
难怪今日没有见着她的人影。
阮问颖心中顿生后悔,觉得自己与杨世醒置气,不该把旁人牵扯进来,尤其是一向待她亲近的山黎。
“我也没打算怪她这件事。”杨世醒道,“你阮大姑娘的脾气,旁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想也知道那火是冲着我来的,她夹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处理不妥当很正常。”
但是危言耸听……这话说得是否过于夸张了?
她虽没有看到过杨世醒是怎么管教下属的,但端看含凉殿里纪律严明,从未出过什么纰漏,众人对他的态度也是信服里带着敬畏,就能知晓他的御下并不是多么宽和。
山黎身为含凉殿的掌殿典司,他的得力心腹,遭其亲口说出的责罚之语,可不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便能罢了。
“我说了,我会罚她,是因为她擅自揣摩我的心思和危言耸听,这是大忌,她不该没有这点分寸。”
思及此处,阮问颖忽然想起她今日腕上空空,没有戴他送给她的手镯,登时感到一阵心虚,也不知他注意到没有。
“是我自己任性瞎想,觉得她是在你的授意之下才说了那番话,把对你的怨气发泄到她的身上,你别怪她。”
不可妄猜上意,这一点阮问颖能理解,排除掉被窥探心思的不满,有时这种机敏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山黎这件事就是一个例子。
“那你——”
“不是她的错。”她忙忙替对方辩解,“她那话说得原也没错,你的确是忙,我去含凉殿里只会扑个空,不如等你改日得闲了再来。”
说实话,是有那么一点。
“事非寻常嘛……”她抿嘴含着一点讨好的笑意回答,“而且我当时也不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以为你——没那么喜欢我,更是不敢托大。姑娘家在面对儿女情长时,总会有几分患得患失的。”
杨世醒淡淡应话:“那你现在确定了吗?我是不是有那么喜欢你?”
她乖巧点头:“嗯,确定了。”
“确定了就好。”他的声音依然平淡。
直到说起下一句话时才隐隐带上不满,恨铁不成钢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了和我退亲居然连这种法子都使得出来,你有那么讨厌我吗?”
阮问颖分辩:“我要是讨厌你就不会这么做了,早把长安殿里发生的事告诉我娘,让她来替我解决了。”
“我是因为喜欢你,不想给你惹麻烦,所以才用这个法子的,否则我何必准备移情别恋的说法?”
身后人话语轻飘:“哦,那我还要多谢你了?”
她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继续道:“那我不谢你?”
久违的戏弄言语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气恼:“表哥!”
他优哉游哉:“我说了,我不是你表哥。”
她差点没被他气倒:“……杨世醒!”
身后人“唔”了一声:“其实,严格来说我也不是杨世醒,我没有名字。”
阮问颖不说话了。
杨世醒立时带上笑意,温言安抚:“好了,别生气,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喜欢喊我什么就喊什么,我都认。”
又道,“不过我的确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真的不认识张岐成,只是单纯把他拉过来凑数?”
“谁?”阮问颖疑惑。
“前都转运使张斯感的长子,你计划中移情别恋的张家大公子。”他淡定回答,“看来你的确不认识,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怎么连这种醋都吃。”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马蹄在低声昵语中缓缓前行,到得林开之处,但见一轮夕阳半沉于云海雾后,把彤光洒满大地,犹如铺开一袭绸毯,美得使人心醉。
阮问颖微微舒了口气,心想,赶在这时候回府还来得及用晚膳。
杨世醒却没有把她往来时的马车处带,而是驱马向别庄内部行去,让她不由得生出疑问:“我们不回去吗?”
他回答道:“先用膳,用完了再回去。”
“在这里?可是我离府时并没有禀报长辈——”
“没事,我替你向大长公主说了,她很乐意我多留你一会儿。”
“……哦。”阮问颖讷讷应了一声,心想她的祖母怕是巴不得如此。
她这段时日被拘在闺苑,她不信对方没有听闻一丝风声,生出一丝半缕的猜测,见得杨世醒要和她相处,自然是觉得多多益善。
而杨世醒显然一早就定好了留膳的想法,远远的,阮问颖便瞧见了有侍从候在门坊处,见他二人共乘一骑回来,恭敬地上前行礼,道膳食已经备下,请两位主子入内。
杨世醒下了马,扶着她的腰,让她搭着他的肩膀下来。
其实阮问颖根本不需要他这么做,但他贴心的举动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心喜,回想起她在来时险些栽倒的经历更是颇觉酸甜。
心想,他对她关心是真的关心,哪怕还在和她赌气,也会照顾她、不让她受伤,但冷起脸来也是真的能让人心寒,几乎到让人痛苦退却的地步,希望以后不要再体验到了。
晚膳准备得很周到,大部分是滋补的菜品,粥也与寻常不同,添了不少莲子、红枣等物,用了上等的粳米熬制,闻着格外香浓,入口鲜美顺滑,堪称极品。
在经历了将近一月的粗茶淡饭,尤其是这几日的清汤寡水之后,这种对比更是鲜明,让阮问颖几欲感动,维持着姑娘家的颜面才没有表现出来。
杨世醒坐在对面瞧着她,询问:“如何,这粥尝着可还合口?”
她矜持地点点头,朝他一笑:“劳你费心了。”
他也露出一个怡然的笑容:“不费心,这粥又不是我熬的,也不是什么珍贵难得之物,放在往常你都不会多看一眼,如今却肯点这个头,想来是真的被苦着了。”
阮问颖一时有些分不清他是在嘲讽还是玩笑,抑或两者兼有之,只知道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当下微觉脸热,放下碗勺,喃喃。
“清修嘛,总要素淡些,所谓神清心静,自然不能食用大鱼大肉……”
“粗衣粝食就能神清心静了吗?那天底下所有穷苦人家都可以得道成仙了,还寻访什么名山隐士,修炼什么性命秘法。”杨世醒斥她一眼,“你那不叫清修,叫苦熬,白白受罪!”
“我知道。”她小声嘟囔,“我又不是没读过经书,这种起码的常识还是知道的。是我娘想要给我一个教训,让我粗衣粝食,我也没有办法……”
“所以说你白白受罪。”他给她夹了一块水晶豆腐,“我今日到你那里时,看见侍女给你准备的饭菜,那清汤寡水的,我都不敢置信,亏你能咽得下口。”
阮问颖把豆腐拌进粥里,垂着眸,小声答道:“不用咽,直接喝下去就行了。”
杨世醒看着她的表情像看见了什么惊奇之物。
“你很厉害。”他道,语气似有敬崇,“能做到此等地步,我都不知道要不要称赞你了。要是我再晚来两天,恐怕你的退亲大计就能成了。”
阮问颖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杨世醒道:“因为你再熬两天,就可以直接躺榻上不起来了,自然谁也不能逼着你成亲。”
阮问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