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你若想当皇后,我便成为嫡子
听到这里,阮问颖的心跳有些加快。
她隐隐有种预感,杨世醒接下来要说的话至关重要,不敢轻易开口,过了片刻方道:“……什么事?”
杨世醒的回答验证了她的猜想。
他道:“在皇后生产当晚,长生殿里多了一名男婴,贞妃的人将其暗中扼杀,然而在那之后,稳婆却抱了一个活生生的男婴出来,称其是皇后诞下的嫡子。”
饶是已经猜到了当晚的情形不会太过简单,听闻如此话语,阮问颖也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晕眩。
她屏息询问:“那个男婴是你吗?是——死而复生,还是偷梁换柱……?”声音放得极轻,仿佛害怕惊醒沉睡的一汪春池。
“不清楚。”杨世醒道,“贞妃的人很快就被清理了,她只来得及得到这些消息,别的什么也没有。”
“清理?”阮问颖抓住这两个字眼,“被谁清理了?”
他低眸看她一眼,幽幽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阮问颖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行,不扯了。”他把她重新拉回怀里,“这件事的猜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过程可以有许多,但结果只有两种。”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猜想,尚无确凿的证据支持,然而这个猜想既然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便多了几分确定。
毕竟到目前为止,在任何方面的事情上,他都没有出过错。
“有什么真相能比你是随便从路边抱来的落差更大吗?”
她愿意相信他。
“有,前朝余孽。”他道,“不过这个可能性完全没有,你不用担心。”
“只是猜想。”杨世醒的回答很平静,只在眉眼间含着丝缕笑意。
阮问颖很熟悉他这副神情,这代表着他没有说谎,并且对事态成竹在胸,哪怕仅仅是从直觉上推测也有七成的把握,甚至更高。
“……”阮问颖干巴巴道,“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她还能说清理贞妃人手的要么是真定大长公主要么是陛下呢,谁不会排列组合了。
“他们不知道。”他道,“我暂时还不清楚,目前正在查。”
杨世醒笑着握住她的手:“好,我全都和你说。不过我有言在先,猜想只是猜想,没有被证实,你听听便罢,莫要当真,以免将来得知真相后落差过大,无法接受。”
“譬如那名男婴,要么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不知因何缘故逃脱了毒手;要么有两个,一个遇害了,一个没有。不管是哪种情况,那个活下来的孩子都有可能是皇后的亲子,也有可能不是。”
她追问:“是贞妃和张家不知道,还是你不知道?”
“当真?”她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拉开一点距离,仰首瞧着他,声音有些发颤。
“什么猜想?”阮问颖继续追问,她伸手在他胸膛处拍了一下,半娇半嗔着催促,“你别我问一句才说一句,明知道我此刻心情焦急还卖关子。有什么话都直接对我说完,好不好?”
她的心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
“查得如何了?可有什么推测或是猜想?”
阮问颖瞪他:“你还和我扯。”
“查得不如何。若非张家供出,我们连皇后在生产时曾险遭毒手都不知道,可见当年之事的隐秘。想要查清楚那会儿发生了什么,必然需要花费一番不轻的功夫,猜想倒是有。”
“那我直接跟你说结论。”杨世醒显然很清楚她在想什么,“我觉得我就是陛下的孩子,至于我是不是皇后的亲子,这件事有待商榷,但有极大可能是的。”
她也希望事实就是如此。
“我觉得你的这个猜想是对的。”她漾出一抹生动的笑意,面容重新恢复了平时的娇俏,仿若熬过冬天的草原,正在徐徐苏醒,绽放出各色的花。
“陛下是如此英明的一个人,不可能被蒙在鼓里,也不可能把天下拱手让给别人的孩子,你又长得与陛下如斯相像,所以你一定是他的亲子。”
“至于……皇后,”她在称呼上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跟着杨世醒来,他不喊母后,她就也不称舅母。
“这倒是一个值得斟酌之处,她……看起来不像是糊涂的,若你当真是她的亲生孩子,应当能察觉得到才是……毕竟她抚养了你这么久,正所谓母子连心……”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的面容,期望能从中看出与皇后的相似或不相似之处。
杨世醒的相貌有五分随了陛下,很容易辨认,让人能一眼瞧出双方间的亲缘关系,与皇后却有些疏远。
以前不知晓真相时,阮问颖尚能认为他的眉心与耳廓处与皇后相似,现在知道后仔细一想,却是觉得有点牵强附会了。
说到底,让人赏心悦目的样貌也就那么多,撞上一两处很有可能是巧合,尤其是在这些地方还没有十分相像的情况下。
杨世醒安然端坐,任由她打量:“怎么样,看出门道来了吗?”
阮问颖凝睇半晌,最终丧气地摇了摇头,失落道:“我看不出来,总觉得你与她又像又不像……可以滴血认亲吗?”
“不行。”他道,“《无药百方》里记载过,滴血认亲不仅能在父母兄弟间起效,在陌生人里也能起效。且皇后为真定大长公主之女,同样流着杨家人的血,纵使起效也不能说明什么。”
她越发失落,不甘咬唇:“没有别的法子了吗?皇后生产时情况那么混乱,陛下、真定大长公主、贞妃都掺和了一脚,谁能说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万一你真的是她的孩子,而她因为某种缘故坚信你不是她的孩子,该怎么证明这件事情?”
“查。”杨世醒言简意赅,“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查得清楚吗?”
“或许查不清真相,但能查清楚目前所有人知道的一切。”
阮问颖心中一动。
她试探地看向他:“你是说——”
杨世醒回予她肯定的目光:“双方各执一词,定然是握有能各自使他们相信的理由。我只要把这两方面的原因查到手,就可以互相比较,看看哪一方更接近事实的真相。”
“接近?”
“运气好的话能直接查出真相。”他道,“运气不好,我们就只能通过双方掌握的情报,对当年的事进行合理推测了,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得知确切的真相。”
阮问颖不喜欢这种说法,让她感觉他好像缺失了点什么,如一叶孤零零漂泊在海里的扁舟,没有归途。
“……然后呢?”她轻声道。
“然后就看你的选择了。”他道,“我只想查清楚自己的身世。我是嫡皇子也好,不是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真相。至于要不要把这份真相告诉别人,或是修改真相,都依照你的意思。”
“我?”阮问颖有些虚弱地笑了一下,“这怎么能依照我的意思呢?这是你的身世,我能有什么意思?”
杨世醒道:“如果我查到的证据能够证明我是帝后亲子,那当然好说,一切照旧。可如果不是,那就要看你了。”
“你若想当皇后,我便成为嫡子;你若想当王妃,我便成为庶子;你若想和我离开皇宫,在外头双宿双飞,那我什么都能成为。”
“我不想当皇后,也不想当王妃。”她飞快地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那换成我让你留下来当皇后或王妃呢?你愿意吗?”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当什么我都愿意。”
杨世醒露出一个微笑。
“好吧,看来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口吻轻松地道,“如果查出我是他们的孩子,我们就留下来,如果查出我什么都不是,我们就离开。”
“那,如果查出你只是陛下的孩子呢?”她询问,“你是要留下来,还是离开?”
他想了想:“看情况吧,宫里庶出的皇子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要是到时阮家的情势不好,我就留下来替你家扫除麻烦,否则就离开。”
阮问颖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扫除麻烦”是指什么,但没有多问,因为她还有更关心的问题等着他来解答。
她低声道:“你只问我想不想当皇后,那你自己呢,想不想……想不想当皇帝?”
“不怎么想。”杨世醒回答得没有多少犹豫,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此一问,“当皇帝很累,麻烦事有一堆,虽然也有好处,可总不及逍遥人间来得自在。”
早在发现他丢弃那枚代表皇子身份的玉佩时,阮问颖就已经察觉出了一点端倪,但听到他如此直言不讳,她依然忍不住感到一阵讶然与恍惚。
“是这样吗?你向来对国事上心,我——我还以为你很想要那个位子。”
“对国事上心,是因为我以为我要承担起天下大任。”杨世醒道,“如果我还是原来的身份,那这杨室江山我自然不会拱手让人。可如果不是,我还承担什么?”
“处理国事不是只靠说说就能行的,选贤用能、平服众议、弹压均衡,桩桩件件费心费力,说呕心沥血都是轻的,我闲的没事干了去兜揽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