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同床共枕和……这件事是不一样的
阮问颖道:“可是你怎么确保他不会因为私情而动摇呢?他的亲人在之前又没有犯过错。”
杨世醒反问她:“你知道当一名皇子,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吗?”
她想了想:“看清形势?”
他沉默了一下:“行,这个答案也不算错。那我再问你,当一名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道:“制衡?”
杨世醒又沉默了一下,似乎很想对她这不同寻常的回答说些什么,虽然她自觉这个回答很对,自古以来,帝王之术中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制衡之道么?
最终,他选择继续询问:“如何才能做到制衡?总不能随意调兵遣将,需得有所依凭。”
阮问颖心道,若想准确无误地达成制衡,自然需要看清朝堂形势,但很显然,他想要的回答不是这个,所以她在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试探道:“用人之道?”
杨世醒露出一丝微笑:“不错。”
“我自拜徐茂渊为师以来十年有余,若是连他都看不明白,那还学什么帝王之术、谈什么用人之道?不如早早摆脱这个皇子之位,去乡下当个种田翁的好。”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你不觉得那时的情形和我们现在很相似吗?也是三子夺嫡,掺和进了重臣子女,徐大人也对你忠心耿耿,并无谋反之心——”
杨世醒配合地露出一丝微笑,看来很明白她是在故意玩笑,为了让他放松心情。
“我知道。”杨世醒朝她展开一个安抚的笑,“经过这次的事,我不会再掉以轻心了。徐茂渊能做到大义灭亲最好,若做不到,我替他去做。”
阮问颖当然知道史书里给夏成帝的批语是什么,识人不明,忠奸难辨,本身就不是一个很好用来反驳他言论的例子。
她伸出纤纤素手,温柔抚上他的脸庞:“不是为了我,而是不管有没有我,你都需要这么做,急躁者事不竟,徐徐图之方为上道。”
“我就跳窗逃跑了。”阮问颖朝他漾出一个笑,故意忽略了外头有杨士祈的人把守的可能性。
阮问颖心情微妙,既觉得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又觉得他太过笃定,让她担心这里头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我知道你没有。”他轻声打断她的话,“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是该改改这种行事作风了……若我只是孤身一人,浪掷豪赌倒也无妨,但我身边既然还有你,便需稳妥行事。”
“你忘了?我一直随身携带着护卫之物,昨天是金簪,那上面涂的迷[yào]能放倒十名男子,无论谁来都不怕。”
他舒眉展目,握着她的手放至唇边,低头亲了亲。
她嘀咕:“你总是有诸般理由将我说得哑口无言……可我本意并不在此,我只是想让你谨慎一点,莫要托大。再怎么说,徐妙清都是徐大人的女儿,父母子女之间总是血浓于水的。”
她连忙解释:“我没有——”
“夏成帝当初也是像你这般信任顾敏睿,信任了将近有二十年,最后还不是被逼宫谋反?若无谢将军力挽狂澜,恐怕元懿公主就要另嫁他人,绵延不了国祚了。”
“但是我差点就败了。”杨世醒握住她的手,“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你——”
杨世醒张口欲言,却于半途沉默,露出一个自嘲的笑,道:“也是,你因我之故险遭毒手,的确是该对我怀有忧虑。”
杨世醒挑眉:“你拿夏成帝来比我?你知道史公在本纪中给他的批语是什么吗?而且顾敏睿是被他儿子给拖下水的,他本人在一开始并无谋反之心,真要追根究底,三子夺嫡之争才是源头。”
阮问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理变化,以往的他即使前途未卜,也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看来这次的事对他的确打击很大,让他的信心都有所动摇,没了素日里的那份傲气。
阮问颖凝眸瞧着他,认真道:“我只希望你们之间不要有隔阂。徐大人乃肱股之臣,朝堂民间都少不了他,他能大公无私自然最好,若不能,你也不必强求,别为了我因小失大。”
“我也不觉得你从前的行事作风有什么不好,你只是败给了对手而已。兵家之间,胜负乃常有之事。何况你并没有败,是反败为胜、转危为安。”
“我的确是忘了,昨日我赶往你那里时心急如焚,生怕去晚一步。后来见你倒在我怀里,更是吓得浑身冰冷,眼前一片空白,不知道身在何处。”
“你确定?”他道,“储君之争在历朝历代中司空见惯,拉拢权贵之家更是屡见不鲜,不掺和进重臣子女,难不成还要让一些布衣芒履掺和进来?”
“直到我发现你手里紧紧握着金簪,杨士祈躺倒在地不省人事,才感觉又活了过来……当真要感谢姑母自小教你防身之术。”
阮问颖道:“也要感谢你,若无你从前陪我多番演练,我也不可能初次出手就一击成功,你和娘亲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杨世醒唇角掠过一丝苦笑:“救命恩人这四个字我担当不起,要不是我——算了,不说这个,再说下去你就要嫌我烦了。”
他及时止住将要周而复始的话头,“我听你的。你既不放心徐茂渊,那我就答应你,倘若他真的无法割舍父女之情,我便以大局为重,不执着于眼前恩怨。”
阮问颖心情振奋,高兴他终于听进去了一回她的劝导,她不用再提心吊胆地为他担忧了。
她唇角蕴笑,盈着眸光回了一句“正是如此”,倾身凑近他的唇,送上一个甜蜜的亲吻。
杨世醒温柔回应。
二人温存片刻,阮问颖想起除杨士祈等人之外另几件重要的事情,询问:“对了,谷雨和小暑她们呢?她们在哪里?我怎么一整天都没有见着她们?她们——她们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你放心,她们无碍。”杨世醒搂着她道,“只是在被人偷袭时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受了点伤,我让淡松把她们都安置好了。”
“今天早上时她们醒了过来,想要向你请罪,但那时你还没有清醒,我就没让她们过来见你。你现在要见吗?”
谷雨和小暑是从小就跟随在阮问颖身边的侍女,此番出事她自然挂心,一听到这话便想点头答应,但转念一想,她又有点迟疑:“她们……可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
杨世醒道:“她们只知晓你险遭奸人伤害,被我及时救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有什么不想被她们知道的,可以告诉我,我让山黎去同她们说,她们不会有疑问。”
这话的意思便是让山黎编造一份谎言了,阮问颖不怀疑山黎的能力,但在一番挣扎后,她还是决定把昨天发生的事如实告知。
她道:“你让山黎对她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吧,只是——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注意,她们……”
她微微羞红了脸,小声叮咛:“她们都以为我早已和你圆房,你让山黎同她们分说情况时,记得莫要泄露真相……”
杨世醒干咳一声,神情也和她一样变得有几分窘迫:“这个没事,你不用担心。山黎她自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况且她……没什么,我记下你的话了。”
阮问颖想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下文:“况且山黎什么?”
他目光闪躲:“没什么,我口误。”
阮问颖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口误,有心想继续追问,又怕问出来的结果让自己更加尴尬,不由得纠结万分,最终选择和他说悄悄话:“山黎……她知道我们之前不曾……吗?”
杨世醒静了一会儿:“之前不知道,但……昨夜之后,她应当就知道了。”
她一呆,不解道:“为什么?”
若说山黎心思灵巧,或是得了他的知会,那么她在最初时就应该知道,不然只能像谷雨和小暑一样误会他们早有夫妻之实,怎么还能在一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呢?
杨世醒继续干咳,目光从她的脸庞游移到她身后的锦榻,又迅速收回,像飞舞在夏夜里的流萤,无所着落。
“同床共枕和……这件事是不一样的,不曾经历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然则一旦经历,便……很容易察觉分辨。”
有那么一瞬间,阮问颖还以为他指的是山黎经历过,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们,登时脸颊如火烧火燎,炙烤着她的一颗心,让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怎么、怎么会不一样呢?”她结结巴巴地道,“不都是——和你一起过夜?为什么会发觉不同?谷雨和小暑她们也会发现吗?”
“不会。”杨世醒这回倒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她们和山黎不同,你在这两天都由山黎照顾,山黎一向心细,自然能轻易察觉到……变化。”
“变化?”阮问颖更加呆了,“什么——什么变化?”
杨世醒看上去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在她的懵懂注视下,他还是缓缓笑了笑,带着一点既暧昧又为难的神色,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
听清他说了什么之后,阮问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甚至下意识想按照惯常相处的方式伸手把他推远一点,斥言他为登徒子。
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复从前,才勉强按捺住这份因为羞涩而起的赧心,咬唇回他一句:“你、你说这话也不害臊……”
杨世醒喊冤,抬手摸了摸鼻梁,掩饰般地嘀咕:“我本来就不想同你说,是你非要逼着我说的。”
“总之你不用担心,整件事除了你我之外只有山黎和吴家兄妹三人知道,他们素来守口如瓶,没有我的命令不会胡乱言语,你不用怕。”
阮问颖红着脸,心道她在意的才不是这个。
她惊讶的是夫妻之事竟能导致这般变化,而她、而她一点都不知道。
莫名的,她有些失落。
看杨世醒的模样,纵然她被下催.情药给了他巨大的打击,但对于和她行夫妻之礼,他还是很……较为欢喜的,不然也不会用亲近的口吻告诉她那些话。
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一点模糊的印象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身上残留的不适告诉她昨晚发生的事是真的,让她升起一层朦朦胧胧的感觉,很难切实与他感同身受。
好在这份失落并不强烈,一想到他们之间从此更进一步,她的心情就变得明快起来,故作矜持地朝他说话。
“我本来就不担心,反正外头的人都以为我在你这里留宿了多日,不差这两日。”
“好,你不担心,是我多嘴。”杨世醒顺着她的话,“那你现在要谷雨她们过来吗?如果你想见她们,我这就让山黎去叫人。”
“不用。”她道,“你先让山黎过去看望她们,告诉她们好好养伤,不必急着来见我,我也不需要她们向我请罪。”
“嗯,还有……”她微热着脸,“让山黎捡着该说给她们听的话说,别让她们胡思乱想。”
在杨世醒答应之后,她继续询问:“昨日与宴的其他人怎么样了?晗姐姐她们现下如何?可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我二哥及祖母那里,都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