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皇后服用的性凉之物,就是此药
阮问颖吃了一惊:“你让吴太医去追查这药?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皇后是因为服用过性凉之物,才子嗣艰难的吗?”杨世醒道。
阮问颖当然记得,那时她还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想着什么样的性凉之物这般厉害,能使皇后多年难有身孕,怀疑对方是不是中了后宫妃嫔的招,譬如张氏之流。
现在听他这么询问,她的心里便打起了鼓,回想起先前吴想容告知她丹丸药性的说法,一时感到坐立难安。
她艰难开口:“你……你是想说,皇后服用的性凉之物,就是此药吗?”
杨世醒颔首。
她不敢相信:“天底下的性凉之物何其之多,便是这药丸本身也是由多种性凉之物合制而成的,你怎么能确定皇后服用的就是它?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点激动,带了点质问的味道,换了别人恐怕会被当场扣上一个冒犯不敬的罪名,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想证明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杨世醒自然不会计较她的失态,神色平淡道:“许多事不必说,光凭号脉就能号出来,太医院里也有不少当年留下的脉案可供翻阅。”
杨世醒哪里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当下道:“此丹虽在云州一带流传,但长安几乎没有踪影,你又拿它去询问了吴想容,想来在此之前不知道它的存在,不可能是你自己主动寻来。”
阮问颖的脸庞变得苍白起来。
她有些茫然地想着,他还真是不留情面,明明都看出她不想承认事实了,还硬是要给她指出来。他就不能体贴一点,理解一点她想要逃避的心吗?
当然,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不为任何事动摇,也只有这样的他才能成为她心底最坚实的依靠。
“虽然你说的这些听起来的确和服下寒丹后的症状很像,但吴大夫说过,许多药都有和它类似的效果,所以也不一定……不一定是这种药。”
但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最终,他还是开了口,道:“给你寒丹的人是真定大长公主,是不是?”
但在有的时候,这样的不留情面难免令人感到冷酷,难以接受,就如此刻。
他缓缓询问。
“所以,你手中的寒丹一定是旁人给你的。而这个旁人要么深得你的信任,要么是你不能拒绝之辈,不然不会放心把这种药性强烈的丹药给你。”
——阮问颖的祖母,皇后的母亲,真定大长公主。
“我让吴想旬仔细查过,根据当时太医的开方以及皇后这些年来的身体状况,可以推断,她服下性凉之物的年数甚久,约莫在及笄前就已服下。”
“你又在听说皇后当年服用的是这药后神情激动,百般不愿相信,很显然是觉得把丹药给你的人不可能给皇后下药。”
接触到她投来的目光,杨世醒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似在斟酌要不要把话继续说下去。
“在你认识的人中,有谁能从云州获得丹药,有机会在皇后及笄前给她下药,又使你无法拒绝地收下呢?”
“也幸好她服用得早,药性随着她的长大被逐渐冲散,她又在边关待了几年,身体底子好,经得起折腾。要是她自小养在深闺,又是在与陛下成亲后服的药,那便神医在世也难救了。”
阮问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血色,一如她发凉的手心。
她努力定稳心神,强颜欢笑:“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肯定她服用了什么药啊。”
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不是。”阮问颖不假思索地否认,“祖母怎么会有这种丹药?你想太多了。”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只有一人。
阮问颖垂着眸,看着漂浮在深红茶汤里的金黄桂花,半晌寂然无声。
杨世醒没有说话,安静地陪着她度过这段煎熬的时光。
秋风乍起,从窗外吹来一片鹅黄的杨柳,打着圈落到桌案上。
阮问颖的心湖也像被落了一片叶,颤动着往外荡起波纹。
“我……想不通。”她干涩开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她们不是母女吗?”天底下怎么会有给自己女儿下绝嗣药的母亲?
“而且她一直想让——舅母嫁给陛下,诞下嫡子,为此甚至想出了偷梁换柱之计,为什么要费这个劲去下药呢?”还是在对方没有及笄之前,她怎么能下得去手?
阮问颖真的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有几种可能。”杨世醒道,声色十分冷静,和他当初探讨自己的身世时相似,仿佛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第一种,她不知道这药的真实功效,以为是什么强身健体的补药,错误地给自己女儿服下。”
阮问颖苦涩地摇摇头,用几乎耳语般的声音回答:“不会,她知道这是什么药……是特意给的我,让我去给徐妙清服下……”
“那么第二种,当初皇后也和你一样,想要退亲另嫁他人,真定大长公主不允,气怒之下给她服了此药;或是想以此来逼她就范,如果她想要退亲,就需要服药,没想到她当真服下了。”
阮问颖心尖一颤。
会是这样吗?她的祖母会是因为这番缘故才给她舅母下了药吗?只是一场冲动,一时气愤,不是什么蓄谋已久、故意为之?
可如果是这样,对方应当会对此丹忌讳颇深才对,怎么会像没事人一样把药给她?还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传授她其中的道理……
她想不通。
她带着一点希冀地看向杨世醒:“有没有……第三种可能?”
杨世醒顿了一顿,微垂下眼睑,道:“有。”
她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追问:“是什么?”
他抬起眸,对上她的视线:“皇后不是真定大长公主亲生的,她们母女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为了发泄心底的某种恶意,大长公主才对皇后下了手。”
一簇柳枝被风吹起,打在回环繁复的轩窗棱格上。
阮问颖心神一阵发窒:“此话当真?”
“不当真。”杨世醒道,神情颇有几分诚恳,“我瞎猜的。”
“……你不要戏耍我。”
“我没有戏耍你。”他道,“都说了是可能,我姑且一说,你姑且一听,不必当真。且我这里还有第四种可能,你要不要继续听听看?”
阮问颖抿了一点唇,看着他不说话。
这便是在埋怨生气了,杨世醒扬起一个笑,安抚:“好了,你别着急。我只说皇后服下的是寒丹,没说她一定是被真定大长公主下的药。”
“或许她是因为某种缘故不小心误服的,又或许是什么人对她心怀歹意,特意从大长公主那里偷来了此药给她服下,都有可能。”
可惜阮问颖没有为他这话感到多少安慰,情绪依旧低落:“我不知道……我觉得今天听见的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难以置信。”
无论是皇后也好,还是真定大长公主也好,她都无法把她们和刚才提到的任何一种可能性联系起来。
她仿佛又回到了长安殿的假山石里,听着他人诉说当年秘辛。
再往前一步,就是天翻地覆。
杨世醒安慰地在她的肩头轻抚两下。
“觉得难以置信就不要去想了。”他道,“你只当我今天说了一场糊涂话,听过就忘了。本来我也没说什么有用的,都是一些胡乱揣测,做不得准。”
阮问颖怎么可能忘却?她咬着唇,愁眉蹙起:“你从来没说过糊涂话,定是心里有了数,才会作此猜测……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我查到的,在刚才都告诉你了。”他道,“皇后在多年前服下了寒丹,真定大长公主给了你寒丹,就是这两样。其余都是我的猜测。”
她继续咬唇,在心里踌躇犹豫了很是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向他道:“你的猜测一向很准,能不能告诉我,你觉得当年真相……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杨世醒温和同她说话,没有像以往那般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推测,“现在知道的事还太少了,不足以下定论。我会让人继续追查。”
阮问颖没有相信,他方才不过是得知了她手里寒丹的来源,就在一瞬之间梳理出了数种可能,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大致的推测?
但她装作自己信了,勉强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影,道:“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不管当年真相如何,现在都已经过去了,身为晚辈,我们只需要孝敬长辈就好,不必探查她们的私事。”
杨世醒道:“别的事我自然不会追查,可此事关乎皇后子嗣,又与我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追查当年真相,怎么查清楚我的身世?”
“这和你的身世有什么关系?”她有些意外,“不管皇后有没有服下药,又是怎么服下的药,她都在后来怀有身孕了,不是吗?我们要弄清楚的是她生产当天的事,不是她怀孕前的。”
“皇后的确和这件事没有关系,真定大长公主就不是了。”他道,“她是否给自己女儿下了药,关系到她在这整件事里面的态度。”
“如果她在一开始就知晓皇后难有身孕,即使怀了也很难把孩子生下来,那么她是不是会早早着手准备?这样一来,许多事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阮问颖怔怔看着他:“所以你还是觉得祖母给皇后下了药,是不是?”
杨世醒松然一笑:“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就把话题移了开,转到杨士范的身上:“杨士范现在还在幽府里囚着,之前你让我给他送生食冷水,别的什么都不要送,我照着你的提议做了,果然效果甚好。”
“看押他的守卫来报,他已经从一开始的诅咒谩骂变成了现在的疯疯癫癫,不过还是差点意思。正巧你得了一枚寒丹,我们不如把这药给他服下,看看男子在吃了它后会变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