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原本父皇就没存着让你纳妾的心思
回到碧寝,阮问颖屏退左右,转过身面向杨世醒。
“往后你若再有事要见陛下、同陛下说话,记得先与我报备一声,让我避上一避,免得我像方才那般心惊胆战,遭你惊吓。”
杨世醒似有讶然:“我在方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使你受到这般惊吓?”
她道:“罄竹难书!面对陛下行来,你不主动迎上前也罢了,为何还拉住我、不让我去?你知道那时我心里有多紧张茫然吗?我根本不知道你准备做什么。”
“还有你对陛下说的话——我知道你和陛下感情好,相互之间说两句刺人的话不算什么。可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旁边?听见你那样说话,你觉得我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杨世醒笑道:“什么样的反应都好,实在不行,你也可以不做反应。你方才不就做得很好么?低眉垂首,安安静静,假装没有听到我和陛下的谈话,叫人挑不出半分错。”
阮问颖瞪他一眼:“你就见着我面上安静了,可知我心里有多少翻江倒海?”
“劳烦你行行好,往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先知会我一声,让我提前避开。免得你前脚才抱怨别人把我们牵扯进无关的恩怨中,后脚就自己跟着这么做。”
杨世醒继续笑言:“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我也没想着把你拉下水,你可有听闻我在对话中提及到你?是陛下来得太快,让我没时间送你回去,才在半路撞上。你多多担待。”
“是。谨遵姑娘之命。”
好在这份不安没有成真,第二天她去长生殿侍疾,见皇后气色如常,没有什么异样,便松了半口气。
“然母后凤体未愈,用不得这等粗糙饭食,不如由父皇来替母后品尝一番,告诉母后它是什么味道。正巧父皇昨日宴上无暇细品此饭,可以趁着今日补回来。”
陛下看着它,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这是你母后的意思?”
阮问颖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行吧,这次就算了。”反正撞都撞了,她就算不担待也得担待,“下次你可再不能这么做了。”
“你少拿这些话来哄我……”
杨世醒也在边上帮腔:“是啊,父皇,若非母后授意,儿臣又岂会擅自做主?父皇就帮母后这一回忙,替她用下这碗米饭吧。”
她看向陛下,浅浅笑言:“听说醒儿给陛下献上了这样一份贺礼,臣妾心里极是震动。此礼意义非凡,不仅是给陛下的贺礼,也是给天下百姓的贺礼。”
杨世醒命人给陛下呈上一碗米饭,道:“父皇,这是张御厨新煮好的稻谷饭。昨晚母后在听说孩儿给父皇送的贺礼后很是好奇,也想尝一尝它是什么味道。”
接下来的事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甚至笑着说了一句:“这些天来药汤、药膳不断,让我这殿里都染上了不少药味,你们莫要嫌弃,权当是陪我用一顿药膳。”
当然,也有可能与之无关。毕竟陛下对皇后还是有不少感情的,又是在生辰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怎么样也不会抱着吵架的心思来见面。
杨世醒张口欲言,皇后却抢在他之前道:“不错,这正是臣妾的意思。”
这倒是实话,他在刚才的言谈中的确没有主动提起过她,都是陛下开的口,陛下因为皇后同意相见而喜出望外、加紧了前来的步伐也说得通。
午膳时分,陛下携杨世醒前来,在长生殿中与她们一同用膳。
皇后没有拒绝,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安然吩咐宫人传膳。
米饭的模样和万寿宴被呈上的相似,但成色没有那么好,泛了一点黄,在旁边珍珠红豆米的对比下更显黯淡无光。
中途还发生了一桩趣事。
等到私底下询问相熟的宫女,得知帝后昨晚确实见了面,那剩下的半口气也松了,心想,陛下到底是将杨世醒的话听了进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阮问颖就催促杨世醒回去休息,她自己也唤来宫女简单梳洗一二,怀着稍许对帝后谈话的不安就寝歇下。
“臣妾原想亲自见识一番这份贺礼是何模样,可惜身子不中用,用不得这份礼,只好麻烦陛下,希望陛下能替臣妾圆愿。”
他这话说得连阮问颖都不信,遑论陛下?更不要说从“尝味”至“用饭”的步步推进,明摆着是因为陛下在昨日只动了一口米饭,他不想轻易放过对方,才特地挑在这个时候找事。
就是没想到皇后会配合他的说法,有些出人意料。
皇后在这段时日里虽然浮起过不少笑脸,但眉宇间总含着几分忧愁,时不时望着窗外的景致出神,好似一抹漂泊无依的浮云,很少像现在这般显出鲜活气。
莫非昨晚她和陛下的一面见得很好?他二人之间解决了问题,或者说暂时解决了一部分问题,使她能够舒展容颜?
阮问颖在心中思忖。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陛下的惊喜是实实在在的,笑呵呵地盯着皇后道:“好,父皇就替你母后用这碗饭。”甚至没有闲心把目光分给杨世醒。
皇后垂眸浅笑。
杨世醒看了陛下一眼,没说话。
阮问颖低下头,借着喝汤的动作掩去笑意。心想,看来今天某人的计谋要泡汤了。
也该有这么一回,以往总是叫他如愿,虽说那些计谋对付的人不是她,她也很喜欢看着他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可一件事见久了多少有些腻味,不如看他栽上一栽,换个新鲜。
且陛下比她要强得多,不仅能面色如常地用饭,还能露出一张笑脸对皇后细细描述滋味,没有多喝一口汤,不知是有情饮水饱,还是天子心性如此,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皇后也因此多了几分展颜,一顿午膳下来宾主尽欢,宛似紫宸殿一事从未发生过。
倒是陛下主动提起了万寿宴上太后的进言:“她应是想给醒儿纳妾。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同意此事,往后也不会答应任何人在这方面的提议。”
他将目光扫过在座三人:“朕保证。”
突如其来的天子允诺让阮问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谢恩,又要怎样谢恩。
好在皇后替她作了回答,盈起一抹浅笑道:“臣妾在这里替两个孩子谢过陛下。陛下总算明白了臣妾当日之心。”
陛下看起来却似是对这笑应不满意,低哼:“你也就对他们的事上心了。”
“父皇。”杨世醒开口。
陛下明白他的意思,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昨夜叮嘱,拧了拧眉,有些别扭地道:“父皇知道。父皇也不是要旧事重提,是——”
“原本父皇就没存着让你纳妾的心思,只是说来试探一二,看看你对你表妹的感情,闹成那天那副模样,委实不在父皇的预想之中。”
这话相当于是在承认错处,阮问颖万想不到一国之君会如此放下`身段,一时颇为讶然。
杨世醒却面不改色,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甚至把话又推进了一步:“儿臣可没看出来父皇是在试探,还以为父皇是铁了心要逼迫儿臣。”
皇后也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是经不起试探的。两个孩子感情这般好,陛下何必多此一举,给他们之间凭添波折呢?”
陛下试图挣扎:“朕是在为他们的将来着想——”
皇后道:“将来的事自有将来的他们处理。且依臣妾看,将来的他们不一定会出现什么问题,反倒是陛下现在的这番试探,会带给他们烦恼。”
陛下终于举手投降,讪讪摸了摸鼻尖,道:“知道了,朕往后不会再犯。”
震惊于陛下俯首的同时,阮问颖也在心底舒了口气。
这是一个基于天子、夫君、父亲的允诺,强过杨世醒赢一百个赌约,有了它,她再也不用担心紫宸殿一事重演,可以彻彻底底地把疑虑抛开。
此时此刻,她真心感谢起了杨世醒在昨夜的擅自做主,如果不是他让帝后见面,陛下今天就不会过来用膳,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语,做下这么一个允诺。
就是陛下看起来有些郁闷,仿佛觉得在晚辈跟前丢了脸,临走时见杨世醒在殿内不动,似乎想要留下,特意点了他的名。
“你杵在你母后宫里做什么?上午的朝事还没有议完,下午要接着去紫宸殿议,还不赶紧跟着朕离开?”
杨世醒哪里不知道陛下是在找他的茬?不紧不慢道:“父皇容禀。表妹入宫侍疾多日,外祖母甚是想念,儿臣于昨日宴后答应了外祖母在今天送表妹回府,还请父皇允许儿臣相送。”
陛下抖了抖眉,看起来很想说些什么,但鉴于真定大长公主的岳母身份,他什么都没说,只道:“行,朕允了。你送你表妹快去快回,别让朕抓住你在躲懒。”离开了长生殿。
皇后得知此事,命人去碧寝收拾阮问颖的行李,对她道:“过了这么些天,舅母的病已是大好,不必再麻烦你过来侍奉,你回家后好好休息。”
又避开外人,对她叮嘱:“你祖母此番想要见你,固然存了想念之心,但也未必不另有它意。尤其是昨日太后在宴上的进言……”
“回去之后,你祖母如果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千万莫要往心里去,也别当真。知道了吗?”
阮问颖有些不解。她能明白皇后的部分意思,就如顾婧柔为了太后之言找她一样,真定大长公主想必也是为了同样的缘故要见她。可什么叫做奇怪的话呢?斥责?还是诘问?
她把这份疑惑压在心底,点点头,乖巧应道:“是。颖丫头知道了。”
二人结束对话,走出里间,杨世醒正在外面等着她们。
见她们出来,他没说什么,照常向皇后见了礼,和阮问颖一起服侍对方回寝宫歇息,然后拉着她告辞离去。
直到上了宫门口的马车,他才询问她道:“皇后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