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皇六子血统不正,谋逆犯上,罪不容诛!
当晚,阮问颖留宿重霄殿,难得睡了一场踏实觉。
翌日清晨,她望着几缕从窗棱中透进的阳光,甚至生出了一种放松感,觉得一切都会变好,黑夜即将过去。
然而她想错了。
陛下的接连传召使众人惊惶不安,皆缩于居所里不敢擅出,整座行宫安静得几乎诡异,直到巳时一刻被一阵动静打破。
第三道圣旨送了过来。
传旨官是羽林军统领齐江,他在陛下离开行宫的那晚随扈而去,又在今日带着第三道圣旨回来。
“陛下有旨。”他面无表情地宣读,“宣六皇子入宫觐见,不得有误。其余行宫诸人候命居苑,无诏不得出,钦此。”
说罢,他看向杨世醒,道:“殿下,请吧。”
又瞥了眼跪在一旁一块听旨的阮问颖,吩咐:“来人,送阮姑娘回去。”
“我知道!”她冲口而出,又在短暂的停顿后道,“就算我不知道又怎样?我只想陪伴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
“弟子知道。”杨世醒换回平日里的称呼,“但弟子的脾气师傅不是不知晓,决定了的事不会再有更改,多说无用。还请师傅带路,莫要让父皇久候。”
“不必。”杨世醒阻止道,“我自会差人送她回去,不劳烦大人。”
杨世醒看着她,倏然一笑:“好,我们一起去。”
阮问颖也跟着起身,道:“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杨世醒行礼起身:“儿臣遵旨。”
对此,杨世醒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齐江就开口道:“陛下只传了殿下一人入宫。”
齐江也没有斥责她大胆无礼,只是维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道:“圣旨中说得很清楚,除六殿下外,其余人皆候命居苑,不得擅出。”
齐江拧眉看着他们,又是气恼又是不解:“我是在担心我自己吗?我是在担心你们两个!”
齐江也不纠缠,道:“既如此,还请殿下随下官速速离开,以免陛下久候。”
阮问颖绽开一抹欣喜的笑容,用力点头:“嗯!”
她转头看向杨世醒,盯着他道:“你会带我一起去的,是不是?”
“可陛下也没说不让我入宫呀。”她道。齐江担任杨世醒的少傅多年,她借着后者的光蒙受过其不少教导,算是半个师徒,当前情况又很紧急,她在说话时便没有多少顾忌。
她强自争辩:“我与殿下已经定亲,一体同心,算不得什么其余人。殿下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休要胡闹!”齐江皱眉,压低了声音,“陛下只传殿下一人入宫,便只能殿下一人入宫,你去了就是抗旨,不能任性!”
杨世醒平静地看过去:“劳烦大人带路。”
阮问颖充耳不闻,只把目光放在杨世醒的身上,与他对视。
齐江大惊:“殿下!”
阮问颖也在旁附和:“这是我们二人的决议,与大人无关。就算到时陛下要怪罪,也怪罪不到大人的头上。大人安心。”
“殿下!”齐江疾呼,“你——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杨世醒看着她:“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会传我一人入宫吗?”
许是清楚杨世醒的坚定心性,他没有对其多费口舌,直接对阮问颖道:“颖丫头,平日里殿下宠着纵着你也罢了,如此紧要的关头,你怎么还能如此任性妄为?你太不明事理了!”
阮问颖的脸色有些发红。
她不认为杨世醒此行回宫能遇上什么好事,是抱着同生共死的决心和他一起去的。
她相信,杨世醒正是明白这一点,并且有着和她一样的决心,才会答应她的要求。
但她同样也不认为自己过去能帮上什么忙,甚至还会使得事态更加恶化。
从常理而言,她的确是在任性。齐江的这番指责没有错。
杨世醒替她解围:“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答应带着她去的,任性的人是我,不是她。”
“殿下!”
“好了,多说无益,请大人带路。”他果断地结束了对话。
面对此情此景,齐江无可奈何,只能充满气恼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殿下坚持,那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重新变回宣读圣旨时的神色,侧身让出一条路:“请。”
阮问颖与杨世醒对视。
他对她微微一笑。
她也对他一笑。
他牵过她的手:“走吧。”带领着她缓步离开重霄殿。
殿外风雪大作,鹅毛般的雪花纷扬压下,似要把整座宫殿淹没。呼啸的寒风声中,数百羽林军列阵而立,阵势威严,没有丝毫错乱。
齐江停下脚步,目视着前方,道:“颖丫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到底是抗旨,还是不抗?”看来是还没有死心。
阮问颖有些欣慰,也有些心酸。欣慰于对方担心她和杨世醒的安危,心酸于对方和皇后一样,当要在他们两人间做出选择时,她总是被第二考虑的那个。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杨世醒是他的弟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关心多一点很正常,换了她的亲人来就不一样了。
而且她也不在乎这些,就像她不在乎周围肆虐的风雪一样。
她阻止想要开口的杨世醒,对着他莞尔柔声道:“今天的风雪还真大,我有些冷,我们快上马车吧。”
杨世醒先是一怔,接着就握住她的双手,回了她一个微笑:“好。”
在上马车前,变故却突然发生。
齐江在重霄殿里宣读圣旨时,羽林军也没有闲着,前往各处口宣圣意,同时分派一支在行宫各处要道看守巡逻,以防有人抗旨不尊。
因此,当听到一阵骚乱的动静自远处传来时,阮问颖不由得在心中琢磨,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羽林军的眼皮子底下闹事。
莫非是徐元光?以他和杨世醒的交情、容易冲动的个性以及徐茂渊不在行宫的情况,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然而结果出乎她的意料,来者不是别人,乃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刘百钊。
“陛下有旨!”他带领一群锦衣卫泱泱而来,高举着一卷绫锦喊道,“皇六子血统不正,谋逆犯上,罪不容诛!念其身世非可自主,过往亦颇具孝心,遂赐一死以全忠孝!”
声声念诵如道道惊雷,把在场众人震在了原地。
“一派胡言!”云山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之前同其余护卫退守一旁,此刻跳出来大声喝骂,“陛下才宣召殿下入宫,如何又来一道圣旨?还尽说这些荒谬滑稽之言!你这是在假传圣旨!”
齐江眉头拧紧,示意羽林军挡在锦衣卫跟前,不让对方接近。
他沉声道:“不错,本官也有此一问。不说本官手里拿的才是圣旨,但说副指挥使这几日一直留在行宫,是从何处得的圣旨?奉的圣命?”
刘百钊冷声道:“锦衣卫常奉天子密令,这一点齐统领不会不知道。本官奉的正是天子密令!”他举起手中绫锦。
齐江道:“不知可否将密令过予本官一看?”
刘百钊神色不变:“齐统领想看就看罢!”
他将绫锦交予身旁的锦衣卫,由对方递交给羽林军,再由羽林军呈至齐江跟前。
齐江接过,展开定睛一看,面色登时大变:“这!”
刘百钊把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面上浮现出几分得意和讥嘲之色:“齐统领这下可相信了?还请齐统领协助本官将这乱臣贼子拿下,以清君侧!”
这话一出,不仅三益云山等护卫齐齐一动,阮问颖也在瞬间绷直了身体,握紧了杨世醒的手。杨世醒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眼看着锦衣卫就要出动,齐江下意识按住挂在腰侧的剑柄:“且慢!”
刘百钊眯起眼:“怎么?齐统领是想抗旨不尊?还是说,你也与他们一伙,同为谋逆乱党?”
齐江道:“副指挥使慎言!不过,若副指挥使怀疑本官清白,本官也不惧自证。本官此行奉皇命而来,宣六皇子入宫觐见,圣旨中写得清清楚楚。副指挥使若不相信,大可过目一观。”
他说着就要吩咐羽林军把圣旨呈过去,被刘百钊阻止:“不必了!就算齐统领手中的圣旨是真的,本官手中的密令也不是假的。密令高于圣旨,还请齐统领奉令而行,协助本官捉拿叛党!”
风雪裹挟着最后一句话音往高处而去,氛围一触即发。齐江一手攥紧绫锦,一手紧紧按着剑柄。周围的羽林军与锦衣卫皆摆好架势,三益等人也悄然围上,护卫在杨世醒近前。
阮问颖心跳如擂鼓,一面不敢置信陛下会发出这样的一道密令,一面疯狂地在心里盘算该怎样脱身。
重霄殿外虽然围了许多锦衣卫,刘百钊看样子也带来了不少,但殿内亦有不少杨世醒的护卫,还有羽林军,齐江不一定会带领他们倒向刘百钊,就算倒了,殿里头还有暗道……
焦虑紧张间,她的手心忽然一轻,惊得她差点身子一抖,然后才发现是杨世醒松开了她的手,上前几步,负手立在雪地之中。
他望着刘百钊,云淡风轻地笑道:“矫诏之说自古以来不绝,齐统领不敢尽信也在情理之中。副指挥使不妨让我也瞧一瞧这密令,倘若确认密令非假,我当即引颈就戮,避免无谓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