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此令有假,不可信
阮问颖失声惊喊:“表哥!”
齐江也急急唤道:“殿下不可!”
刘百钊露出几分意外和迟疑,显然没有料到杨世醒会有此举,毕竟通常而言,负隅顽抗才是谋逆乱党会有的反应。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迟疑之色就消失了,道:“也好,你能如此明事理,不枉费陛下昔日对你的器重栽培。齐统领,将密令给他过目罢。”
齐江握着绫锦的手紧了紧,看起来有些不想把它交给杨世醒,但最终还是给了:“……殿下请看。”
杨世醒接过略略一看,目光在左下角停留片刻。
阮问颖试图从他身后看见上面写了什么,但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几行字眼和一个大红印章。
饶是如此,她的心依旧一沉。因为金丝绫锦是天子才能用的织物,旁人就算想拿来造假也拿不到,她别的办不到,分辨清楚这块绫锦是真是假还是能的。
而杨世醒手中拿着的,正是如假包换的金丝绫锦。
这一认知使她感到头晕目眩。
阮问颖看着那瓷瓶,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冰凉发麻,充满战栗。她再顾不得许多,上前拉扯住杨世醒:“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齐江也阻止道:“殿下不可!下官敢拿项上人头担保,陛下的旨意是宣殿下入宫,不是要殿下的命!”
“来人!”杨世醒再度提话压过,“去请于衡于公子过来!”
但他的手才一按到腰刀上,齐江就立时上前一步,羽林军也随之而动,他们不像锦衣卫那般充满顾忌,有着护卫皇子的正当理由,显得格外气势十足。
护卫里立时有人应了一声是,转身飞快离开,刘百钊大喊“拦住他!”,但在杨世醒冷冷的一句“谁敢”之下,所有锦衣卫都迟疑了,没有一人敢出手。
极具嘲讽的话语让刘百钊面色发青:“指挥使不在,副指挥使代职而上!尔等休要拖延时间!来人——”
“且下官一拿到圣旨就疾驰赶来,中间相隔不到一个时辰,陛下就算立时改变主意,密令也不可能插了翅膀飞到行宫啊!”
他拍了拍手:“既已确认真假,那就请兑现诺言吧。来人。”
刘百钊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废物!本官手里的密令千真万确!你们现在听这些乱党妖言惑众,来日乱党伏诛,本官回过头来第一个就收拾你们!”
刘百钊轻蔑道:“这本来就是一份密令!若非如此,本官又岂敢贸然前来?”
他慢悠悠道:“我只说这密令看起来是真的,没说它就是真的。锦衣卫是奉天子密令不假,可历来只有指挥使能奉密令,刘大人你……”
一名宫侍打扮的人应声上前,垂头躬腰,双手高举起一个瓷瓶。
刘百钊听了这话脸色一变,骂道:“齐统领这是何意?是在说本官密令有假,是假传圣意吗?!本官看你才是在假传圣旨!锦衣卫听命——”
他在对方身上缓缓扫视一圈:“似乎还不够格啊。”
“刘大人何必这么着急?”杨世醒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正在愤怒大喊的刘百钊,让后者于半途卡壳,面色涨得通红。
他微微一笑,将绫锦合上:“笔迹和印章看上去都不像是假的,绫锦也是真的,看来还真是一份密令。”
难道陛下真的、真的——?
刘百钊紧盯着杨世醒:“如何?可能确定这密令的真假?”
“副指挥使稍安勿躁。”杨世醒慢条斯理道,“锦衣卫只听从天子号令,只要这密令是真的,他们迟早会如副指挥使的意行动,不急于一时。”
在这样的对比下,刘百钊就是再有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等着于衡过来。
“殿下!”三益等人齐声高呼。
这话就是在明晃晃地说其居心不轨了。刘百钊气得面色阵青阵白,看上去恨不得想直接动手。
于衡很快赶到,看见周围乌泱泱一片人群,他的面色没有半分改变,很显然早就听闻了这边的动静,甚至早早候在了附近,只等着杨世醒的人叫他过来。
他缓步穿越人群,从容向杨世醒行礼:“参见殿下。”
“你起来。”杨世醒把绫锦递给他,“看看这个。”
于衡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面色微微一震,旋即恢复平静。
“殿下。”他道,“此令有假,不可信。”
“一派胡言!”这回轮到刘百钊骂这四个字了,“金丝绫锦怎会有假?我看你们几个都是串通一气的!都是乱党!”
他拔出腰刀:“给我把这姓于的贼子拿下!”倒是没有再叫嚣着关于杨世醒的话,想是害怕锦衣卫像刚才那般不敢有动作,使他面上无光。
果然,锦衣卫终于听从他的号令,开始抽刀。与其对峙的羽林军不甘落后,也跟着拔剑,一时间只闻刀声剑音,在雪地里反出一片晃人的光影。
“都住手。”杨世醒道,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两边皆乖乖停下了动作。
“于衡。”他看向于衡,“你说这令有假,有何依据?”
于衡道:“回禀殿下,锦衣卫虽奉天子密令,然密令只传指挥使,如今家父未见,这金丝绫锦无论是不是真的,都不会是密令。”
杨世醒“哦?”了一声:“可依副指挥使之言,若指挥使不在,副指挥使可暂代其职。”
于衡不假思索道:“不可能。除非指挥使身故或被罢职,副指挥使方可临危受命,且定会随授任命文书,晋升锦衣卫指挥使,不然不可受命。”
他看向刘百钊:“此律自设锦衣卫以来未有变更,大人不会不知道。大人如此言之凿凿,确信密令为真,想来已是升为指挥使。不知大人可有任命文书?”
刘百钊憋红了脸,没有说话。
杨世醒看着他的模样,嗤笑着替他把回答说了:“看来是没有。”
于衡继续道:“还有一事,于衡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但情况紧急,也不得不如此了。”
他举起手中绫锦:“天子密令并非圣旨,不托金丝绫锦之形。这绫锦越真,就代表它越假。副指挥使,你假传密令,有何居心?”
刘百钊面色大震:“不!这不可能!一定是你在胡说八道!你既非锦衣卫更非指挥使,说这些话没有任何依据!你凭什么断定它不是真的?!”
于衡道:“就凭家父是锦衣卫指挥使。”
“荒谬!”刘百钊大喊,“你爹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怎样?难道他把锦衣卫的秘密告诉了你?那就是你们于家父子违律!这密令是宫中总管亲自交到本官手上的,岂会有假?!”
“总管?”杨世醒冷不丁出声,“宫里的哪位总管?”
刘百钊一噎,脸色十分好看,半晌才吭哧着道:“……不知是哪一位总管。”
他回答的态度颇为滑稽,于不情愿中带着几分不敢不从的恭敬,让一直紧悬着心的阮问颖都忍不住感到些许好笑。
“这可奇了。”杨世醒道,“宫中只有一位高总管,刘大人应当识得他。”
刘百钊开始流下冷汗:“这、这……”
见状,阮问颖忍不住讥讽:“想是刘大人被密令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受托重任,完成之后即可跃升指挥使,一统锦衣卫,这才连真假都不辨地着急赶来。”
“还是说,”她道,“刘大人知道这密令不是真的,但不在乎?”
刘百钊既惊且怒:“本官对陛下一派忠心,天地可鉴!你这丫头片子休要惑言——”
“刘大人!”杨世醒冷冷投去一瞥,“慎言。”
刘百钊一下闭了嘴。他在后来几度张口想要继续说话,但都慑于对方之威,放弃了。
还是杨世醒慢悠悠道:“是真是假,把人叫来一问就知。刘副指挥使,对方现在何处?不会在把密令给了你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吧?”
刘百钊翕动了一下嘴唇:“不……他还在我、还在下官居处。”
“那就劳烦副指挥使派人去把他叫来。”他道,点出几个人,“三益,你带着他们跟随副指挥使的人走一遭。”
又看向齐江,“也请齐大人派几名羽林卫同去,避免双方到时发生什么说不清的纠纷。”
“是。”齐江没有多言,痛快地照着他的吩咐做了。
刘百钊看起来也失去了说话的欲望,脸色在难看中夹杂着几分灰败,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对身旁的锦衣卫发下示意:“……带他们过去。”
在他们离开之后,杨世醒没有干等,把注意力转向举着瓷瓶的宫侍。
阮问颖也跟着看过去,发觉对方双臂颤唞,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杨世醒打量了他片刻,道:“抬起头来。”
宫侍抖得越发厉害,不止手抖,腿也开始抖,最终膝盖一弯,跪在了雪地里。
到这时,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发觉不对劲了。害怕可以理解,害怕成这副模样就不应该了——倘陛下真有赐死之心,怎会派此等胆小懦弱之辈过来?
阮问颖立时心中有了底,喝斥道:“殿下在问你话呢,没听见?抬起头来!”
宫侍被喝得浑身一颤,瓷瓶从手中掉落,滚入雪地。他也顾不得去捡,就着这么个跪地躬身的姿势,慌忙磕起头来:“殿下饶命、殿下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