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你活该!
张氏被带到了殿上。
对于这位曾经的宠妃,阮问颖可以说熟悉,也可以说不熟悉。
她知晓对方的阴谋,明悉对方做下的种种事宜,包括小时候的行礼风波,也使她记住了陛下的后宫有这么一个人,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了对方长什么模样。
从五官上看,张氏生得很柔美,是个典型的美人,难怪能得到陛下多年的宠爱。
不过也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一连串的变故和数月的禁足使她受到了打击,现在的张氏看上去就像一朵凋零的花,使人见了心生感慨,不知是时光磨人还是世事磨人。
“妾身见过陛下……”张氏踉跄着行礼,声音颇为嘶哑。
见状,阮问颖心头微跳,暗想其莫非是受了刑?不然再怎么沧桑也不至于此。
她有些心惊胆战地想着,陛下把受过刑的张氏叫来是为了什么?警告她的下场很有可能与其一样吗?
很快,阮问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果不其然,在面对太后和杨世醒时都神色淡淡、使人瞧不出心底在想什么的陛下,在张氏的尖声利叫下陡然变了脸色,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杀意。
“更可笑的还在后头——在我的孩子去后不久,皇后就有了身孕,陛下大喜过望,赏赐皇宫上下甚至整个长安,宫里宫外人人喜气洋洋,唯独我在为自己的孩子伤心垂泪。”
张氏发出一声轻笑:“陛下何时对妾身有过耐心了?从妾身入东宫至今二十载,陛下不一向都是对妾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耐心可言的吗?”
“当年,妾身的孩子因为冲撞皇后死了。哦,陛下或许已经忘了,那时候妾身有个孩子,是陛下的二皇子,白白胖胖,可爱极了,可惜还没有出襁褓,就被陛下的一通怒火吓死了。”
阮问颖大为震惊,想不到她敢这般直呼陛下名讳,还说下这些……这些大逆不道之话。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吗?也不想杨士范活了吗?
“是。”张氏含着疯狂的笑道,“妾身遵旨。”
不知是好还是不好,陛下的变色没有持续很久,转瞬即逝,再回眼时,他依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陛下讥讽道:“朕可不敢确定。也许明天就有哪个人跑过来对朕说,你的儿子不是朕的孩子了。”
“是不是很可笑?天底下竟然有被父亲吓死的孩子,竟然有吓死孩子的父亲。太可笑了。”
张氏喃喃:“话?……什么话?”
听闻“唯一”、“亲子”二词,张氏脸色一沉,流露出彻骨的嫉妒和恨意。
他道:“看来你是见当年事迹败露,性命不保,便破罐破摔了。不过,你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你儿子的性命呢?也不准备顾了吗?”
她大声道:“不错!你唯一视为亲子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你妻子和奸夫的孩子!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孩子的滋味怎么样?被心爱人背叛的滋味怎么样?杨暄成,你活该!”
阮问颖不敢去想这杀意是针对谁的,勉强按捺着颤唞的心跳,继续跪在殿中。
陛下道:“可惜什么?可惜这被朕唯一视为亲子的孩子,不是朕的孩子?”
张氏沙哑地笑了:“陛下多虑了。在陛下的心中,除了六皇子外,其余皇子公主都够不上陛下的孩子,妾身的孩子自然也够不上……可惜,可惜啊……”
“既然你觉得朕活该,那就把当年的事都说出来,让他们好好瞧瞧朕的笑话。”
“我儿子?”张氏看向他,一双杏眼能依稀分辨出曾经的美丽,“只是我的儿子吗?那也同样是你的儿子,陛下。”
陛下对此说了两个字:“放肆。”
陛下没有把张氏叫起,就这么让她跪着,慢条斯理道:“把你先前对朕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你知道是什么话,别来挑战朕的耐心。”
“那个时候,陛下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孩子呢?记不记得这个孩子被自己吓死了呢?应当不会记得吧,毕竟在得知皇后有喜后,陛下曾亲口说,终于要为人父、迎亲子了。”
“至于我们这些后宫嫔妃的孩子,在陛下眼里算得了什么呢?若非有太后主持公道,有群臣阻拦,还有皇后的大度,恐怕我们连孩子都不会有,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
陛下开口:“你既然清楚你的孩子是因为皇后大度才有的,那为什么不感激皇后,反而对皇后心生嫉恨?”
张氏恨声道:“自然是因为我的孩子也是为了她才没的!”
陛下不为所动:“是吗?朕怎么记得,是你屡屡冲撞皇后,行事实在过分,朕教训了你一顿,才把那孩子惊着的?你才是害死自己孩子的罪魁祸首。”
“我不是!”张氏癫狂起来,“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去找那个贱人麻烦?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把心放在她的身上!如果你能多看我一眼,只要一眼,我都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嫉妒皇后。”陛下道,“朕是没有多看你一眼,但朕也没有多看其余嫔妃一眼,为何就你一人跑去找了皇后麻烦?这一点,你有没有想过?”
张氏痴痴地笑着:“我当然想过。是因为我瞎了眼,蒙了心,把一腔真情倾注在你的身上,谁知你竟是这天底下最薄情的男子,把我用过便扔了。我怎么能忍,怎么能承受得住?”
“笑话。”陛下道,“朕若薄情,今天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不会是两个皇子的生母了。朕给了你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居然说朕薄情?”
张氏含泪颤笑两声:“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以为我缺这些东西?我是先宝定侯后人,张家嫡女,就算没有你,我也照样能过得很好!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通通不稀罕!”
陛下冷眼看她:“你不稀罕是你的事,朕自问已经做到了该做的一切,待你不算薄情。”
“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张氏叫喊,“阮妍是你的心肝宝贝,是你要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是你孩子的母亲,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和我的孩子算什么?!”
陛下皱眉,有些奇怪地望着她,似乎不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
“你是朕的妾室。”他道,“这不是从一开始就确定的事实吗?不然你还指望自己是什么?朕的妻子?”
张氏一震,怔怔流下两行泪:“是啊,我是你的妾,不管是太子侧妃还是贞妃,我都是你的妾……可是陛下,我曾经有多么想要当你的妻子,你应该是知道的……”
“朕不在乎。”陛下冷酷道,“朕的妻子只有皇后一人。”
他的话语像一柄利剑,直直刺向张氏的胸膛,让她的脸庞在一瞬间失去所有颜色。
她委顿在地,流着泪,喃喃地念着:“不错,你是在当初同我说清楚了,你的妻子只有她一人……是我自命不凡,以为能凭一颗真心打动你,到头来……你连一眼都不稀罕看……”
“可是为什么,你对她如此情深似海,还要纳我呢?”她抬头望向他。
“为什么要对我温言软语,同我耳鬓厮磨,给我宠爱,给我关注,给我呵护?”
“为什么要让我沦陷在你的柔情里,不可自拔,最后眼睁睁看着你离开,不再回来?”
陛下再度皱了皱眉:“朕不记得自己有给过你这么多东西。”
张氏凄婉一笑:“陛下当然不记得,因为陛下从来不觉得这些是对一个女子的宠爱。”
“在陛下眼中,我们就像是养在舍笼里的猫猫狗狗,让陛下高兴了,陛下便给点赏赐,惹陛下生气了,陛下便给点惩罚,对不对?”
陛下看着她,不置可否。
张氏明白了答案。
她眼中的最后一丝期望彻底消散:“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杨暄成,你好狠的心!”
她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中:“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如果早知你没有心,我怎么会喜欢你?怎么会嫁给你?!”
“不、不——不对!不是你没有心,是你的心被人夺走了,在她没有出现之前,我们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你会听我弹琴,陪我下棋,陪我吹笛奏乐……都是她把你夺走了!”
“所以我恨她,恨她夺走了你,夺走了我的孩子,夺走了我的一切……都是她的错!她该死!她该死!”
陛下脸色发沉:“所以你害了她?”
张氏一顿,看向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妾身岂敢?陛下曾经对妾身说过的话,妾身一个字也不敢忘,为了不使家族蒙羞,不牵连到族人,妾身怎么敢对皇后动手?”
“而且皇后不是好好的吗?什么时候遭人害过了?还是说,皇后如今的遭遇,正是因为妾身的迫害?那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便是再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强迫她怀上信王的孩子——”
陛下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情一寸寸冷凝起来,彰显出他此刻的心情。
张氏看在眼中,露出一个报仇雪恨般快意的笑:“是她自己选择了信王,选择了你弟弟,抛弃了你——杨暄成,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