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窥情
叶清漪一路淋着雨跑出了宫门。
叶世泽与蒋寒一直在外面等着她,见她浑身湿透,头发乱糟糟贴在脸上的模样,皆是一副严肃的神情。
叶世泽沉声询问:“李景知呢。”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叶清漪只觉得浑身泛起凉意,一时竟不知是淋雨受了寒,还是因为其他缘由。
她只不断地摇头,哽咽着重复同一句话。
“我想去定国公府把我的东西全都拿回来我想回家”
叶世泽见状忙把女儿揽进怀里,不断地抚背安慰:“好,父亲这就带你去定国公府。”
因为要等叶清漪,故而叶世泽便先将方月梅母女打发了回去。
此时此刻,马车只有叶世泽父女以及蒋寒三人。
见叶清漪浑身湿淋淋的模样,蒋寒便提议:“清漪如今被雨淋成这样,要不先回府,明日再去定国公府也不迟,再耽搁下去受了寒怕是不妥。”
一时之间回忆翻涌。
红袖与绿箩正在院里打扫积水,见到叶清漪后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置信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随后双双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跑到了叶清漪面前。
但红袖与绿箩是李景知亲自带回来的丫鬟,卖身契也都在定国公府上,岂能随意就被叶清漪带走。
叶清漪自然是听不见这几句谈话的,她人早就凭着以往的记忆,一路来到了朝霞苑。
叶清漪红着眼眶上前拥住了两个小丫鬟。
她垂下头掩盖自己失落的神色,不再开口,默默地转身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
“奴婢们不愿!奴婢只认少夫人一人做我们的少夫人!如果少夫人要走,就带奴婢们一起走吧!”
她现在就要去定国公府,现在就要同李景知再无任何瓜葛。
“也是,四侧夫人也不是外人.”
“要去禀告老爷和夫人一声吗?”
因李景知还没有回来,朝霞苑内灯火通明,不少下人还没有休息。
叶清漪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她发觉自己心意的时候,一切都朝着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
如今真的要告别,竟然还有些不舍得。
“少夫人您终于肯回来了!”
叶世泽紧跟着附和:“是啊漪儿,要不我们先回府?”
见她如此,叶世泽与蒋寒也不再劝阻,只能默默噤声随她一起去定国公府取东西。
这是她们能为少夫人最后做的一件事了。
红袖与绿箩一开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直到她们看见了叶清漪闪着泪光的眼眸。
在此期间,这两个小丫鬟一直都默默地陪在叶清漪身侧,一如曾经那般为她整理好一切。
那个时候,叶清漪对李景知仍心存芥蒂。
侧夫人侧夫人,他李景知是想把正夫人的位置留给窦琅玉吧!
也是,人家可是郡主,又跟他有幼时的情分,她一个后来驾到的人怎么能跟前人去比!
“少夫人!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少夫人您了!”
待三人赶到时,雨已经停了,因为李景知至今还未归,所以定国公府的大门并没有关上,守门的两人认识叶清漪,见到她来面上顿时难掩喜色。
她注意到院中央光秃秃的一片,心里尚有些纳闷,她明明记得,这里从前应当有棵竹子才是,怎么今日来看却不见了?
“我这次,是来把我留在朝霞苑的东西拿回去的,以后,我就不是你们的少夫人了。”
不知不觉,叶清漪竟然来到了李景知屋前。
想到这些,叶清漪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就往里走。
那两个小厮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都拿不准主意。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所改观,又是从什么开始渐渐喜欢上他的呢?
是因为他会细心地记住她所有的喜好,在她伤心无助时的关怀与安慰,还是一次次的以性命相护。
趁着李景知还没有回来,叶清漪便在这朝霞苑里多逛了几下。
她想起最开始因为她收下的那两个贺芳芳送来的人,导致他无处可住,他便一人站在寒风中等了许久,恳求她收留一晚。
“四侧夫人!您终于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叶清漪心中再次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见到这两个小丫鬟殷切的模样,叶清漪心中百感交集。
她说的语气酸涩,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不知不觉,早就产生感情了。
叶清漪从小便主意正,认定了的事谁劝也不听。
然而叶清漪听后仍旧抿唇不语,但其中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应该不用吧一会四少爷就回来了吧.?”
叶清漪笑着安慰她们二人:“我走以后,你们应该还会迎来一个新的少夫人,她比我要好很多,一定会好好待你们的。”
当初在定国公府的那段日子,是李景知特意为她找来了这两个姑娘,她们一直陪在叶清漪身边,陪着她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她的情意越深,他们二人便越来越远。
远到,再也无法相见。
叶清漪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推开了面前的屋门。
屋里充斥着檀香的气味,同李景知身上的味道相似。
屋中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同她去寒水县之前是一样的,她环视一圈,似乎想要记住这屋中的每一个物件。
她不自觉又往里走了两步。
卧房的桌案上,似乎正摆放着一个吊坠,那坠子的模样倒是让她觉得眼熟。
叶清漪目光一凝,鬼使神差的迈开步子朝那里走去。
进了卧房的门,叶清漪一眼便见到了方才眼中的物件。
那不止是一块吊坠。
摆放在桌案上的,是一把还没有完全制好的团扇,扇面上如今还没有绣好图案,光秃秃的一片,但扇柄上那块色泽精美的玉坠却是点睛之笔。
而在这把团扇的旁边,还放着另一把折扇。
这把扇子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了,扇纸已经泛黄,以玉制成的扇柄也早就黯淡无光,但唯有悬坠在折扇尾部的那串琉璃玉坠,至今仍保存的完整,成色剔透,打眼一看便知其价值不菲,且深受主人的爱惜。
这串琉璃玉坠,叶清漪再熟悉不过。
这是五年前,她在逃亡时,扔给李景知的玉坠,是她母亲当年的陪嫁。
叶清漪还记得母亲曾经与自己说过,这串琉璃玉坠本是一对,产自南海,重金难求,还是她小舅舅游历时带回来的,但只找到了这一半,另一半她至今都未曾见过。
电光火石间,叶清漪看着那把还没有完工的团扇,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惊人的想法。
她双手颤唞着拾起两柄扇子上的玉坠,小心翼翼地对准,最终合而为一。
它们本是一对。
倘若叶清漪没记错的话,那日天气炎热,她站在檐下等李景知出来的时候,半开玩笑的同他说过——
“从前我还觉得你这扇子碍事,如今看来扇扇风还是蛮有用的。”
那时他笑着回道:“你若是喜欢,我赠你一个便是。”
所以这把团扇
是要送给她来履行承诺的吗?
那上面的坠子,为何要同五年前的那把用的一对。
李景知又为何留着那把破旧不堪的折扇留着这么多年?
一个猜测在叶清漪心底野蛮生长,最终侵蚀掉了她全部的理智。
他不止做了这些,他还记得她所有的喜好,有一些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叶清漪从来都没跟他提起过。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叶清漪双手止不住的颤唞,眼中隐隐含着泪光。
她抄起桌案上的两把扇子,转身就朝门外跑了出去。
她要找李景知问个清楚!
不是要推开她吗,不是不喜欢她吗,那又为何一直留着同她有关的物件直到现在也没有扔掉?!
与此同时,李景知的马车终于停在了定国公府门前。
还没到地方的时候他便听见听风同他说叶府的马车也在。
他神情恍惚被扶着下了马车。
身上挨了板子的地方火燎燎的痛。
门口那两个小厮上前告诉他叶清漪回来了。
但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便缓步地往朝霞苑的方向走。
他心里似乎知道叶清漪是为何而来。
她还留了东西在定国公府,这次走后,她便是真的再也不会踏足这里。
李景知现在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受了伤,否则他也不会这样在路上磨磨蹭蹭的往回走,只要能再晚一点见到她,或许分别的那一刻就不会来得这样急。
但就在李景知走了一半的路途时,拐角处突然多了一道湖蓝色的身影。
她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经干了不少,头发凌乱地随风飞舞着,神色焦急的往他的方向跑来,怀里似乎还在抱着让他无比眼熟的东西。
见到叶清漪的那一刻,李景知的心中还是不受控制的乱成一团。
只要她在,他的心便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叶清漪的脚步最终停在了李景知的面前。
而此时此刻,李景知也终于看清楚了叶清漪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他藏了整整五年的情愫,是他不可窥见的暗恋,是他近乎痴狂的贪欲。
是他喜欢叶清漪,却不敢宣之于口的证明。
这一瞬间,李景知有种被人拆开了内心暴露在外的错觉,他一直以来都在竭尽全力掩饰的情意,他以之为耻的心思,如今却被她通通窥见。
李景知踉跄了两下,眼尾泛红,险些就要站不住。
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
所以接下来,是不是就要
骂他荒唐,骂他卑劣的心思,骂他从最开始就意图不轨。
一想到这其中种种,李景知的心瞬间沉入湖底。
听风与唤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了下去。
夜幕之下,唯有他们两人无声对立。
在蛙声与蝉鸣的交替下,叶清漪上前,将两把扇子在掌心摊开,递到了李景知的面前。
她声线颤唞着,缓缓问出了那个心底里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说:“李景知,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