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新春
次日早朝正要散时,大殿之上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只见已许久未曾上朝的窦凌云,今日一身官服,腰背挺拔,步伐稳健,正一步步走进众人的视线里。
朝中有不怀好意的人出言嘲讽:“真是稀客啊,看来窦将军的腿是好了,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官职了?”
窦凌云闻言也只是笑着睨了他一眼,这段日子,他的脾气沉淀了不少,开口不再是那般少年意气的咄咄逼人,但眼神依旧不怒自威,这想来是习武之人独有的戾气。
他很快就收回目光,随后走到明德帝面前,目光炯炯:“若本将军再不来,怕是将来的大邺就要变成隔壁的燕国了。”
燕国如今被羌族欺负的只剩下了一丁点地盘。
这话可不算太吉利,果不其然,明德帝一听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梁丞相站在一旁煽风点火:“窦小将军怎么还是这般咄咄逼人,战争注定将要百姓流离失所,陛下是不想见到民众受战事牵连,所以才会议和的。”
窦凌云听后冷笑出声:“是吗,本将军还以为,没了我,大邺就无人了呢。”
此话一出,大殿上一片死寂。
李玥瑛正值孝期,她从前鲜少会穿如今这种素色,原以为不适合她,没想到倒也还好。
李玥瑛话里带着笃定,骄傲的像只天鹅。
明德帝闻言又看了梁丞相一眼,最终在众人的目光下做出了决定。
那日在寒风中,李玥瑛站了许久。
“所以哪怕败了,陛下亦可像今日这般,再次求和,不过是多损失一点罢了,依臣看,梁丞相早已轻车熟路了不是吗。”
明德帝很显然是听到了,他生性猜忌,从前对待定国公时便是如此,如今定国公不在了,那身边的梁丞相便成为他心中的大忌。
而窦凌云的声音恰好在此时穿插进来:“陛下放心,此番征北,臣会带着我窦家军冲锋陷阵,断不会折损朝中将士分毫。”
像朵小茉莉,窦凌云心想。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打算放松几天。
“你毁了我的婚约,你可要对我负责。”
李景知的声音本不算大,但朝中无人敢说话,便静悄悄的,哪怕只有一点声音都格外明显。
这时,李景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后面嘟囔一句:“陛下都还没发话,倒是有人先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邺不姓滕改姓梁了。”
三日后,鼓角齐鸣,窦凌云身着战甲,手持红缨枪,驾马亲征,街道两旁是百姓们含泪相送。
定国公亲手打下的江山,他兄长守护了一生的江山,怎能让它断送在他窦凌云这里。
死对头,可莫要食言。
只见明德帝瞥了一眼梁丞相,眼神中的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后者见状立即将头垂了下去。
“驾!”
事实也的确如窦凌云所说。
窦凌云走后不久就是除夕。
李玥瑛只身挡住了万千将士的去路,周遭的百姓见状都纷纷噤了声,在本该喧嚷的环境里,周围却一片静默。
两人无声对视着,半晌,是小姑娘娇俏的笑。
而另一半,是他的心愿。
这一日灯火万千,邺京城难得地再次热闹起来。
她骄傲地抬起头颅,一如当年,窦凌云把她弄哭,她含泪怒视他时,那般鲜活的模样。
她突然喊他。
正是因为无人可用了,所以才会被迫议和。
他正想开口呵斥窦凌云,却见他掀袍跪地,自请降旨:“陛下!不能议和!此番若是选择议和,日后只会让羌族更加变本加厉,燕国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既然朝中无人带兵,臣窦凌云,自请征北!最多两年,臣定会收复失地!”
但这么被他明晃晃的说出来,明德帝的脸挂不住了。
就依窦凌云所言。
经过李玥瑛时,是他自嗓间发出的愉悦的笑:“那就劳烦李家五小姐多等本将军两年了!”
“你此番出征,是不是为了我。”
窦凌云扬了扬眉,示意她往下说。
她语气娇蛮,但窦凌云却笑着驱马上前。
未等明德帝说话,梁丞相倒是先开了口:“窦小将军,你说得倒是轻松,本丞听闻,前些日子你的腿受了凉,疼得在床上根本就起不来,如此怎么能带兵打仗啊?更何况你嘴上说得好听,若是失地收不回来呢,其中损失你如何承担?”
一个一身素白的姑娘从巷口冲了出来,娇小的身躯挡在了窦凌云的战马前。
他扬声纵马,意气风发。
窦凌云倒也坦诚,大笑一声爽朗承认:“有一半的原因。”
“喂!”
风声似乎都已经停歇。
他一手勒住了缰绳,在马背上遥遥望着眼前人。
瞬间,万千虹彩似乎都不及她耀眼。
用过晚膳后,李景知便带着叶清漪出来了。
街上灯火通明,糖人、花灯、杂技
琳琅满目,数不胜收。
哪怕是这种阖家欢乐的喜庆日子,李景知依旧穿着一身孝服,在人群中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过幸好的是,叶清漪也是一身素色的打扮,所以便没有格外引人注意。
李景知一直在她身后,跟着她,看着她在不同的商贩前停步,对每一件事都充满了好奇。
她脸上充斥着明媚的笑容,一点点融化李景知阴霾的心。
走神之际,叶清漪已经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跑到了李景知面前。
其中一串最上面的那一颗已经被她咬下去了一大半。
“喏,给你的。”
叶清漪抬手将另一串糖葫芦递到了李景知跟前。
但不知为何,看着她通红的鼻尖,氤氲着雾意的眸子,嘴角沾染上糖渍的樱唇。
李景知突地一笑,俯身在叶清漪的惊愕中咬掉了已经被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甜酸交织在口中,他看着叶清漪逐渐泛红的脸,懒洋洋地笑道:“甜的。”
这一幕似曾相识,叶清漪羞赧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你干嘛吃我的!!”
他依旧散漫地笑着:“你的好吃。”
“那也不行!!”
李景知:“你吃那一串没吃过的。”
叶清漪愤懑地又朝着那串崭新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像是在泄愤。
她刚把糖葫芦从嘴边拿开,便见李景知又凑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把她吃剩下的那一块咬入嘴中。
叶清漪:
“你是属狗的吗你?!!”
李景知闻言一扬眉,糖葫芦在他嘴里还没有被完全咬碎,他咕哝道:“你怎么知道。”
叶清漪一愣,反应过来以后更生气了。
他的属相还真的是!
叶清漪闷哼一声,抱臂径直往前走。
李景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指尖冻得冰凉,李景知一顿搓揉,终于捂热乎了不少。
“我带你去买新衣服,当做赔罪礼怎么样?”
叶清漪倒没有真的生气,如今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跟着点了点头。
便宜不占白不占。
两人一同进了一家成衣铺。
甫一进门,李景知便朝里面扬声道:“老板,给我家娘子找一件亮一点的颜色,最好是那种大红色!”
“好嘞!客官您稍等!”
叶清漪朝他的胸口打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
“你干什么!我不喜欢红色!”
李景知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叶清漪拗不过他,只能被迫换上了一身大红色。
火红的颜色被她穿在身上却不显艳俗,反而明艳似火,恍惚间让她回到了及笄那天。
叶清漪很少穿艳色,但她并不是没穿过。
从前每逢佳节时,她都会穿红色,当年的及笄礼,她亦是红衣在身,烈烈如火。
今年是顾及了李景知的感受,所以才特意没有穿,难道
外面是李景知的询问:“换好了吗?”
叶清漪回过神来回道:“好了好了!”
说着她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只一眼,李景知便顿在了原地。
他的姑娘,像是盛开在夏日的牡丹,典雅大气,国色天香。
他看的如痴如醉。
“果然还是红色适合你。”
叶清漪听后笑了:“你又没见过。”
李景知摇摇头,不置可否。
怎么没见过。
当年叶清漪的及笄礼,可是不少邺京的青年才俊都过去参礼了。
这其中,也包括李景知。
那日风和日丽,少女一袭火红,笑若骄阳,在他的心下留下了一个烙印。
走出成衣铺的时候,叶清漪一身红衣,而李景知一身素白,惹得她有些不大自然。
“我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而李景知几乎是立即便轻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后发。
“这么迫不及待想进我们李家的门了?”
叶清漪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们还没有成亲,这种事情不必迁就着他。
但叶清漪不知道的是,李景知更不愿因为他,而剥夺了她的快乐。
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在此等佳节,理应穿新衣。
两人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边下起了小雪,李景知担心打湿她的头发,便将手上备着的伞撑了起来。
叶清漪还记得他曾经说过,自己出门的时候从不带伞。
她望着李景知的侧脸,突然笑了笑。
如今都不一样了。
午夜应当已至,周围还是热热闹闹的。
眼前烟火炸开,绚丽多姿,一直之间看得人眼花缭乱。
叶清漪眉眼弯弯,含笑同李景知对视。
“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
新的一日,烟火万千。
新的一年,将满怀希望。
李景知眸光微动,鬼使神差般地俯身。
雪夜,伞下。
有一片雪花融化在了温热的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