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苏克夏最近迎来的变化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教会被邪神推翻,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好引得那位瘟疫之神散播疾病。不少人在打听新的神祇有什么偏好，喜欢什么方式的祈祷,已经打算好好讨好这位邪神了。
可他们战战兢兢等了好久，新的邪神却没有施行任何酷烈手段,她甚至没有修建自己的教会，而是仍然安安静静呆在机械之神的教会里。唯一做的两件大事也是让人们不敢置信的好事。
召集城内所有“背神者”治疗,以及彻底整顿苏克夏城内的所有工厂。
前者也就算了,听说这位邪神就是靠那些背神者起家的。可对于工厂的整顿就让所有人都不知说什么好。牵头的是一位名叫丝黛菈的贫民区少女,没什么文化和见识,可却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套完整的体系，所有工人必须签订正式合同，十小时工作制、每周休息、节假日休息、加班工资、年休假、工伤保险养老保险……从每日工作到终身福利系统，规定得事无巨细。内容之离谱让工人们看了觉得自己在做梦,工厂主看了觉得想造反。
如果不是背后站着的人是一位能够散播瘟疫的邪神的话，他们可能真的就造反了。
钱从哪来？从哪来？！这么多的假期、保险、补贴……难道要他们出这些钱？！
“当然要他们出啊。”叶悬光冷酷无情地回答着被工厂主们快要烦死的丝黛菈。
“可他们没有那么多钱……”
“胡说八道。”叶悬光毫不客气地拆穿了那些人卖惨用的谎言，她把一本账册甩到丝黛菈面前,说道，“这是教会掌握的一间玻璃厂的账册。因为可以低价购买原料,利润率居然达到了200%以上。普通的工厂就算原料成本升高,利润率也绝对在100%以上，这么多的钱他们全部塞进了自己口袋,这叫没钱？这叫贪得无厌！给你的书没看吗？这次就算是他们说自己的工厂要倒闭了,也得让他们把吸得太多的剩余价值给我吐出来！”
丝黛菈仍然面有为难之色：“道理我都明白,可他们联合起来成立了工会,说是要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如果我们真的要他们执行全部条款,他们就要逼不得已开除一大部分工人了……”
虽然她自己自称瘟疫之神有种代入反派身份的淡淡中二感，可是，一个教会被称为“瘟疫教会”，就完全没感觉中二只让人觉得很不吉利了。
以后她的信徒还会自称瘟疫子民，她的首都还会被称为瘟疫之都……
叶悬光：“……”
丝黛菈转身就走：“您放心，我这就找人去贴告示。有瘟疫教会的名头在，我们肯定能抢来大量的工人！”
丝黛菈眼前一亮：“冕下，您要建立新的工厂吗？”
叶悬光点头：“金他现在在研究以煤炭为动力的新型蒸汽机，没有虹石蒸汽机高效，但肯定是能用的。未来我们可能需要大量的煤炭，需要早做准备。”
“那更好。”叶悬光不屑一顾，“你直接去那些工厂外面竖上招工牌子，就说教会招聘煤矿工人，提供三险和生育津贴，有周休和节假日休假保证。未来还有大量岗位需求，他们开除多少人，我们就收多少人.嗤，生产工具还没更新换代就敢开除工人，我等着看他们停工停产!”
现在改名字还来得及吗？！
叶悬光有教会的两座虹石矿山作为支撑，花起钱来自然丝毫不手软。可那些叫嚣着要开除工人的工厂主可就惨了。他们在踢走了一大批闹得最凶的临时工之后还没迎来想象中的风平浪静，他们的工厂就因为劳动力不足而被迫减产了。
不仅如此，那些被他们开除的工人还真的全部被教会收走了，被派去城外开采什么“煤矿”，而且那些条款还该死的真的被他们兑现了。搞得现在他们的工厂中仅剩的工人都在蠢蠢欲动想要辞职换工作！
深夜，“齿轮”酒馆内已经灯火阑珊。就连台上的舞女都已经下班回家，只剩下唱盘机还在吱吱呀呀放着老旧的歌曲。一个灯光昏暗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了砸桌子的巨响。
“教会想要做什么？！”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愤怒地说，“她真的想要让我们全部倒闭，然后她趁机垄断吗？！”
“想让我们接受她的条款，用我们的钱成就她的名声罢了。”另外一个老人冷笑道，“以为我会妥协吗？沃尔什家族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威胁，就算是砸上全部家产，我也会和他们拼到底！”
“她哪来的那么多钱补贴那些穷鬼？我听说她现在还在组织那些文盲参加识字班和技术学校，教会确实有固定收入，可花销也不少，难道那位邪神掌握着不为人知的虹石矿？”
“这个我倒是知道，听说她叫停了好几处建筑工事，同时停止了向圣城加德的供奉。他们甚至解散了护教军，正在从那些穷鬼中选拔不要钱的士兵。”
“她嚣张不了多久了。”沃尔什家主冷笑道，“我得到了消息，圣城加德那边早就出现了虹石缺口，苏克夏断了给圣城加德的供奉，你以为他们能忍多久？等着看吧，没有那边提供的虹力枪，我看她靠那些饭都吃不饱的穷鬼能做成什么事！”
这里坐着的是苏克夏最大的几家工厂主，在得知了机械神教即将到来的消息后，原本有些心虚的几个人顿时觉得气又足了起来。
本来就是嘛，苏克夏有现在的辉煌，有源源不断的钢铁和工业品流入市场，都是因为他们啊！要是没有他们这些大工厂，这座城市都会沦为城外那些贫民窟的样子！
叶悬光听不到这些人的讨论，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开心地为这些人的自信鼓鼓掌，再高喊几声“好耶！”
有些人似乎从来不知道，他们的成就与财富其实只是一座沙子聚成的高塔，是建立在时代助力和无数普通人勤恳工作的基础上的。他们觉得自己是庞然大物，无可替代，可往往是他们的庞大摧毁了他们自己。当他们再也看不到凝聚成高塔的其实是一粒粒沙子的时候，就是新的沙塔崛起的时候。
仅仅是更换能源给予方式的蒸汽机改造并不复杂。作为一名合格技术宅的金很快沉迷于这种崭新的能源方式中，它比虹石的能效低很多，可胜在便宜、量大。燃烧煤炭的热源蒸汽机很快投入使用。（被叶悬光强烈要求改名的）招财教会工厂像是一台吞食煤炭的巨兽，将那些黑色的石块源源不断变成钢铁、玻璃、布匹和各种工业品。同时也吞掉了被几大工厂联合丢出来的劳动力。原本人们以为会瘫痪的苏克夏重新运转起来，且比以往都更加高效、快速。
受益的不只有在工厂找到工作的贫民们，因为收入和假期的增多，加上新的保险制度托底，很多首次有了家庭余产的贫民开始尝试消费。平时不舍得买的白面包其实不贵，放到晚餐餐桌上却能极大提升全家人的幸福感。玻璃的盘碗钢制的餐叉其实和木头的没什么使用上的差别，可它如此漂亮，他们将来可以拥有的新居必须要有这样美丽的餐具。还有那些结实又便宜的布匹，他们苦了那么久，现在难道连一件衣服都不能买了吗？！
从一点一滴的试探开始，巨大的购买力逐渐汇入市场，连带着大量的小手工作坊和商店酒馆都迎来了一波客流。人们喜笑颜开地数着哗哗流入口袋的钱币，没人再关心此刻掌管教会的是机械之神还是瘟疫之神——不管是什么神，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神！
哦，不对，瘟疫之神还是不一样的，机械教会有时候可能会管管工厂，可他们绝对不会管治病啊！
没错，瘟疫之神是能治病的！
她接管教会的第三天就要求所有“背神者”到教会接受治疗，而且不收取任何治疗费用。当城内居民以为这就是瘟疫之神给他们的恩典的时候，她又在半个月后宣布患了其他疾病的人也可以来教会，瘟疫之神会尽自己所能治疗。
半个月来，新的教会已经用行动向很多人证明了自己的做事风格，这句放在半个月前绝对会被认为是有阴谋的承诺赢得了一部分人的信任，还真的有很多人拖着病体来到教会，希望获得一点帮助。
他们只是希望自己的病痛能稍微得到一点缓解，可这位神祇的慷慨显然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绝大多数的人只是被她的手杖轻轻触碰，那些疼痛、肿胀、高热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们惊喜得不敢置信，当场跪下，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捐给教会。在叶悬光拒绝了捐赠之后，又收割了一大笔功德点。
只是这并不是她最大的收获。
叶悬光将一小撮急性脑膜炎病毒藏进自己的意识中，满意地检视着已经快要装满的病毒库，觉得差不多可以去那个圣城加德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