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机械之神留下了武器？”叶悬光稍微有些意外,“他们没有说在哪里吗？”
“没有，需要我再去探查一下吗？我现在的身份很适合刺探情报。”谢如期主动请缨。
叶悬光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摇头：“不用了,他们既然对那件武器那么有信心，那么说不定那件武器真的很厉害,万一要是能伤害灵体就不妙了。而且关于机械之神的身份，我也隐约有了个猜测。”
她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枪,那是从之前苏克夏的灰灵者手中缴获下来的灭神枪。她没再打开那个有辐射的“电池舱”,只是通过对其他地方的研究也能确定这玩意儿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虹石是机械之神指定的能源,灭神枪也是机械之神留下来的有数量限制的武器,现在又多了个传说中“机械之神留下来的灭世武器”，这个看起来掌控了整个国家的宗教，其实倚仗的只有那位机械之神留下的东西。
他们没有自己真正掌握的技术，掌握的力量虽然看似强大,可只能看它一天天减少削弱。所以他们也不允许人类发展自己的技术，新能源、新科技、新的可能统统被禁止，他们恐惧一切可能会发展起来的东西。看似强横无匹的背后其实藏着“修改教典二神分治也不是不可以”的懦弱。这样的宗教,哪怕她没有出现，也是注定会被推翻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说的那件“机械之神留下的武器”到底有多大威力,如果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不可逆的伤害，那还是需要采取温和一点的手段对付他们。
门外突然探进来一个小脑袋,一双翠绿的眼睛眨了下,在看到谢如期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又要退出去。
“海蒂,有事吗？”叶悬光问道。
她发出的声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全身都套在黑色衣服面具里的样子也很是怪异。可海蒂崇敬地望着她的样子却比任何机械之神的纯信徒还要虔诚狂热。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好的，冕下是需要我献祭什么吗？如果是需要献祭生命的话，我可能需要先回家告诉妈妈一声。”
这位当初狼狈不堪的少女如今已经养得身体健康面色红润了。当她抱着妹妹跳下车，看清楚面前和贫民窟差不多的矿区宿舍时，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几乎让她有种流泪的冲动。
“海蒂，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她那忽高忽低像是锯子来回拉扯一样的声音没让小女孩退缩,她反而是眼睛亮了一下,小跑进来，双手捧着一件东西交给叶悬光：“上神，这是矿区的亨利叔叔给我的，说是您需要的最近的虹石矿藏。”
蒸汽机作为动力机的情况下，总会有烟气冒出来，这些人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叶悬光从空中撷取了一小片烟雾，纳入黑雾空间中放大观察，然后她笑了起来。
海蒂依然答应得非常迅速，只是在回答完之后，她犹豫了一下，仿佛是带着点期待问道：“客人是您在神界的朋友吗？”
叶悬光：“……”
叶悬光接过那一小块矿石。她在苏克夏也是看过刚开采出来的虹石矿的，和苏克夏色泽绚丽宛如宝石的矿石相比，这块石头颜色暗淡，彩虹一样的条纹浅的几乎要分辨不出来。她走出屋子，将虹石放入院子角落的切割机中。机器发出了突突的声响，与此同时，能源舱零件的缝隙里也有淡淡的烟气冒出。
放大了几百倍之后的烟雾中，有着零星的机械零件碎片，而这在正常虹石消耗的过程中是不会出现的。这些机械零件的密度非常稀疏，可联系机械神教灰灵者提到的“传送装置”，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它就是苏克夏灰雾的来源。
叶悬光失笑：“是和你们一样的人。”
叶悬光：“不用做到那种程度，请你告诉其他人，帮我安排一些住所。过一段日子我们可能会有一些客人来访。”
这个世界有了蒸汽车，交通是要比上个封建王朝方便很多的。几天之后，远在苏克夏的丝黛菈就已经带着叶悬光需要的人抵达了圣城加德。
“姐姐，这里好脏好小啊。”刚刚开始记事的小妹妹皱着鼻子说道。
丝黛菈笑起来：“小？亲爱的爱丽丝，半年前我们住的房子，连这里的一半都不到呢。”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茫然地看着她，湛蓝的眼睛里全是未经世事的茫然。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半年的时间太长了，足够她忘掉之前的一切苦难。
是啊，她们已经完全从苦难中走了出来，未来迎接她们的，全部是可以掌握在手中的幸福和光明。而那位神祇让他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给更多过去的“丝黛菈”和“爱丽丝”带来那样的生活。
这天晚上，矿区宿舍中间的小广场上，难得奢侈地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海蒂盯着广场上的客人看。那确实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只是他们看起来却又是那样的不同。他们的衣着整洁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和内城区的那些贵族一样。可他们的手上却有厚厚的茧子，衣服的肩膀和肘部也都打了加厚的补丁，这是长期劳动的人才拥有的标志。
最为奇特的还是他们脸上的神情。他们经常放声大笑，时而又会悲伤和同情。他们一点也不矜持含蓄，所有的情绪都奔放而外露，甚至有时候直率到有些粗鲁。他们昂扬又充满热情，哪怕偶尔会有悲伤也会很快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劲稀释掉。
这样矛盾又和谐的存在，在海蒂看起来简直神奇极了，她越发想要知道这些客人是从哪里来的，到这里又是做什么的。
简单的晚饭过后，广场上开始了和往常一样的晚间闲谈。
这习惯也是瘟疫之神带来的。她虽然是神祇，可却大多数时间都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类呆在一起，她不怎么说话，但是却鼓励他们多开口，聊聊一天的工作和生活琐事，说说遇到的困难讨论解决办法，那个看起来有点冷漠的金衣将军偶尔也会出现，给他们讲一些新鲜有趣的故事。工人和家属们刚开始很不适应，可还别说，每天这样聊一下之后，苦闷劳累的生活好像也有了个盼头。
今天的主要演讲者自然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说话的也是一名女性工人，她的脸颊饱满红润，说话的声音也底气十足，她大声说道：“我们来自苏克夏，蒸汽之城你们知道吗？我们那里有最好的铁矿，生产出的钢铁供应三分之一的圣拜伦用量！不过我不是钢铁工人，我在煤矿工作，钢铁厂能不能开动起来就看我们这些人啦！”
有人问道：“煤矿是什么？”
“是一种新的能源。产量比虹石高得多，价格也便宜！不但工厂能用，家里也能买了过冬。屋里点个小煤炉，能烧水煮饭，再也不怕冬天冷了！喏，就是这种黑黑的石头，这次和我们一起来的约克先生在加德附近看过了，城外二十公里处也有个煤矿，要是能开采出来，你们就也能暖暖和和过冬了！”
她的话引起了一片惊喜的呼声，人们传着看那块不起眼的黑乎乎的石头，再看看她红光满面说起自己身份时的自豪骄傲样子，顿时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人家生产的东西，是真的能给自己使用的啊！
不像他们，挖出来的虹石矿每一块都要上交教会，每天都有人仔细搜身防止他们私藏。而流入市场的虹石矿，他们需要掏空一个月的家庭收入才能买到一小块。
“我们这里也有煤矿啊。那等到我们也把它开采出来，是不是我们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有人羡慕地憧憬道。
一位年纪大点的老工人冷笑起来：“想得美，机械神教的禁令你不知道吗？人间的所有土地都归属机械之神，擅自给死人掘墓都是违法的，你还想要挖矿？”
做梦的人反驳道：“怎么就不行了？苏克夏的工人不是都……”
他突然闭上了嘴，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一个人孤独坐在人群角落里的那个存在。鸟嘴面具，黑色风衣，祂像黑夜一样沉默，也像黑夜一样早就把祂的影子散播得无处不在。
丝黛菈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她笑了下，让那位女工大姐下来，请了另外一位同样穿着煤矿工人服装的年轻小伙子上去。
“我父亲曾是一位子爵。”年轻的金发男人说道。结果他刚开口，下面就响起了一片惊呼声，他不得不等那些声音安静下来之后才继续说话。
“我父亲是埃尔特子爵，在苏克夏这种地方，算得上是一位体面人了。我是他的私生子，虽然身份不光彩，可我仍然能过上比绝大多数人都好很多的日子——在我父亲被打倒之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和你们想象的一样，某天夜晚，机械教会被一群人冲进来，白衣司铎被人杀死，这群以底层工人和贫民区无业者为主的人占领了教会，他们拥护瘟疫之神，很快建立了新的秩序，把我父亲在内的旧贵族全部推翻，让他们按照罪行不同进行‘劳动改造’。我的父亲和之前我羡慕极了的大哥都入了狱，我那时候茫然极了，每天都在担忧自己的未来，一直到后来有一天，我们这些落魄贵族被打散重编，我进入了煤工03班。”
青年亮出了自己的双手给他们看，那双手骨节粗大，掌纹中有着清洗不掉的乌黑痕迹。可青年却骄傲地说道：“刚进去的时候，我负责把那些挖出来的煤一车车往外搬，那时候真的辛苦，我咬牙做了一个月，因为认识字而且当时做得又快又好，被提拔为小班班长，负责调度五个人工作。在那里，我依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工作，只要努力就能获得提拔。我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没有人会嘲笑我的身份，整座城市都因为我们挖出的煤矿才能正常运转。比起之前处心积虑只想着如何谋夺家产、躺在别人的血肉上才能活下去，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可真的是好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