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机械之神统治了百年的土地上,一个诡异的传说正在悄然流传着。
据说在圣拜伦的黑夜之中，还藏着一个隐匿了数百年的邪神。她只出没于机械之神无法覆盖的阴影之中，全身都是黑色,头戴鸟嘴一样的面具。手中提着不灭的铜灯和掌控瘟疫的手杖。她的性格阴沉难以捉摸，如果谁家里有无法治愈的病人,可以在午夜十二点坐在镜子前，用蜡烛摆成五芒星的形状,在心中默默祈祷,如果邪神听到了你的声音,就会在深夜敲响你的家门。
他会带走家中的瘟疫,可作为代价，她会在未来不知什么时候再次上门，把家中已经恢复健康的人全部带到邪神的领地。
听起来确实挺邪恶的，可是……她能治病欸！
放在那些有钱治病的人身上,这故事确实恐怖。可是对于那些为了治疗家中病人已经一贫如洗的人来说，只要能让人活下来，什么他们都愿意去试一试。
不久后会被邪神带走？那又怎么样？不治病的话他们现在就会死,与其担心不知在哪里的未来，不如现在活下去！
比贵族们想象中多得多的人尝试了这个奇怪的方法,很多人居然还成功了,他们恢复了健康，而哪怕教会激励禁止,暗地里信仰并祈祷邪神降临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听说了吗？”
“奈格尔的农庄是吧？听说奈格尔伯爵大怒,把有关联的五家农户全部杀光了。”
谢如期的身影从酒馆中渐渐消失，然后出现在她身边。叶悬光看着谢小将军俊秀的眉眼挺拔的身姿，心里再次涌出无限的羡慕嫉妒恨。
叶悬光的声音也是顿了一下：“因为我救了他们？”
“不然呢……那些人也真是胆大妄为忘恩负义。也不想想,现在的生活是谁给他们的？机械之神庇护万民,居然还在圣城加德附近召唤邪神……”
“因为上层贵族的贪婪和恐惧。”谢如期说道，“他们是只能滋生于阴暗中的寄生虫，一旦看到一点温暖光明的迹象，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它。只是他们又是如此胆怯，不敢只对光源出手，便只能除去那些曾经感受过温暖的人，企图以此欺骗所有人世界本来就该是现在的样子。”
“是时代里的普通事件，可落在某个人头上，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悲剧。”叶悬光声音有点冷，“你先回来吧，我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们走出了酒馆区，冬夜的空气寒冷却清澈，丝毫没有苏克夏那种呼吸时辛辣的感觉。叶悬光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机械教会顶端正在缓缓咬合转动的那个巨大齿轮组。
“……不是温柔，是……总之，您不用自责，他们的死亡是这个时代很多普通人的结局，就算没有您，他们也无法避免这种悲剧。”谢如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结巴起来。
他声音冷静言语犀利，可叶悬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温柔的安慰。
原本满腔吃瓜热情的叶悬光只能继续隐藏在黑暗中吃谢如期传递来的二手瓜，被迫践行着那些不知不觉中被篡改到面目全非的鸟嘴医生的传说。
年轻将军的声音在叶悬光意识中响起，带着股平时少有的肃杀冷意。
“您昨天救下来的那几家人被杀死了。从老人到孩子，一个不剩。”
圣城加德的“机械核心”酒馆内,小贵族们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交流着最近流传颇广的诡异流言。而在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一个全身都笼罩在斗篷下的男人轻轻放下了酒杯。
“因为召唤邪神？”
“没想到你还挺温柔的啊。”她笑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停止我们的计划。”
探查消息这工作本来应该她和谢如期一起去的。可她当时和谢如期一起披挂斗篷，等到两人都穿戴完了，叶悬光才发现自己脸上那根鸟喙支棱出斗篷一大截。当谢小将军俊美的脸能完全藏在阴影中的时候，她却是随便哪个视觉正常的人都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这里是机械神教的圣殿，从圣城加德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它。谢如期站在叶悬光身后，敏[gǎn]地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善气息，小心地问道：“上神，我能问问您想做什么吗？”
“我最近进化出了新的能力。”叶悬光说道。
她看着在深夜也依然光芒闪耀的圣殿屋顶，声音有些阴冷：“我救了的那些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后来又被人杀死了，都给我留下了功德。现在我操控细菌病毒的能力更强，我甚至可以改造它们。你还记得苏克夏的‘灰雾’病毒吗？它完全由机械零件组成，是很好的改造素材。”
谢如期隐约猜到了什么，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我可以给它定一个精准的‘靶子’，让那些上等人感受一下神祇面前人人平等的魅力。”
圣城加德是机械神教扎根最深的地方，这里的居民每天早晨用餐之前都必定会先进行祈祷。特别是内城区的小贵族以上家庭，他们会在餐桌上铺上干净的餐布，插上还带着晶莹露珠的花朵，一家人围坐在桌边，进行长达十分钟的祈祷之后，才会带着感激进食机械之神赐予他们的早餐。
然而最近，这种发生在每一天的平凡温馨画面却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奈格尔伯爵家的早餐桌上，正在小口咀嚼柔软白面包的伯爵夫人偶然抬头看了一下，顿时失手打翻了盛着牛奶的玻璃杯。
“你……你的脸……”她指着对面丈夫的脸满脸惊恐，失态的举动引得全家人都看向她，顿时，伯爵大人和儿子也都指着她的脸叫起来。
每一个正在吃早餐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出现了深青色的宛如霉斑一样的痕迹，而且痕迹正好组成了一个齿轮的模样！
就像是给最卑贱的奴隶烙下的刺青，一夜之间，城中一大半大小贵族的脸上都出现了这样的青色齿轮。恐慌如同阴云一样笼罩了整个内城区，距离圣殿最近的贵族们匆忙去请机械教会的牧师们前来帮忙驱除疾病，可上门的仆人却被告知今天所有的牧师都被派遣了紧急任务无法出门。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寻找城中有名的医生上门诊治。
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一天就连医生都很难找。而从一些来贵族家的医生口中透出的消息来看，这天清晨的时候，有很多医生进入了机械教会中。
这……难道是教会里也爆发了什么连牧师都没办法治愈的病？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教会连续关闭了三天，等到第四天开启的时候，所有主持晨礼的神职者脸上都戴上了面具。
面具非常精致，纯白底色，上面用金色细细勾勒了花纹。可这完全无法压下人们心中的揣测，越来越多的人笃定——教会的神职者们，一定和那些贵族一样，脸上都出现了青色的斑点！
病例快速蔓延开来，据说所有的病人都是在向机械之神祈祷之后爆发的症状。青色斑点只是开始，病人们很快开始发烧、浑身无力，无法正常工作。一时之间，圣城加德人人自危，以往门庭若市的教会和前方的广场，如今一片死寂。
咚！
大主教愤怒地砸碎了面前的珐琅小像。他脸上也有青色的齿轮，而且可能是因为身份比别人都要高，那齿轮格外大，直接压住了鼻子和半边眼皮。
“诅咒，邪神祭祀……这是针对机械神教的挑衅！”他愤怒地咆哮着，“等我抓到了这个背后捣鬼的人，我一定……”
“前不久苏克夏出过类似的事情。”一名灰灵者沉吟道，“那里夜晚出现灰雾，然后就是青色斑点、发热、浑身无力，除了他们的青色斑点并不是齿轮之外，其他的和我们很像。”
大主教脸上的愤怒表情一下子消失了：“苏克夏灰雾？那是……”
“是我们的虹石劣矿的后果。当初为了防止圣城加德被污染，您下令用传送装置把废气送了出去。您说，是不是他们在报复？”
“报复？他们也敢？机械之神的子民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为神分忧，他们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圣城加德被灰雾笼罩？”
“可他们确实有这个实力。您或许不太清楚，最近流传很广的鸟嘴医生的邪神故事最早就是在苏克夏出现的。而且，灰灵者毕维斯也在苏克夏消失了。那个邪神正在一边散播祂的神名一边朝圣城加德靠近，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城里了。”
“……那个邪神，可以操控瘟疫？”
“恐怕是的。祂和之前的邪神都不一样，是有真本事的。也许……祂和机械之神来自同一个地方。”
大主教脸上的表情全都消失了，变得一片冰冷。他沉默地在原地踱着步，时不时抬手用指尖轻触脸上的青色斑点。许久之后，他才重新开口：“机械之神还留下了一件足以灭神的武器，足以毁天灭地。只是……还是先不要太过激，探明祂的来路。如果祂真的和机械之神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话，派出使者和祂商量，我们可以修改教典，让这世界变为二神分治。”
“大主教，这……”
“闭嘴，按我说的做！当年的圣拜伦如何崛起的你忘了吗？你想看到第二个圣拜伦在我们的尸体上成长起来吗？！”
两个人离开了房间，许久之后，房间角落里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他身上泛着微微的金光，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