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死谏
“不如就请废除律法!”
青王徐格回到府上,青王妃方从母家打探完消息,揣摩圣意,多半是培养储君,家里没一阵闹腾,青王妃哭天抢地,拧一把青王胳膊,拽住他的袖子说:“瞧瞧别人,你那窝囊没本事的弟弟家可都被选中了,若是叫他家儿子做了储君,你猜咱们敛儿还能不能顺顺当当地袭爵!”
本来徐格就是捡便宜,前头嫡长的世子殁了,他弟弟徐简最得父王喜爱,世子殁后,他父王坚持为徐简请封世子,被先帝以长幼有序驳回两次,这才改立他做世子。
这徐简可是他半生的阴影,徐格顿时不舒坦,不耐哎呀一声,低下肩膀扭出青王妃的桎梏,气冲冲地说:“我不盼着自家孩儿好?你睁眼好生看看你儿子,整日招猫逗狗,哪个拿得出手!”
青王妃眉眼横竖,愤愤不平地辩驳道:“敛儿年纪还小,正是天真烂漫好玩的时候,等他再稍稍长大些,开了窍,可不比别人差。况且,你可别当名单上那些孩子有多聪慧,不过背背几句诗,早不知道私底下练过多久,宾客们不好拂面,送吉利话罢了。纵使真有天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长大了还不是泯然众矣?陛下此举太不周全,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青王妃的话说得徐格心动,只是放眼望去,实在没有哪个孩子能叫他夸得出口,就是走动关系,他都没脸说。
“那你便甘心认命了?”青王妃眉尖轻蹙,神情怨愤,见他犹豫,忙捧着帕子埋脸,嘤嘤哭起来。
徐格听得头疼,按住她的臂膀,无奈道:“行了,你别哭嚷,整条街巷都要听到了,让人家笑话,我去想想法子!”
“你想法子,你去哪里想法子,肯定又是哄我!”青王妃止住哭声抬脸,眼里没有半点水光,她只冷冷看着徐格,甩了甩帕子,卖弄关子:“我堂舅家与湖州刺史有亲,那刺史宅子里住着一个姓孙的妾室,你猜猜她是何人?”
“管她是谁,难不成诸王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妾室就法子了?”
“那你悄悄去联系一番,别让旁人察觉。”徐格沉吟片刻,最终下了决定,说罢还要补充:“只添徐敛和徐宣他们家儿郎的名字即可,徐敛比他们稍微好些,不至于落个垫底,丢人现眼。”
宗室里的动静暂且没有传到幽州,工部尚书韩岱等人已是受不了,遣人求到刘绪跟前,快将他们捞回去,刘绪让他们稍安勿躁,等过段时候徐璎气消再复原他们的职位。
“不必麻烦你,当时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韩岱伸手拿起桌上的篮子,心里感慨万千,被刘绪忽视的郁闷消减不少。
高筠笑脸迎人,身后婢女手提篮子,搭蓝布,婢女快步上前把篮子放在桌上,高筠迎着韩岱疑惑的目光说:“这都是夫人托我转交给您的,前段时日某初来乍到,对工部事务一无所知,承蒙各位明公照顾,尤其尚书不准官吏们议论某,免去不少非议,我一直记着您的恩情,尚书若有需要,只要力所能及,我都会替您办到。”
青王妃不悦,锤他胸口一拳,“你跟陛下说过几句话,有什么深情厚谊?上书有用你自去上,还同我说些什么!”
虽然韩岱和高筠她爹并不相熟,不过高筠递了台阶,韩岱便顺着走下去,立即说:“不必劳烦他,安心养病就是,心意某都领受到了。”
韩岱诧异,挠挠头,他有替高筠说过话吗?每日事忙,记不清了,可能只不过是他顺手而为的一件小事,不料就被高筠记到现在,都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该是多好的女郎!
徐格没话说,他连徐璎是何模样都不清楚,真论起来亲疏远近,肯定还是那孙婉芸说的话更有用。
青王妃白他一眼,直接说:“我打听到,中书省里有个名唤孙婉芸的,得陛下重用,而那孙七娘正是孙婉芸的远房表亲,如果能托她向孙婉芸求求情,在陛下跟前说几句话,这不就有转机了?”
徐格半信半疑,“你这能成?还不如我自己上书,难为支使银子去求个小妾,说出去莫叫人以为我们这一脉没落到那种难看的地步!”
“于您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大恩,况且父亲还一直念叨着您,担忧您在这里着凉受风寒,可惜父亲身体抱恙,不能亲自前来,正好我可以自由出入此处,父亲便命我代他走这一回,待病愈再来探望。”
青王妃啐他,“你才丢人现眼。”转过身去,迫不及待地派人把她的好大儿叫醒,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每日担惊受怕的不是他刘绪,他当然不急,韩岱气倒,不过韩岱没等到复职令,却等来了高筠。
其余没被选上的宗室也焦急地睡不着觉,虽说是有风险,但眼看着别家孩子都去了幽州,自己家不去,总感觉落后一步,于是各显神通,请求多加几个名额。
高筠淡笑,“尚书放心,过几日我就寻个机会,同陛下说说情,工部的公务都要积压成山了,没尚书在,真是不行。”
“哪里哪里……”韩岱十分受用地摆摆手,听见高筠要帮他说话,心里更是感动得不行。
寒暄完,高筠不便多留,抬手告辞,韩岱笑呵呵地让人送她离开。
高筠又去找到侍郎、员外郎等人,故技重施,有看穿她心思的,只不过眼下尚在停职期间,高筠又有圣宠在身,前途无量,没必要得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收下她这份人情。
*
刘绪收到不少信件,旁敲侧击,询问入学国子监的事情,刘绪本想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又怕那些宗室找借口不来,于是暗暗透了点口风,不来可以,日后莫要后悔便是。
卢渐步履匆匆,面露喜色,找到刘绪。
“相公,孙卓的身份有眉目了,此外还抓住了他的把柄!”
刘绪眉毛弹起来,“怎么说?”
“下官遣人去孙卓籍贯之地查访,发现无人识得他,查阅县志和户籍册,也无法对应,他的身份极有可能乃捏造而成,下官在幽州邻地以画像摸索,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一个孙卓的旧相识。”
“原来孙卓此人本农户出身,与他的妻子齐娘子是表亲,这齐娘子原姓林,父亲林怀仁乃青阳县主簿,因谋害同僚下狱,齐娘子被萧家退婚,萧家在不久后就娶了新妇,齐娘子不甘,屡屡前去纠缠,被萧家羞辱,孙卓替她出气,在一雨天,推了那萧家郎君入河,任其溺死,携齐娘子改名换姓逃走,萧家告到官衙,那二人已经没了下落。”
刘绪捋捋胡子,“可有证据?可别在陛下面前,让人以为是我污他!”
“人证物证俱全,萧家可都还在呢,一直在寻找孙卓,不想孙卓躲到幽州来了。”
刘绪终于露出笑容,总算能把此人除掉了,就算陛下有心包庇,也不能任用一个身负命案的人做监察官。
第二日商议监察司之事,推选监察御史夏典、刑部司郎中上官华等人,加上孙卓,一共是七个人。
进程即将推到监察司的归属问题,然而在人员确定的最后关头,有官员站出来反对:“陛下,臣以为孙卓此人不堪入选监察司。”
徐璎问:“为何?”
官员高声道:“陛下,现已查明,孙卓隐瞒身份,实乃逃亡罪犯,曾杀人后改换姓名,如今又欺君罔上,蒙蔽圣听,陛下万万不可留此人在身边,亦不能授予官职,否则践踏律法,伤害民心,有损陛下神威。”
徐璎则是惊诧不已,紧接着那官员就将来龙去脉讲清,还呈上了萧家的诉状,衙门调查的案卷。
在徐璎翻看案卷之际,刘绪跪地请求:“请陛下立即下令逮捕,将孙卓绳之以法,肃清正气!”
刘绪身后的人呼啦啦一齐跪下,章余身后的官员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只章余敢在这个时候阴阳怪气地讽刺刘绪:“刘相莫急,如何处置,陛下自有定论。”
徐璎迅速看完案卷,主要是萧家人的陈述以及对事发当日的走访调查,询问了死者萧筑溺毙之地附近的居民,有人说曾看见萧筑和孙卓一起出现,但无人真正目击是孙卓把萧筑推下水,雨天路滑,萧筑自己失足落水也是有可能的,但第二天孙卓就和他表姐失踪了,耐人寻味,极有可能是畏罪潜逃。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只有孙卓自己清楚。
徐璎合上案卷,“此案疑点颇多,交由大理寺审理,其余事情等审完孙卓再说。”
刘绪一看她要用拖字诀,梗着脖子,拔高声音,激昂地说:“陛下,倘若陛下偏私孙卓,不如就请废除律法!”大有不立即处决孙卓,他就一头撞死之势。
徐璎看到似乎将要发生罕见的死谏,顿时升起兴趣,挺直了腰背,兴致勃勃地观赏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