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惊喜
两个人的惊魂夜
奏折经过中书省,几个中书舍人迟迟不敢下笔,你推我,我推你,这份奏折要推到了孙婉芸面前。
孙婉芸本惊奇他们转性,等到翻开奏折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接到一个烫手山芋。
但在孙婉芸看来,这件事是关乎所有女官未来出路的大事,如果处置不当,不仅仅是高筠丢官,极有可能从此以后女官再也无法出头。
孙婉芸深吸一口气,伏案写下自己的意见,无论得罪谁,她都要说出来,必须严惩造谣生事者。
奏折送到沧浪斋,徐璎知晓高筠被造谣中伤的事情,怒不可遏,将其他事情都搁置到一旁,急忙宣来众臣。
徐璎面无表情,首先问刘绪:“刘相,高筠的事情你怎么看?”
刘绪鲜少见到徐璎这副模样,脸上虽然没有多少神情,眼底却明显凝满寒冰,让他的感受陡然回到初次见先帝时,心中的那份惴惴不安。
“陛下,臣以为……”刘绪额头冒汗,搜刮肚肠里的词句,斟酌片刻,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而后才说:“全凭陛下做主。”
徐璎轻哼一声,环顾室内众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高筠不讲道理,小题大做,只当此事是高筠的私事,全然不知本为国事。今日你一言他一嘴,无中生有,说高筠如何如何,他日是不是还要编排到我的身上,道我拿前朝作后宫云云,不配为君?”
孙卓押着刘绪去见徐璎,三更半夜的,他打的是出其不意的战术,趁着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抢先一步下手。
徐璎半夜里被叫醒,守夜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点起一盏灯,跳跃的焰火下,宫女心绪更是不平。
徐琅本来犹豫,觉得阵仗太大,可能引起不少人反感,但转念一想,反感就反感吧,估计对徐璎作为女子称帝也怀有轻视之心,倒不如趁着机会,铲除掉这些人,也算震慑。
刘绪看清孙卓眼中的杀意,惊觉他下已定决心,声音不由颤唞:“你,你真是疯了,你不怕你的……”
徐璎下令,追查到底,必须揪住那打头造谣的人。
这道旨意被刘绪驳回,然而刘绪才派人将圣旨原路送回,当夜孙卓就破门而入,拔刀挑起被子,强拽熟睡的刘绪下床,将刀身架在刘绪脖子上,“相公,跟我走一趟吧?”
“我这不是正在报仇吗?”孙卓轻声道,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
刘绪好梦被打断,又见孙卓的人强闯进来,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简直威严扫地,不禁怒道:“放肆,孙卓,我乃一朝宰相,你胆敢动我!”
孙卓有些心不在焉,但徐璎说完以后,他抬起眼,目光微闪,射出几许犀利狠辣,“必不辱命。”
“疯了,疯了!”
审查是孙卓的拿手绝活,徐璎对他很放心,给了他一支队伍,无论官阶品级,无须禀告,可以直接拿下。
刘绪的胡子狂抖,额头青筋暴起。
“那就试试吧,看谁更能狠下心。”孙卓勾起嘴角,已是鱼死网破之势,眼底一片疯狂,寒气逼人。
话音刚落,冰冷的刀锋就贴紧了刘绪的皮肤,孙卓眼光毒辣,声音森冷:“相公最好不要乱动,不然我这一时失手,误伤相公,可就不好了。”
什么事情那么急,非要在大晚上说。
刘绪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垂眼往自己脖子旁边看,凶光刺伤他的眼睛,刘绪转而怒瞪孙卓,咬着牙根,压下声音说:“敢动我,要你娘子陪葬!”
追查的任务徐璎没有交给大理寺,而是直接给了监察司,主要是孙卓。
“陛下,孙监察求见,并请陛下移驾观赏为您备好的惊喜之礼。”宫女眼光复杂。
众臣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齐齐跪地,皆高呼不敢。
“好啊,那人不是会说得很吗?合该出来说书,让他一次说个够!”
无论如何,刘绪今夜必须死!
大半夜里被叫起来,徐璎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艰难起身,“他最好是真有惊喜。”
穿好衣服,徐璎走到沧浪斋,抬手传孙卓进来。
徐璎睡眼惺忪,想着速战速决,见完孙卓就回去接着睡,谁知下一刻孙卓推着五花大绑的刘绪进来。
刘绪嘴里塞了一团什么破布,身上只有单衣长裤,显然刚从被子里捉出来。
他踉跄两步跌在地上,嘴里直呜呜。
这才半天不见,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徐璎擦了擦眼睛,困意顿消,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张大嘴巴,满脸呆滞。
孙卓神色严峻,蒙了一层阴云似的,让人感到一股凉意,声音也是发了狠的冰冷:“陛下,刘绪此人几次三番阻挠陛下政令施行,微臣这就替您结果了他,以绝后患!”
眼看孙卓就要拉扯刘绪,拖到外面拿刀砍人,徐璎心脏骤停,惊恐地伸手阻止,“不可,他若身死,恐朝堂动荡——”
欸,这不是她希望的吗?
不过死一个刘绪,还有后来人,动荡持续不了多久,她顶多留个恶名,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万一其他人被这番举动吓到,不敢生反心怎么办?她还等着刘绪教唆宗室子谋反呢!
徐璎赶紧改口:“只怕没有好的理由,不足以服众,你贸然杀他,群臣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若死了,我设下监察司又有什么意义?”
大哥,别那么激动!
孙卓怔了怔,缓缓抬头看着徐璎失神,半晌以后,他的眼光重新凝聚起冷峻,更加坚定。
“陛下,微臣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唯有替您解决这桩祸患,报答君恩,您安排其他人进入监察司,也少去争议。”
这可吓坏徐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谁都不能替代你,少做傻事!”
“杀一个刘绪并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杀了他,还会有其他人出来反对,难道全都杀了吗?况且我若真铁了心要施行什么政策,他的反对是没有效果的,比起来一个年轻有能力的宰相来反对我,不如用刘绪堵住那些人上来的道路!”
刘绪愕然,心绪复杂,不知该气愤,还是庆幸,自己能活下来竟然是因为年老无能!
孙卓有所动摇,徐璎紧忙乘胜追击,故意板起脸,肃声道:“我给予你特权,是调查高筠的案件,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这是以权谋私!不仅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也辜负了高筠,你借着调查流言私杀刘绪,失去公信力,那谁还相信最后的调查结果?不得议论本有其事,是我要利用这件事铲除祸患?你可曾想过,高筠应该如何是好!”
孙卓羞愧,低下头颅,沉默不语。
“我听闻你的妻子在退婚以后,众人都道是她与前未婚夫缠夹不清,我看不然,估计是那前未婚夫惦记着她,却又抵不过家中压力,另娶他人,结果在婚后依然放不下,跑去纠缠,这才流言四起,真实情状你该比我清楚。”
“流言伤人,如今高筠的境遇更是糟糕,我不想再有任何女子因谣言而伤,只有以重力打击,让那些人畏惧,再不敢随意开口,这样的情况才能得到遏止。”
徐璎佯装生气,眼睛瞪圆,“你说要报答君恩,可在行动上不听从我的命令,在内心里不认同我的想法,我不觉得你在报答我,反而是如刘绪一般,给我添麻烦,你要报复人,别打着我的旗号!”
“陛下,是臣考虑欠妥。”孙卓跪下,耷拉着脑袋。
“那还不赶紧给刘相松绑?”徐璎将目光投到刘绪身上,给孙卓使个眼色。
刘绪如鱼似的摆动两下,翻过身来,狠狠瞪着孙卓,面色铁青。
孙卓脸颊肌肉跳动,按捺血液里奔腾的憎恨,上前一步,按住刘绪的肩膀,不客气地给他推回去,伸手解开猪蹄扣结。
绳索一松,刘绪终于可以活动,伸手拔出那团破布,狠狠往地上一甩,呸呸嘴里的涩味,爬起身,急对徐璎说:“陛下,你瞧见了,就是因为陛下的特许,此人竟敢夜闯相府,挟持当朝宰相,眼里简直毫无规矩法度,陛下绝不可宽纵!”
徐璎嫌弃地撇了撇嘴,给根杆子就往上爬,半夜被吵醒本来就窝着火,只想赶紧了事,淡声说:“刘相是说孙卓没有规矩,还是想说我没有规矩?”
刘绪慌忙说:“陛下恕罪,臣并非……”
“行了,”徐璎抬手,“贸然请刘相前来议事,招待不周,想来刘相也累了,就不多留相公,我让人送相公回府。”
刘绪嘴唇动了动,还想说话,又听徐璎说:“明日,我不想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在这里提前跟相公打声招呼,倘若那些不该有的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可不会顾忌什么君臣之情。”
虽然也没有多少情谊。
“臣领命……”刘绪听出徐璎的威胁之意,心里再怎么生气也压制住了。
方才徐璎所说并非玩笑话,她不是个顾忌礼法名声的人,留他只是为少去麻烦。
刘绪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走在半路上,他抬首望天,忽然有些迷茫,大晋的前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