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授官
骂人也能当官?
刘绪前来汇报国子监的事宜,遇上太常寺和光禄寺的官员和礼部尚书田安,几人犹犹豫豫,站在沧浪斋门口要进不进,目光捕捉到刘绪的身影,他们立时舒了一口气,快步迎上去。
“相公,朝廷迁来幽州,而万事无备,春祭该去往何处?”
幽州什么都没有,连上朝的地方都还在修建之中,更别提祭祀了。
“今年只能一切从简了,进去同陛下说清情况即可。”刘绪知晓他们的难处,安抚了几句,带他们进去禀报。
徐璎拿到刘绪的汇报,一打开,密密麻麻的字,没有句读,头皮发麻,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了,装着样子听刘绪简明扼要地复述汇报内容。
“我都知道了,相公照办吧。”徐璎拿笔勾了勾。
刘绪说完,站在他身后的田安走出来,手里捧着托盘,其中躺着一张纸,上写一排字,颇有几分翻牌子的意思。
“陛下,这是礼部拟取的年号,请陛下过目。”田安低着头颅,高高举起托盘,宫女过来帮他把托盘送到徐璎身旁。
徐璎从托盘里拿起那张纸,忍不住叹气,没想到都第二年了,她还没死。
徐璎迅速偏过头,看着刘绪转移话题:“还有一事,我听闻民间对女医学院有反对之声,在寺庙墙壁题诗议政,刘相,你可知晓?”
徐璎欸一声,“相公此举未免太过残暴,士子热血,心怀报国之志,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有何不妥,怎么动不动就要拘捕?”
“那陛下以为如何?”
田安松了一口气,又道:“陛下,迁都事繁,今年春祭该如何安排?”
寂静的屋室之内响起一声叹息,田安心头猛跳,抖如筛糠,陛下这是不满意礼部选的年号?
“行了,都由你操办,拿不准的地方就问刘相。”田安张嘴,徐璎就知道他要跟自己磨工夫,赶紧把责权甩出去,速战速决。
刘绪大吃一惊,提醒道:“陛下,那些人轻狂无礼,未有陛下远见卓识,批评指责之语浮薄,不值得参酌,征召过来也是无用。”
因前些年旱灾不断,所以礼部取用一些祈祷风调雨顺、年丰时稔的吉祥字样,又考虑到皇帝心情,在后面加了些歌颂文治武功的好年号,莫不是陛下觉得太俗了?
田安已经开启头脑风暴,徐璎还在想选哪个年号好。
想到祭祀,徐璎头大,揉揉眉心,“繁文缛节,能去掉的都去掉,不要铺张。”
刘绪张大眼睛,他残暴?
徐璎道:“去将其中诗句文章流传广泛的作者召到朝廷来,他们的诗文能传播,想来是有点才学本事的,我要给他们授官。”
前些时日,孙卓趴人墙头窥视群臣,因受贿下狱的官差小吏挤满牢房,到底是谁更残暴!
应天,天保,这不是令人想起她登位时那段奇异场景?不成。
永宁、太平、嘉禾、顺丰、隆昌、圣德……眼花缭乱,寓意都太好了,徐璎勉强看中“福宁”二字。
刘绪站在原地,话题陡然递给他,不由滞了滞,思索片刻后,出声道:“回陛下,臣略有耳闻,这些士子实在大胆,妄议朝政,陛下可要下令拘捕,惩一戒百?”
“无妨,相公没听过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吗?君王治理国家,要广泛听取各方的批评意见。”
“就用‘福宁’吧。”徐璎挑出。
“这些士子的话语既然在民间有反响,那就说明有不少人是认同他们观点的,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况且他们明知危险仍敢发声,这是世间少有的勇士啊,应当立即召他们前来,指出我的错误和不足,加以改正,这样国家才能繁荣昌盛!”
刘绪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神情古怪,盯着徐璎的脸孔怔怔看了半天,眼光复杂。
田安心里有了底,不过还是有些惶惶不安,万一太过简单,像是偷懒,陛下借此贬谪,他上哪里说理,还需提前说清楚。
福宁,弗宁,不安宁。
她竟然还知道虚心纳谏的道理?当初他劝谏的时候,她可是一概不理的,这会儿怎么突然想明白了,还要给那些骂她的人授予官职!
不对劲,这太反常了,活见鬼。
刘绪观察她的脸色,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破绽,然而徐璎一脸真诚,求贤若渴,没有任何不悦。
她是假借征辟的名头,消灭民间反对之声吧?那些人做官,就不敢再胡乱说话……一定是这样!
刘绪看穿了徐璎,心中聚集的那股怪异之气瞬间消散,他就说,徐璎不是那样的人。
回头扫见田安和其余人皆是敬佩之色,刘绪吹吹胡子,进入仕途几十载,这点事情都参不透,被表象迷惑,白做这么些年官了。
*
赵应中宿醉醒来,头疼欲裂,翻身下床,摇摇晃晃地扶墙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过夜的冷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哐啷一声,门应声而开,跑进来一个少年,慌张地冲向赵应中,急声道:“赵不中,你收拾收拾,快跑吧,我听我爹说,朝廷要抓这段日子里议政的人,你快走!”
“赵不中”是赵应中的外号,因为他屡次赴考落第,身边人便都称呼他为“赵不中”。
赵应中才醒过来,放下碗,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议政的人那么多,抓不到我身上。”
“不是啊,听我爹说,你的那篇《论女医》传到陛下案前,陛下点了你的大名!”
赵应中如遭电击,倏地清醒过来,呆呆地站起身,双手抓住对面少年的肩膀,牙齿不自觉打颤。
“不,不会,随手胡乱写的,怎么就传到陛下那里……”他摇摇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当时他只是因为科考不顺,郁闷之下才负气写了那篇文章,怎么就……命运弄人,他的仕途还没开始,就断送在那篇《论女医》上了!
赵应中面如土灰,掩面哭泣。
“不管怎么样,你先逃走躲避一阵,等风声过去,大家都淡忘这件事,你再回来。”
赵应中心情低落,无奈地点点头,捏着袖角擦拭脸上泪水,回身翻箱倒柜,颤着手指头随便抓几件衣物,摸了摸剩下的铜钱,匆忙给包袱打了结,背在背上。
少年从怀里取出一包银两,塞到赵应中手里,“快走吧!”
赵应中眼里闪着泪光,生生忍下不舍,背着包袱,头也不回地踩上石头,预备翻墙逃走。
骑在墙头,一队人马经过,赵应中看到走在前面陪笑的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县令,心下大骇,极欲躲避,却已然晚了,县令已经抬头看到他。
“赵郎君,你怎么爬那样高?”县令惊诧地瞪圆眼睛。
“登,登高望远……”赵应中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就是赵应中。”县令侧过身,恭声向身旁的男人介绍。
旁边的男人抬头看向赵应中,举起手里的文书,“赵郎君,陛下看过郎君的《论女医》,赞不绝口,征召您前往幽州为官,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赵应中傻眼了,“什么!”
骂人也能当官?
不止赵应中这般震惊,其他人得到消息也是难以置信,怀疑是骗局,害怕徐璎将他们骗到幽州发难,毕竟这也太诡异了,就是脾气再好的君主,至多不理会,哪有反而要封官的。
害怕有诈的,自持身份的,纷纷推拒。
赵应中也害怕,但做官的诱惑实在太大,他连考那么多年不中,说明自己此生无缘中榜,正好有个入仕的大好机会,他无法拒绝。
被诈就被诈吧,先捞个一官半职再说,就是因此死了,那也有做官的履历。
赵应中迷失在做官的快乐里,背着包袱去幽州。
幽州忙于建设皇城的同时,春祭也紧张地准备起来,因为年号改变,徐璎要先到搬过来的祖宗牌位前祭奠,缅怀祖宗们的光辉历程,再说说自己的志向,宣告自己做了皇帝,改元福宁,祈祷祖宗保佑。
年号变更以后,徐璎再在祭坛前拜祭春神,听礼官唱祝文,保佑时和年丰。
祭拜结束,徐璎领着百官到田间地头亲自体验耕种,以示对农耕的重视。
徐璎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绑好袖子,踩到黑沉沉的土地上,在旁边官员的指导下操作犁梢,耕一段地。
前世生长在城市里,今生又没有机会,这是徐璎第一次亲自上手耕种,颇为新奇,一扫前面祭拜的疲倦,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陛下,稍后还要奖赏官吏……”礼官过来小声提醒,让她罢手。
徐璎恋恋不舍,走到田垄上,徐琅笑着拿帕子帮她擦手,柔声道:“一会儿还要看改良的农具,众人等候陛下良久,陛下莫要贪玩。”
“改良农具?”徐璎好奇,她没看流程,对接下来的场面充满期待。
徐琅颔首,给徐璎系上披风,“太|祖皇帝鼓励农桑,会在春祭时奖赏改良农具的匠人和去岁表现优异的官员,沿袭太|祖遗风,这就成了春祭要务。”
徐璎明白了,给工匠发科技大赛奖金,对官员表彰先进个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