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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第87章
    ◎坐井观天◎
    晚上,江采霜跟家里人一起吃了饭,便没有离开。
    王府处在包围和监视下,相比较起来,她留在侯府更方便。
    江采霜正在收拾床铺,娘亲宁玉霞却在这时候过来了。
    今天一整天,娘亲都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会儿过来时,她也是欲言又止,“霜儿,娘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想过来问问你。”
    江采霜扶着娘亲在床边坐下,“娘,你说吧。”
    “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因为这件事太过离奇,宁玉霞从来没跟旁人提起过。
    “那是在十六年前,娘怀着你的时候,听说外面要办香会,便跟着你婶娘她们,一起出去凑热闹……”
    就在这时,肚子里猛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边溜走。
    裴玄乌为了提升修为,大肆猎杀妖物,取出他们的妖丹为己所用。
    朦朦胧看见,少年站起身,朝她走来。
    江采霜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娘亲,“我怀疑,他是年轻时候的裴玄乌。”
    可最后竟然有惊无险地把霜儿生了下来,除了霜儿体弱多病,时常梦魇哭泣以外,与寻常孩子并无不同。
    他、他在活吃什么东西!
    宁玉霞脑子里嗡的一下,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去,身子晃了晃。
    宁玉霞想着,有侯府的马车,还有那么多下人随侍,应当没事,便跟着她一起去了。
    她听见巷子尽头有奇怪的咯吱咯吱声,便扶着墙小心地走过去。
    似乎是一个少年背对着她,蹲在墙角,正在捧着什么东西吃?
    不然她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楚?连当时手腕上的黏腻,还有她因为恐惧而竖起的汗毛,全都烙印似的留在脑海中。
    江采霜脑海中的许多事情,仿佛被一根模糊的线,逐渐连在了一起。
    “后来我被侯府的人找了回去,当天夜里,就生下了你。”
    她扶着墙,望着外面疯狂逃窜的人群,还有远处的火光,根本不敢出去。
    宁玉霞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原因,都怪自己贪玩,才让女儿受这么多委屈。
    “我问过找到我的仆人,可他们都说巷子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连根骨头都没看着。还有我的手腕,被那人攥了一下,本该全是血迹,但他们说我手腕上只有水,没有什么血。”宁玉霞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我想着,那可能就是我的一场梦吧。”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宁玉霞艰难地张着嘴喘气,剧痛一阵阵传来,她被恐惧和担心扭曲了脸庞,已经发不出其他音节,只是凭本能护住自己的肚子。
    十六年前……裴玄乌正好还是个少年,年纪也对得上。
    当时,她明明已经感觉到,孩子快要保不住了。
    正看得入迷,谁知道后来就出了事。
    宁玉霞那时候大着肚子,本来不方便出门,可拗不过采青的娘亲——她年轻时也是个跳脱活泼的性子,非要拉着她出去凑热闹。
    “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宁玉霞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胳膊支撑着身子往外爬。
    街上顿时一片混乱,人群尖叫着彼此推搡,宁玉霞护着自己的肚子,不敢逆着人潮,不知不觉中就被挤到了一处无人的穷巷,得以片刻喘熄。
    天色渐暗,昏朦的光线下,宁玉霞看到了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场景——少年满脸是血,手上捧着一团狰狞淋漓的血肉,而在他脚下,居然是一团看不清形状的怪物。
    蜿蜒的血迹在她身下蔓延开来。
    宁玉霞留在巷子里,打算等这阵混乱过去,再想办法跟家里人会合。
    可有些低级妖类,根本没有修炼出妖丹,力量全都封存在血肉中。要想吸收他们的力量,就只能用这种血腥又残忍的方式。
    宁玉霞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少年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是小时候的国师?”宁玉霞惊异至极,紧接着又觉得奇怪,“可他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傍晚,不知哪里的牌楼烧了起来,火势飞快蔓延,熊熊的火光直冲天际。
    可江采霜脑海中,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人来——裴玄乌。
    燕安谨曾说过,她和裴玄乌之间有过一段因果,难道就是这段过往?
    她的气息愈发微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宁玉霞却闻见了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当即喉咙翻涌,恶心极了。
    走到大街上,到处都是搭起来的戏台子,咿咿呀呀舞刀弄枪,还有喷火碎大石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宁玉霞形容不上来那个少年的长相,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身份的信息。
    可她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身体里的力量快速流失,没爬出去多远,便绝望地倒下。
    她那一刻最恐惧的不是面前的少年,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了伤害。
    本来江采霜还不足月,她提前在白露那日出生,算是早产儿,生下来便体弱多病。
    而且这天底下,哪有人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徒手开膛破肚?
    “可这些年,那个梦还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我总觉着……它是真实发生过的。”
    毕竟那怪物长得奇特,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牲畜。
    少年听见脚步声,飞快回头。
    原本娘亲在巨大的惊骇之下动了胎气,她该死去的,却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只有一种可能——裴玄乌出手护住了她。
    可她因而体弱,还容易招致阴气重的东西。
    后来她又被送到江南,遇到了师父,师父一见到她,就说她是天生的修道好苗子,说她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会成为护佑百姓的厉害道士。
    而师父和裴玄乌的命格,居然是连在一起的。
    那么当初师父收她为徒,是否也有裴玄乌的原因呢?
    江采霜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理不出个头绪来。
    宁玉霞怕打扰她,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江采霜就听见有人敲窗户。
    她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是燕安谨回来了,鞋都顾不上穿,光脚跑下地,推开窗。
    可外面蹲着的却是小虎子和银风,两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要小心地避开侯府下人的视线。
    “白露道长,我们找到线索了!”一见到江采霜,两人齐声喊道。
    江采霜愣了一下,忙问:“什么线索?”
    “地砖,道观内院有个地砖上印着莲花纹。我们查看过了,去的好几个道观都有那样一块砖,只不过每个地方的位置都不一样,有的藏在花圃中,有的在香炉下面,需要仔细找。”
    不枉他们苦寻多日,终于有了进展。
    江采霜看他们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便邀请他们进屋里坐坐。
    两人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们待会儿还得去下一个道观。”
    江采霜当即说道:“你们去花厅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跟你们一起去。”
    她关上窗,回屋简单地漱洗一番,换上衣裳,让翠翠给家里人留了口信。
    之后,江采霜便和银风二人一道离开。
    他们去了距离侯府最近的一座道观,去的时候早,道观里没什么人。
    三人猫着腰,低着头,不放过道观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在一颗平平无奇的松树下,发现了一块刻着莲花纹的石板。
    江采霜蹲下`身子,将手贴在上面,感受到了淡淡的灵气流转。
    她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
    原来跟临仙阁地下的阵法一样,只不过这里的阵法藏得更加隐蔽些。
    若不是专门蹲下来查探,她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既然怕被人发现,为什么还要留下标识?”小虎子问道。
    银风解答了他的疑惑,“他们大同教内部,也不是人人都精通阵法,总要给不懂阵法的弟子指个门路。”
    不然这些弟子,连阵法的门都进不去,又如何帮大同教做事?
    “说的也是。”
    江采霜继续查探藏在地砖下面的阵法入口,发现里面灵力磅礴,恐怕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许多。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之前派人盯着裴玄乌那些徒弟,他们都很谨慎,一直没露出把柄。昨夜终于有人放松警惕,被我们发现了阵法入口。等他们离开,我们的人过去,便发现了地砖上的印记。”
    后来他们先后去了好几座道观查探,都在石板上发现了莲花纹。
    “趁现在人少,我们下去瞧瞧。”
    “好。”
    江采霜在附近插了几支阵旗,运起灵气,灌注到莲花纹上。
    莲花纹光芒一闪,地上的三人便被传到了地下。
    地下并非黑布隆冬一片,而是每隔几步就挂着油灯,或是嵌着散发出淡淡光晕的夜明珠。
    这里是一间狭小的石室,顶上绘着阵法繁复的纹路,还有几颗富含灵气的宝石,负责阵法的运转。
    不过这里只是个小阵法,并不是真正的阵眼所在。
    石室的墙壁只有一面是墙,另外三面都连通着幽长而深邃的地道。
    地道被挖得很粗糙,斑驳杂乱的土质暴露在三人眼前,难闻的泥腥味很重。
    “这么长的地道,得挖到什么时候?”狐妖嗅觉灵敏,小虎子被这味道熏得直皱眉。
    站在三条地道入口,向前看去,狭窄的地道最多能容三人并排通过,前路一眼望不到头。
    江采霜走向其中一条地道,看到两边泥土留下的爪痕,分析道:“这些地道不是人挖出来的,而是鲮鲤。”
    “什么是鲮鲤?”
    江采霜往前走了几步,解释道:“是《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一种怪兽,有人称其为‘鯥’。传说是一种鱼,但体形像牛,长着蛇尾,身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还有鸟儿一样的翅膀。它们生活在山里,擅长打洞,会发出‘留留留’的叫声。”
    小虎子挠头,“生活在山里的鱼?还长着翅膀?这是什么样的怪兽?”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裴玄乌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就像临仙阁下面豢养的那些妖畜,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惊奇怪物。也不知裴玄乌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它们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养在京城。
    “那我们往哪走?”
    江采霜习惯性地想掏出罗盘辨别方向,可她的罗盘不在身边。
    “辨别方向就交给我们吧,”银风看出她的苦恼,及时出来解围,指着最中间的路说道,“这边是通往京城的方向。”
    “左右两边的这两条道,分别是北方和西南方向,应该通往其他道观。”
    毕竟七十二座道观,大约处在一个圆上,方向自然不是正南正北这些。
    “我们先去下个道观看看吧。”
    “好。”
    三人便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道观之间的距离不远,但地道里闷窒黑暗,看不见来路,也不知道尽头在何方。时不时还能在头顶看到蛇虫鼠蚁。
    这一路走得格外辛苦。
    三人闷沉的脚步声,在地道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下一间石室。同先前的暗室一样,这里同样布置着一个小阵法,与不知何处的大阵相连。
    在不同的三个方向,一样修建了三条地道,其中一条也是通往皇城的。
    小虎子难受地喘着气,“怪不得地道里没人看守,这里进不来风,在里面待久了难受得紧。”
    况且整个地道如同一个偌大的迷宫,外人进来了,根本找不到核心所在。
    所以根本不需要有人看守。
    “不然我们往皇城的方向走走看?”
    按照推算,两个道观之间的距离不过一里多地,他们都走得这样费劲。
    若是往皇城的方向走,估计要走上十二里,才能抵达终点。
    小虎子和银风受土腥味,和不知哪里飘来的血腥味的影响,在里面待得头晕目眩。
    若非修道者身体强健,他们恐怕早就当场吐出来了。
    江采霜望向石室顶部的阵法,阵法流转的纹路间,似乎有若隐若现的红色在游动,是血蚕。
    这里的每个石室,都通向饲养血蚕的大阵。
    离开石室以后,血蚕便被藏在这些泥土中,难以挖掘。
    “一进地道,就被无处不在的血蚕所包围,怪不得心神会受到影响。”
    江采霜拿出清心丹,给银风二人分了服下,能稍稍抵御一些邪物的影响。
    “再往前应该还是一样的石室,我想去皇城的方向看看。”
    江采霜闭目调息片刻,朝着三条道最中间的那条地道走去。
    银风和小虎子干脆封闭嗅觉,勉强跟上她。
    走出去约莫一里地,三人便在头顶发现了同样的石室和阵法。
    “太好了,待会儿若是撑不住,我们能直接从阵法离开。”小虎子忍着头痛,苦中作乐地说道。
    越往里走,江采霜逐渐发现,其实地道并非直直通往皇城的方向,而是有所偏离。
    并且地道逐渐开始出现分叉口,方向乱七八糟,不知要通往何处。
    而暗处的血蚕似乎多了起来,藏在土壤深处的阵法,散发出的腥味愈发浓郁。
    清心丹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只能走到这里了。”江采霜头痛欲裂,忍不住扶额,难以再往前半步。
    三人原路折返,找到最近的阵法,传了出去。
    重新回到地面上,江采霜扶着树,大口大口地喘熄。
    她用袖子擦去汗珠,“大同教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对抗血蚕阵的影响,不然他们根本没办法在里面自如行动。”
    可他们不知道这个法子,所以在里面待不了多久。
    “外围的地道通往道观,七十二座道观彼此相连。可若是往皇城的方向走,地道就跟迷宫似的,七拐八绕,不知道到底要通向何处。”
    江采霜渐渐调息恢复,灵台清明了许多,“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我感觉石室顶部的阵纹有些熟悉,回去说不定能想起来是什么阵法。还有,看那些血蚕流动的方向,我隐隐觉得,最终的大阵阵眼,应该在西边偏南的方向。”
    只是从他们刚才所处的位置,再找西北偏南,还是有将近二十个道观。
    他们没办法在地下久待,一个个查探,恐怕不是办法。
    在地下布置这样一个庞大的阵法,难以想象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多少人手才能完成。
    裴玄乌为了成仙,还真是煞费苦心。
    回到王府,江采霜坐在满地的书海里,心神沉浸地翻阅王府收藏的道家古籍,还有师傅留给她的手札。
    石室顶部的阵纹每一个都不一样,江采霜根据记忆,将今日见到的两个阵法画了下来。
    画纸摊在地上,她翻阅书籍,查找有没有相似的。
    翻了两天,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一本残破的古籍里,找到了对应的阵法。
    他们第一次所去的道观,大致在东边,石室顶部的纹路绘制的桃纹。
    紧接着往西南走,下一个道观顶部的阵法,灵力运转的动向仿佛一只黄鹂鸟。
    再往后,是鹰,燕,雷,云电,桐花,牡丹……
    江采霜一页页翻过,看到了七十二种罕见的阵法纹路。
    而这七十二座道观和其下阵法的顺序,正是按照春夏秋冬,七十二候来排列的。
    东方对应春天。南方对应夏天。
    西方对应秋天。北方对应冬天。
    怪不得道观按照“东南西北”的方向建造,怪不得不多不少,正好是七十二座。
    七十二个小阵由立春到大寒,昭示着四季轮转,以及植物动物一轮又一轮的初生、生长、繁殖……正好首尾相连,循环往复,永不停息。
    裴玄乌所用的阵法,叫“生生不息生灵大阵”,乃是极为繁琐复杂的善阵。
    可他利用这样的善阵,行的却是戕害无辜的恶事。
    今日他们发现的阵眼位置,大约在西偏南的方位,也就是对应秋季的某个候。
    只要找到了这一候,便能知道阵眼的真正位置。
    临仙阁后山。
    燕安谨半点没有阶下囚的自觉,懒洋洋地以手支颐,颇有兴致地仰头看天。
    被派来看守他的是李均。
    李均没有法力,但身体孔武有力,反应敏捷,正适合进这个压制灵力的山洞。
    李均端着饭菜走进来,放到旁边的石头上,“你在看什么?”
    “坐井,”燕安谨理理袍袖,换了个姿势,“观天。”
    李均顺着他的视线,朝遥远的山巅看去。
    天雾沉沉的,厚厚的黑云笼罩,昭示着风雪欲来。
    李均拎起茶壶,轻轻摇晃两下,往茶盏里倒了杯茶,“快下雪了,待会儿可有罪受。”
    燕安谨修为被压制,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这雪若是下上一夜,从山巅的洞口飘下来,不知道他的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
    “看天象有什么意思?”
    李均动作一顿,好奇地看向他。
    燕安谨并未看他,视线依旧落在遥远的苍穹,“我在看天上的神仙。”
    李均放下茶壶,犹疑许久,朝着栅栏走了几步。
    他来到栅栏边,顺着燕安谨的视线抬头看,可灰蒙蒙的天空,哪有什么神仙?
    燕安谨一直仰着头也不嫌累,安静许久,才眨动乌睫,嗓音倦懒地道:“若是天上有神明,为何对凡间的苦难视而不见?”
    李均瞳孔骤缩。
    他握住栏杆,鹰隼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际,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眼中迸射而出的恨意。
    李均没办法不恨。
    凡人历经战乱,瘟疫,饥饿,欺辱,不公……百姓贫苦,生灵涂炭。
    可那些神仙呢?却高高在上,不闻不问。他们享受着人间的烟火供奉,却从未向人间施舍过一分一毫的怜悯。
    这样的神,有什么资格为神?
    李均深吸了口气,松开握住栅栏的手,警惕地看向燕安谨,“说不定,天上根本就没有神仙。”
    “是吗?”燕安谨云淡风轻地笑着,“若从来没有神仙,那他裴玄乌费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去云上走一遭?”
    李均沉默。
    “凡人只会把他们所见,所闻如实地记录下来。就好像《山海经》中记载的异兽,没有一个不是真正存在的。既然这世上有神仙的传说,便说明有人见过,说明神仙当真存在。”
    李均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最后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问他:“那你说,为何神仙对凡间的苦难不闻不问?”
    “当你站在山巅,俯视大地之时,你能看清地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亦或是……一只被溪水淹没的蝼蚁吗?”
    李均紧盯着他,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此刻站在这里,尚能为凡间生灵着想,忧心天下。
    可若是将来站在了云端之上,还能看得见下方数万万的黎民百姓吗?
    裴玄乌……他能吗?
    燕安谨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终于不再仰头看天,视线落回李均身上,“在下饿了,烦请李教主……”
    李均冷冷看他一眼,回身去取刚才放在石头上的托盘。
    他看了眼杯盏中的茶水,里面的药粉早已化开,不见踪迹。
    李均抬着托盘出去,“这份冷了,我让人重新给你做。”
    燕安谨优雅闲适地坐在困牢里,不见半分局促。
    他一袭赭色长袍,俊逸的眉目温柔,扬唇浅笑,“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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