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李丹青话音一落,发现凝聚在心口那团闷气,消散了一些。
适才脑子里一直回放着沉塘的情景,胸口越来越闷。
整个人像是沉入水中,有一股窒息感。
齐子蛰,实则是在引开她注意力。
齐子蛰逗了逗李丹青,心口那团凝重感,同样减轻了。
这个时辰,是他们每一轮被装进猪笼的时辰。
接下来,是被抬到河边,准备沉塘的时辰。
一轮接一轮,绞尽脑汁逃跑,最后被捉,被浸猪笼。
身在局中时,脑子里只想着如何逃,顾不上想别的。
“到那时,就容易对付了。”
李丹青吐出一口气。
李丹青接过,借着树缝洒下的一点星光,拨下葫芦盖,喝了一口水。
两人三击掌,齐齐道:“生死之交,一辈子盟友!”
这样的女子,想做什么了,也自有谋略。
不能让自己陷入那种窒息感中。
父亲在京城,不知道做何营生。
齐子蛰道:“咱们携手脱出轮回,以后,也可携手对付秦王兄妹。”
如此,才能睡个安稳觉。
这样聪慧的女子,世间罕见。
她问道:“子蛰,回到京城后,你准备做些什么?”
齐子蛰答道:“把秦王幽会美人的事告诉父亲,接着蓄力,准备扳倒秦王。”
“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
若父亲不肯为她出头,那她就自己和齐子蛰联手。
击完掌,齐子蛰把装水的葫芦递给李丹青道:“没有酒,且以水替代,喝一口庆祝咱们结盟。”
这个时候,必须再聊点什么。
李丹青思考着。
他不用问,也知道李丹青同样不对劲。
若父亲是一个靠谱的,肯为她出头,那自然要劝说父亲和武安侯府联手。
齐子蛰接过葫芦,也喝一口水。
才能获得新生。
但今晚逃出来了,却总有恍惚感。
这样的女子,纵身后无父兄家族依仗,也值得结盟。
“然后,狠狠清算魏家,绝不让他们好过。”
他们须得寻个地方休息一下,须得设法子破开心头那团闷气。
适才骑在马上时,眼前黑漆漆,差点以为自己又被沉入水中。
李丹青道:“荣昌公主是秦王的胞妹,若你快速扳倒秦王,则荣昌公主不好过,那魏家也不好过。”
她要狠狠回击魏家,让魏家得到应有的报应。
他的气息呼在李丹青耳际,低声道:“丹娘,咱们继续合作吧!”
齐子蛰提醒道:“魏大郎高中状元,且攀上荣昌公主,魏家水涨船高,不是容易对付的。”
李丹青道:“先找到我父亲,再和魏大郎和离。”
他问李丹青,“你呢,上京之后有何打算?”
“没有别的选择。”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
就算真如她编的那样,当上将军了,也比不上武安侯家的势力。
她伸出手掌道:“子蛰,咱们来击掌立誓,以后,继续当彼此最靠谱的盟友。”
喝毕,盖好葫芦盖道:“你睡一会儿罢!”
须得熬过每一轮那个沉塘时刻,确认不会再轮回,方能心定,方能继续赶路。
李丹娘虽体弱,但在轮回里,智计百出。
才能从被沉塘的窒息感中挣脱出来。
齐子蛰闻言,伸掌道:“我,齐子蛰,一辈子都是李丹娘的盟友。”
李丹青摇头,“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
她止了话,借着微弱星光看一眼齐子蛰,见他一脸倦容,便道:“要不,你睡一会,我看着你,若有不对,就马上喊你。”
齐子蛰道:“不管如何,你也得睡,不睡的话,在路上熬不住。”
李丹青想也不想道:“要不,一起睡!”
话音一落,马上知道不对,待要分辩两句,又觉欲盖弥彰,索性闭嘴。
齐子蛰却似乎没有意识到她这句话有何不对。
只道:“等我一下。”
说着把李丹青搁在树叉中间,叮嘱她抱紧树丫,自己一跃下树。
他拿了放在马背上的绳索,再度跃上树。
李丹青问道:“这是?”
齐子蛰道:“围着树结几圈,咱们待会睡着了,就算乱动,也不会掉下去。”
齐子蛰手快,一下就结好了绳索。
李丹青感叹道:“瞧起来像个鸟窝。”
齐子蛰开玩笑道:“就差几只鸟蛋了。”
待整理好绳索,齐子蛰挪好姿势,把李丹青圈在手臂内。
道:“行了,可以一起睡了。”
李丹青:“……”胡说什么呢?
齐子蛰话音一落,方发现这话有些不妥。
他赶紧扯其他话题,“这个时辰,估摸子时了。”
李丹青道:“是的,过了沉塘时间了。”
她提起沉塘两个字时,心头又是一寒,忍不住打个寒战。
齐子蛰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已经过去了,没事了。睡吧,醒了还要赶路。”
李丹青眼皮沉重得很,伏到齐子蛰胸`前,感觉到温暖,这才敢闭上眼睛。
齐子蛰听得李丹青呼吸渐渐平缓,知道她睡着了,正要闭眼小睡,突然感觉她浑身打个突,便轻喊道:“丹娘!”
李丹青“嗯”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呼吸又平缓下来。
齐子蛰圈着她,借着微弱星光,低头看她睡颜。
她经历了九次轮回。
头两次,是自己度过的。
她提过那两次的经历。
十分糟心。
若是普通女子,绝不可能熬完这九轮。
她熬过来了。
她不是普通女子。
魏大郎,实配不上她。
将来,不知道有谁能配她!
齐子蛰一边想,一边闭上眼睛。
呼吸渐渐平缓,睡着了。
黑暗渐渐散去,有了一点晨光。
林间响起鸟鸣。
李丹青突然睁开眼睛,醒了,她猛然一动,习惯性朝旁边一看。
不在床上,身侧是一圈又一圈的绳索。
这是哪?
李丹青一动,齐子蛰也醒了,马上圈着她喊道:“丹娘,丹娘,咱们在树上呢。”
李丹青缓缓回神,长长吐出一口气。
揉着胸口道:“没有轮回了,没有轮回了,这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她说毕话,伏到齐子蛰胸口,痛哭了起来。
“结束轮回了,真的结束轮回了!”
“呜呜呜……”
齐子蛰抱着她不动。
这个时候,须让她哭个痛快,哭完了,情绪就能平稳。
李丹青哭了好一会,抬头,见齐子蛰胸`前沾了自己的眼泪和鼻涕,一时略有些不好意思。
齐子蛰不以为意,只问道:“痛快些了么?”
李丹青点头,“哭完,心头舒爽些了。”
她建议道:“你也哭一哭。哭完真的舒服多了。”
齐子蛰似笑非笑,“不了,我习惯流血,不习惯流泪。”
两人下地,整了整衣裳。
齐子蛰把绳索又放到马背上,缚好了,朝李丹青道:“那边山石下背风,可解手。”
说着转过身子。
李丹青红着脸朝山石下走去。
顺道拨了一把草。
哎,没法子讲究,就这样吧。
她解决完走到马儿旁边,便见齐子蛰已摘了野果,随便一擦,递了两颗给她。
李丹青不肯接,喃喃道:“我没洗手。”
齐子蛰瞧她一眼,拨开葫芦盖道:“手伸过来!”
待李丹青伸手,他倒水到她手上,一边道:“洗吧,不用担心,出了树林,往前边,肯定能遇着人。遇着人,就有水。”
李丹青洗了手,吃了野果,再啃一块干饼子,感觉差不多了,才停下来。
齐子蛰吃了野果,收拾毕,抱李丹青上马,策马出了小树林。
晨光洒在身上。
两人恍若新生。
马儿“哒哒”往前。先是小跑,接着疾奔。
一个时辰后,到了岔路口。
齐子蛰左右瞧了瞧,判断不出那边是上京的路。李丹青也跟着瞧,想了想道:“往北方走。”
“京城一般建在北方的。”
齐子蛰马上策马,朝北向那条路走。
李丹青惊奇道:“我说北方你就走北方,这么相信我?”
齐子蛰微微一笑,“我相信盟友。”
李凡青抿唇笑了。
马儿小跑了一会,齐子蛰道:“这条路越来越宽,能容两辆马车,相信是去京城的路没错了。”
说着话,不远处有人策马迎面而来,齐子蛰忙控马,警惕戒备着。
那一骑是骏马,瞬间到了跟前。
马上人瞅一眼齐子蛰和李丹青,迅速越了过去。
齐子蛰松口气,正要拍马,却见那一骑迅速折返,大声喊道:“子蛰兄,是你吗?”
“你怎么灰头土脸,我差点认不出来。”
齐子蛰凝目,见对方是一个十五岁出头的少年,一时判断不出他的身份。
李丹青在他身后道:“这人瞧起来,是京城少年贵公子,应该是郭靖安那挂的,暂时无害。”
少年一下子奔至齐子蛰马前,歪头瞧了瞧他和李丹青,惊叹道:“你这是在泥沙里滚了一圈吗?”
“这位小娘子是谁?”
齐子蛰不答他的话,只问道:“你要去哪儿?”
少年“嘿”了一声道:“唉,别提了。”
嘴里说别提,却还是道:“我父亲让顾管家去石龙镇接他那个流落在乡间的女儿。”
“顾管家一行人去了数日,他突然又不放心,怕顾管家接不回人。”
“硬让我出京,去石龙镇一趟,帮着顾管家把人接回来。”
“不知道这儿离石龙镇还有多远?”
齐子蛰道:“不远,大概两日路程就到了。”
少年摸摸鼻子,调转马头道:“我先去接大虎姐姐,回来再去拜访你。”
待少年走远了,李丹青才回过神,“啊,他们要接的大虎是一个女孩儿!”
“我一直以为大虎是男孩子。”
齐子蛰道:“女孩子叫大虎,听起来十分凶猛。”
李丹青突然笑了起来。
齐子蛰问道:“笑什么?”
李丹青一边笑一边道:“那一轮在倚云楼,郭靖安报你名字时,提过你小名,说你小名叫三猫。”
“我现下一想,感觉三猫跟大虎这两个名字,特别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