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魏凌光伸手揽住李丹青。
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本以为妻子李丹娘一出来,心里眼里只有他,忘却其它。
他一诱导,李丹娘就会在众人跟前,亲口说是武安侯之子拐了她。
彼时,再煽动众人,率众直奔皇宫前,跪求圣人帮他做主,处罚武安侯。
如此,就能轻轻松松咬下勋贵一块肉。
万万没料到,事情败在李丹娘身上。
她一开口,形势急转直下。
武安侯之子拐状元之妻这件事,变成武安侯之子救了状元之妻。
武安侯进门,身后的门,“咣”一声关上了。
魏凌光深吸一口气,郎声道:“丹娘一脸病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明显脑子不清楚,说的话未必尽实。”
如今是谢夫人身边得力的掌事娘子。
他认为,这几句话,是武安侯教李丹娘说的。
“我且先带她回去治病。”
武安侯落座,让谢夫人和齐子涵也坐下。
武安侯府门前,瞬间干干净净。
得喝谢娘子亲手泡的茶。
“今日之事,实是大危机。”
“个中真相,犹未可知。还得她醒来,再好生问问。”
杨管家知道他们有话要讨论,忙退下了。
还有,李丹娘当众说什么他高中状元要另娶,还说什么婆母要毒杀她。
适才,谢夫人站在门后,亲眼目睹李丹青只用几句话,就扭转了形势。
他领着齐子涵诸人,进了书房。一场危机,李丹娘几句话就化解了。
他先看向齐子涵,“你有何话说?”
他抱实李丹青,脸上有怜惜的表情。
齐子涵也呷了一口茶,很是感叹。
谢夫人甚少喊她泡茶了。
谢娘子本是侍茶婢女,因一手好茶艺,想方设法成了谢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
她跟着谢夫人进了侯府后,没多久就嫁了侯府管事。
他只是中了状元,还未及授官职。
他正想着,就听见武安侯道:“大家亲耳听到了,李丹娘被婆母逼害,是我家子蛰救她一命。”
武安侯冷笑道:“好教状元郎得知,适才侯府已请了方御医给你妻子诊过脉,方御医可做证,你妻子脑子正常,只是身子有些积劳。”
令人感叹。
仕途这一条路,危矣。
心下知道此局已败,不能再纠缠,须得赶紧撤走,以谋后计。
说着抱了李丹青,转身上马车。
他一走,一众狂生,跟着撤退。
“若不确实,再做别论。”
武安侯,果然有手段。
她觉得,书房这一番谈话,可能时间会较长。
谢娘子泡了茶进书房,给武安侯诸人斟上,方才退出去。
“状元郎该当感谢我家子蛰,而不是恩将仇报,率人上门来声讨闹事。”
抬头跟武安侯道:“此事有误会,只是丹娘昏过去了,没法细细问她。”
谢夫人则吩咐谢娘子,让她亲去泡一壶茶送进来。
这两句话一出,此后,质疑之声再不会断。
“父亲,李娘子,确实如三弟所言,极有智计。”
武安侯端茶,呷了一口,缓缓吁出一口气,方才搁杯。
李丹娘几句话,形势全部逆转。
“待她醒了,若说的事情确实,当另领她来武安侯府谢恩。”
魏凌光哑了一哑。
“闹大了,肯定惊动圣人。”
“到时查问起来,不管真相如何,武安侯府名声定受损。”
“李娘子只用几句话,就替我们侯府挽回名声,保全了三弟。”
“她还狠狠反击了魏凌光,令他颜面无存。”
“同来的狂生,也哑了声,全理亏了。”
齐子涵搓手,“父亲可以写折子了,明早递折子进宫,状告状元郎纠集狂生上侯府闹事。”
“这一回,要狠狠教训他们,让他们不敢再嚣张。”
武安侯点头,另看向谢夫人,“你呢,有何话说?”
谢夫人抚着杯沿,抬头道:“我承认,我轻看了李丹娘。”
“因她是乡镇女子,出身不显,身体又弱,便以为她是普通女子,三郎所说的,定然夸大。”
“万没料到,她竟真个如此聪慧。”
“世间美貌的女子固然多,聪慧的却少,又美貌又聪慧的,稀少。”
武安侯道:“待她设了法子和魏凌光和离,成了自由身,我打算收她为义女。”
“到时正式办一办,在她未寻到父亲前,让她住在侯府。”
谢夫人和齐子涵皆同意了。
武安侯又道:“雁娘既嫁了戚大郎,戚家是晋王外家,在外人眼里,咱们武安侯府,便是晋王殿下的人。”
“现下秦王殿下势大,他要剪晋王殿下的羽翼,迟早会剪到咱们身上。”
“子蛰就差点被剪了。”
他看看谢夫人和齐子涵。
“京城,很快会腥风血雨。”
“我们要保全自身,须得招揽智士,让智士为我们谋划后路。”
“李丹娘虽是女子,但她有智计,实是人才,可招揽。”
“待收为义女,我定培养她。”
这当下,魏凌光坐在马车内,俯身看着尚昏迷未醒的李丹青,神色莫测。
李丹娘,坏了他的事。
马车到了状元府。
魏凌光抱着李丹青跳下马车,进了府。
管家迎上来,他吩咐道:“去请大夫!”
魏平跟在魏凌光身后,探头探脑。
“大郎,嫂子怎么了?”
魏凌光冷冷道:“昏迷了。”
说着吩咐魏平,“去府门口守着,大夫来了,马上请进来。”
稍迟,新科状元郎带着一帮子狂生在武安侯府门前上演了一出闹剧的事,迅速传开了。
晋王殿下,秦王殿下,荣昌公主,全听闻了。
李将军府的人,也听闻了。
郭夫人听见这种事,叹息道:“状元郎的母亲也太狠毒,儿子一朝高中,她就认为儿媳配不上儿子,竟对儿媳下毒。”“状元郎的妻也是命大,这也能逃出来。”
她又朝李大鼎道:“将军,听闻状元郎的妻是石龙镇人,姓李,你说,会不会跟你有亲戚关系?”
李大鼎道:“不会这么巧罢?”
李丹青是在半夜里醒来的。
她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忍不住呻`吟一声。
听到声响,一个婆子上前撩床帐道:“大奶奶可醒了。”
李丹青睁开眼睛,习惯性往旁边一瞧。
哦,没有腹肌美男。
这不是在魏宅,不是那张床。
没有轮回,没有轮回!
她长长吁口气,沙着声音问道:“这是哪儿?”
婆子答道:“大奶奶,这是状元府。”
说着扶起李丹青喂药。
另一个婆子则去禀报魏凌光。
状元郎交代过,大奶奶一醒,马上去禀报。
李丹青喝了药,额角出汗,婆子忙帮她擦干。
一时房门外有脚步声,李丹青循声看过去,朦胧灯影里,一个男子跨步进来。
他是魏凌光,这具身体的夫婿。
魏凌光进了房,挥手让婆子下去。
李丹青不由自主拥紧了被子。
心下却安慰自己,虽然是一个人面兽心,但不致于会对病中的她下手,不用怕。
她赶紧装出深情样,看着魏凌光,沙着嗓子喊道:“大郎!”
魏凌光坐到床边,凝视李丹青。
半晌问道:“在武安侯府门前说的话,是谁教你的?”
李丹青痛快栽给武安侯,“是武安侯教我说的。”
“他言道,这样说,方能让大家知道,我和齐子蛰是清白的。”
“方不会令你蒙羞。”
“大郎,婆母真的下毒!她陷害我和齐子蛰。”
魏凌光脸色阴得快要滴出水来,冷笑道:“你说说,我母亲是如何下毒害你的。”
李丹青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婆母亲口说,她在我茶里下了颤声娇。”
魏凌光见李丹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只好耐下性子,哄道:“行了,别哭了。”
又道:“你和武安侯之子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一遍,不要遗漏一句。”李丹青抽泣道:“一个多月前,三娘救了一个昏迷的男子。”
“那个男子失忆了,三娘给他安了一个名字,叫他尔言。”
“这位尔言,就是武安侯之子齐子蛰。”
“三娘和他同进同出,亲密异常,我以为他们会在一起。”
李丹青抬袖擦泪,“我万万想不到,婆母会在茶里下药,迷倒了我和尔言,再把我们放在一起。”
“那日早上醒来,我发现身边有男子,正感觉不对,婆母和二郎就带着人踹门进来了。”
“他们冤枉我,冤枉我……”
“我要撞墙死,二郎挡住了。”
“当时尔言刺了二郎一剑,挟持我出了魏家。”
“是我求尔言带我上京来找你的。”
“大郎,我没做错事。”
李丹青哭得嗓子全哑了,说不出话来。
魏凌光只好止问。
他站起来,将李丹青说的话,印证两封信里所描述,再印证魏平说的话,倒是确认,李丹青没有说谎。
现下须得让大夫诊断出李丹青“脑子时清醒时不清醒”。
她在侯府门前时,恰好脑子不清醒,说的话,全是胡言乱语。
待天亮,武安侯府若上折子状告他,他也能凭此挽回一点败局。
且还得设法,让别人认为,真相是武安侯之子拐了他的妻室,把他的妻室弄得神智不清。
因见他们上门声讨,情急之下,就把他的妻推出来,让她当众胡说八道。
李丹青嗓子哑了,且又哭累了,一趴到枕头上,睡着了。
魏凌光上前瞧了瞧她,吩咐婆子好好守着,便拂袖下去了。
要在天亮前,谋划好一切,给武安侯一个反击。
天终于亮了。
李丹青醒了过来。
她猛然坐起,看了看前面,又看看旁边。
没有轮回,没有轮回!
太好了!
婆子闻声过来,服侍她洗漱。
又有丫鬟端了粥进来,喂她吃了。
隔一会,魏凌光进来了。
他挥退婆子和丫鬟,坐到床边。
若武安侯上折子状告他,恐今日要上殿论辩。
还得先教丹娘,上了殿要如何说。
他拉起李丹青的手,温柔道:“丹娘,有件事,你得帮我。”
李丹青迷茫道:“大郎,我笨呢,有什么能帮你的?”
魏凌光摸摸她的头,“我家丹娘才不笨。”
“来,我教你几句话,到时你这样说……”
“记下了么?”
李丹青有些紧张,“到时忘记怎么办?”
魏凌光哄她,“真忘记了,你就重复一句话,说武安侯府的人给你下药,你脑子有些迷糊,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话。”
李丹青扭着手指,“这样说,害了他们怎么办?”
魏凌光道:“他们侯府势大,你一句话,害不着他们的。”
“但你不说这句话,他们就会害了我。”
“到时,你就没夫婿了。”
“丹娘,我还要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呢。”
李丹青终于松口,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