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渊源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程怀和许知氧这对豪门夫妻在外人看来甜蜜似锦,实则背后暗藏污玄。
那年许知氧混迹娱乐圈至顶尖,却在事业顶峰之际与程家大少爷隐婚。消息被连夜封杀,连圈内人都鲜少有知。
刚结婚那几年,两人如胶如漆,程怀是个笑面狐狸,他在新鲜感未到头时将自己的美好全盘付出,惹得一代歌后坠入爱河。
在许知氧以为自己能终获幸福时,程怀早就背叛了这段婚姻。
首先是对家庭的疏忽。程烬从小便接受母亲优秀的教导,凝海圈世家出身,长大后必然会面临继承家业之事。
可程怀这人心思阴沉。他心底对程烬的感情是任旁人无法揣测的。
面对那双有七分像许知氧的眼睛,程怀狠戾的心一天比一天刺骨,对程烬的不忍直视与怯懦也在骨子里生根。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阴暗处。
身为亲生父亲,他没有尽到必要的责任。他偏执深沉,任从前心爱之妻饱受折磨,也将他对她的恨迁移至程烬的身上。
爱恨交织,程怀心里最后的一丝良心,被侵来的暴风席卷而去。
欲壑难填,程怀想真正接管公司。
他就算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没能力没诚心的废物。
而后来嫁进来的谌氏母子,自从许知氧在世时便觊觎着程家偌大的财产。
也是在程烬十五岁时,全国软件和信息技术专业人才大赛的总决赛会场上,他赢谌括0.46分,拿下全国第一。
谌括从那时便记住了他,记住了程家。
他打不败的,那就成为他最利的一把刀。
谌括需要这样的艺术品,他将永远珍藏,将那人视为宠物,让这强势暴戾的人听命于他,也永远为他所用,替他分来这程家庞大的财富。
宠物不乖了,当然是要受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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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扰电话还是不停歇地打到姜折枝手机上,最后她干脆将手机卡掰断,丢入垃圾桶。
在胥静的庇护下,姜折枝也总算得乐会儿安宁。半个月没注意互联网信息,她也能将心思重新投入高考冲刺中。尽管经过磨难,她的成绩下降了不少,可铆足功夫,总能追赶上去。
可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过程烬了。
姜折枝鼓足勇气打开手机,忽略99+的微信好友提示,点开程烬的对话框。
上次回复还是在四天前。她问,你在哪里多久回来。
程烬只说,好好复习,事情快结束了,我很快回来。
很快回来。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姜折枝抬头,望向便利店外朦胧的夜景。中心地带灯火通明,行人匆匆,可她望不见思念的身影。
姜折枝叹了口气,埋头吃面条。
她现在只希望,程烬能平安无事。
程家安排的澄清营销号来势汹涌,很快便占据了原本的热搜排行榜。网友对于这一两极反转没有反应过来,大多都保持中立态度。
学校里的人看了澄清后,开始对姜折枝改观一点,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横眉冷对了。
姜折枝算是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这也方便她蓄力去赶功课。
离高考还有70天。
可还没等她真正歇下来,事情又进入反转。
魏雯出面了,作为受害者。
姜折枝点开那则“举报视频”,手指微颤。
“大家好,我是益城三中高三二班的学生魏雯,我在学校曾经受到过同班同学姜折枝的霸凌,我的身上还留存着她打我时留下的伤口……”魏雯站在镜头前,双眼猩红,她挽起袖子露出狰狞的伤疤。
“姜折枝同学对我的霸凌很多同学都知情,我魏雯以自身清白发誓,我的每句话都属实……”
好一个以清白发誓。
姜折枝呆呆地望着屏幕,忽地笑出声来。
原来这个时代什么誓言都可作废,就连自身的清白都可以拿出来起誓,事后不可作数,天打雷劈也不惧。
随便吧。
去死吧去死吧。
姜折枝选择捂住耳朵,再次将自己隔绝起来。
她已经是废人一具了。
面前是一大盘绿盈盈的青提,颗颗饱满晶透,可姜折枝看着只觉得恶心想吐,但大脑里暴饮暴食的想法盘旋在脑海中。她将一颗接一颗的青提塞入嘴中,一秒不停歇,一秒不松懈,像一台冰冷无生命的机器,机械地做着喂食的动作。
她已经感受不到小腹的胀痛与胃部的恶心了。
这已经是程烬配合警方调查的第五天。
潮湿的出租屋里,程烬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把弄着手中的小刀,上面篆刻着“Wasteland”。
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笑容仿佛舔舐血光。
“程烬,事到如今你还不放弃抵抗吗?”谌括拍了拍衣侧,一双凉薄的眸望着程烬,“你选择用自己的安危来换姜折枝的平安,你确定这值得?”
程烬一言不发,只是继续把玩那小刀。
谌括走向程烬,仿佛对他手中的刀丝毫不畏惧。
“你跟我服个软,好好做我的艺术品,做我手里的刀刃,我可以放你和她一条生路。”这已经是最后的宽限了。
几年来,谌括的耐心被磨得渐渐淡薄,如今已是消失殆尽。
程烬抬头冷笑:“谌括,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这种话只会唤醒谌括心里嗜血的猛兽,兽性大发,渴图吞噬整个荒原。
“行啊,那我们玩个小小的游戏。”谌括捏住程烬的下巴,试图将他手中的小刀夺过来。程烬攥得死死的,两人僵持许久,使得他的手已渗出道道鲜血淋漓,似感知不到疼痛一般。
谌括笑:“很有能耐。”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此话一出,程烬紧攥的手微微一松,小刀被谌括夺过。
程烬眸底汹涌,揪住谌括的领子。
“你最好给我如实说。”程烬声线很冷,没有温度一般。
谌括眼里闪过兴奋,将那刀刺入程烬的身体。少年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我妈只不过使了点小手段,许知氧就受不了了,她活该的。”
程烬握住插在身体上的那把刀,试图将它夺过来,另一只手掐住谌括的脖颈,恶狠狠地望着他:“我们一起死吧。”
话毕,只留鲜红,血迹糜烂。
程烬用尽全身力气掐住谌括,已无暇顾及被狠狠戳进身体的刀刃。
大脑里浑水漠然,波涛在呼啸,海燕嘴角带着血歇斯底里地嘶吼。
程烬已然失去意识,忘记自己是怎么从一身血水中离开的,只记得好像是有人冲了进来将两人分开,两败俱伤。
他好像,差点就死在了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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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姜折枝从便利店走出来,撑开黑色的伞走进雨中。一辆白色宾利停在她身前,车窗缓缓下降。
“姜小姐,我们家老爷邀请您上来聊聊。”
姜折枝推断出这是程老爷子的车子,点了点头,收好伞拉开车门上了车。这辆车的隐蔽性很好,后座与驾驶位是隔离开的,程钦坐在后座上,威严的气质不容置疑。
“程爷爷好。”姜折枝向程钦问好。
“小姜啊,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程钦抬了抬眼皮,看向姜折枝的眼神温和但疏离,“程烬现在躺在医院里,昨夜他差点与谌括同归于尽。”
听到这话,姜折枝猛地抬起头。
“程烬他……还好吗?”
程烬又受伤了。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我这个做爷爷的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了。我知道,你对他用情至深,那孩子对你也是真心一片,赴汤蹈火,可你们在一起,实在是在互相给对方扎刀。”
程钦顿了顿,继续道:“我会让所有伤害你的人被绳之以法,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可小姜,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姜折枝心底一悸,像是猜到什么一般,喉头发紧:“程爷爷,您说。”
“我会送程烬出国。可那孩子万分抵抗,我猜也是因为你的羁绊,但不送他走的话,我没办法处理剩下的事端,这是救他的唯一方法了。”
“谌括创造的黑色产业链已经伸到程家内部,他想控制程烬,以此掌控程家。而程烬母亲的去世,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心里的一根刺,越拔越痛。”
姜折枝静静地听着,无力地垂眸,眼睫低垂盖住眼底的零碎。
“程爷爷,我知道了。”
声线发颤。“我会跟他分手,并劝他出国。以后,我们就各自走好自己的路吧。”
程钦叹了口气。“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苦了你了,孩子。”
“你对你的未来也要有规划,我会在帮你清空舆论后助你一臂之力,靠自己的成功翻盘,才是真正的游戏胜利。”
姜折枝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了。
她是一具冰冷的空壳,心脏被鸦鸟随意叼去,只剩一身感受不到寒冷的血肉,血液在夏夜里凝固,蒸发。
姜折枝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她坐在最后排,眼神迷茫失去聚焦。
车窗上雨滴点点,任由风吹滑落,坠入人最深层的心底。
窗户没有结雾。
可姜折枝还是哈了口气,写下几个字:
程烬,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