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闹得太过火了？日向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他跟他的照朝是在一起了那么多年，根本不用偷看就是正大光明地观赏；但这个照朝，应该正处于最无所适从的一段时间吧。
后来再聊起来这段往事的时候，照朝用的比喻还挺复杂——是什么来着，日向仔细回忆着，好像是叫……
“陷入了人类感情的漩涡”，对，就是这么说的。日向可还记得自己那天都做了什么呢，嘴硬着不会道歉、却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的第一个吻，以及如果没有影山打断差点就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没到手的第二个——
关系还没有到这么亲密的程度，该说清楚的也还没能坦白，十几岁的女孩子本来就已经一团混乱的了，再用对待自己的照朝那种态度对待她，也确实太残酷了些……
“照——”日向想要说点什么安抚她，结果名字刚喊了一半就被急匆匆地打断了，“那个照片——”
“照片，还有视频，”女孩子涨红了脸，仿佛开口之前很是做了一阵子心理建设，却还是在强忍着不好意思，“我刚才都看到了……”
不仅仅是脸颊，她从耳尖到脖颈都染上了微红的颜色，像是刚刚成熟的樱桃，也像是窥破了某种在这之前完全不曾想过的秘密，“我、我们——”
怎么反应这么强烈，照朝能放在电脑里的东西，应该没什么特别大的尺度吧。日向下意识地望向书桌那边，他得承认，连麦打视频的时候的确是会偶尔做点只有成年人才该做的事情，但也不会把过程录下来——
据说有些人被镜头对着会特别兴奋，但三个人谁也没有这种癖好，不至于像是某些奇怪的网站上展示的、关起门来的私密床事也要拍下来那么夸张。并且照朝讲过的，安全也是大问题；现在这样的关系，日向是挺遗憾不能在采访里大大方方讲出恋人的名字，但也绝对不想某天顶着满屏的马赛克登上社会新闻……
但要说全年龄分级的那些，她的电脑里倒还真的不少，有些是一起出去玩的留念，有些是照朝跟过的他们的比赛，还有些……就是日常的随手记录。
这些生活的点点滴滴大多数是照朝拍的，应该也有一小部分是影山、还有他的杰作。日向开动脑筋回忆着，照片具体是什么他不太说得清，但最新的视频应该是前几天，正巧也轮到影山做早饭的那次，照朝在对面举着手机一边录制一边解说，被影山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
是的没错，就是那次。日向想起来了，正好他搬着要晾的衣服从旁边经过，凑到镜头前面不甘示弱地也在她脸颊上来了一口，啵唧一声，绝对比影山的那记响。
最后差点演变成幼稚的“看谁亲照朝亲得更响大赛”什么的，就不要说了吧。总之大致就是这样，别的视频也差不多，顶多也就只到这种亲亲抱抱贴贴的程度，放到电影分级里撑死算个一般向——
等等，怎么就忘了，日向差点一掌拍上自己的脑门。这些年下来，他是早就习惯了三个人一起的生活，可是她呢，面前这个仅仅只有十六岁、从那个飘着雪的冬夜一下子被带到十来年之后的照朝呢？
哪怕明明很清楚自己在两个人之间左右为难，哪怕模模糊糊地也有一点预感；可是脑海里那点虚无缥缈的想法和切实的亲眼见证，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这种吃饭睡觉训练一样的稀松平常，在这个本来就快要被纠结淹没的照朝眼里，相信并不是什么能够轻松接受的现实。日向在心里暗暗地摇了摇头，他转向照朝，想要对她解释些什么，却见女孩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双碧绿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什么小小的生物在瞳仁里跳跃。
那目光倾诉的是种怎样的情绪，国文成绩一直不咋地的日向并不太会用拟声词之外的语言确切描述，可能……就像他的脸上开出了一朵巨大的、前所未见的向日葵？想到这里他不禁抬手摸了摸脸，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是上扬的。
哪怕在这样的时候，只是想到了镜头记录下的、短短的一点片段，就会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需要再解释的呢。日向突然明白了面前这个照朝的复杂心情，他下意识的反应，他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比视频还要直接，就是三个人关系最有力的旁证——
“所以翔阳和我，还有……”照朝嘴唇翕动，含糊而飞快地略过了几个音节，日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我们三个人，现、现在……”
平时伶牙俐齿的一张巧嘴张开又闭紧，女孩子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只有那张漂亮的小脸皱得像根刚摘下来的苦瓜，是日向几乎没有见过的奇怪表情。
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想大喊或是想低声。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照朝神情变幻，像是心里的天使和魔鬼正在大打出手，又像是在拼命忍耐着，终于睫毛一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竟、竟然哭了，这这这可怎么办啊！日向脑海里嗡的一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本来好不容易憋了两句片汤话，这回全忘了个一干二净。
女孩子哭得虽然凶，整个人却还是很克制。她原地蹲下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脸也整个地埋进了膝头拢起的臂弯，只有薄薄的肩膀一抖一抖；日向支着双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地绕着她转了两圈，还是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
按理说哄女孩子、或者说哄照朝这件事，他早就已经相当拿手了才对。不管怎么说先把她抱到怀里，手掌撩开长发贴着脖颈、额头抵着额头亲一下再捏捏耳朵，百分之八十的事情都能当场解决——
可是这个照朝不是他的照朝，他总不可能对十六岁的照朝也做一样的事。别说她了，日向自己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影山那个家伙，这种关键时候跑到哪里去了啊！日向也顾不得考虑那家伙的复杂心情了，正在想要不要扯着嗓子把人叫进来——根据他十几年以来对这位老搭档的理解，影山绝对不会安安心心地待在楼下，这会儿没准就在外面扒着门听墙角——
“————”
等一下，他听到了什么？已经在抻着脖子往门口张望的日向又猛地扭过头，动作幅度之大让早起没好好活动的颈椎都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咔吧”，有点酸痛；但他顾不得了，往那一小团照朝旁边挪了挪，侧着头认真听去，果然在压抑的抽泣中分辨出了含混的、反复的、犹如喃喃自语一般的“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日向几乎瞬间理解了照朝的心情，悬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脏也落回到了肚子里。
知道是因为什么就好办了。刚才他也是一下子懵住了没反应过来，她这会儿的纠结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日向抬头望了一眼房间门口，果然发现掩上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小缝，影山的帅脸从门缝中一晃而过，向他投来询问的眼神。
没事的，能搞定——日向一字一顿，用口型悄无声息又无比自信地说。他指指走廊相反的方向又指指身边的女孩子，冲着那家伙飞快地比了几个手势。
影山应该也领会了他的意思。高个儿的搭档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按照日向的指示离开了，转身之前还深深地望了照朝一眼。
……那家伙的眼神啊，真的是，就算是他看着都有种心脏一抽一抽的感觉了。日向望着影山的背影消失，深深吐出一口长气，攥了攥有些汗湿的手掌，在女孩子的身边蹲了下来。
“别哭呀。”犹豫的视线在柔软的长发和窄窄的肩膀之间来回溜了几圈，日向还是选择把掌心落到了她的发顶，“照朝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
女孩子整个人在手掌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是因为他的触碰吗？还是因为自己的那句话呢？或许都有一点吧，日向想着，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她，便马上收了回来。
“——从来都没有哦。”他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要怪，就怪影山那个大笨蛋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