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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顿好言好语好声好气，日向费了老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把女孩子从地上劝了起来，括号、重音：用的是单纯的语言；他并没有趁势更进一步，也没有抱她碰她什么的，只在最后托了把女孩子的手臂。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不想趁人之危。电影小说漫画里类似的奇幻故事，哪怕只是照朝讲的都听过太多——

    这种题材的作品里总会提出一个喜闻乐见的讨论，那就是“和不同时间线上的恋人做点什么”这种事，到底应不应该算作出轨。日向也得承认，今天之前他的确有过一些这样那样的、桃色满满的非全年龄脑补，比如再给他一次机会回到那个雪夜，不管影山那家伙怎么表演他都不会放开照朝，该亲就亲、该碰就碰、该吃干抹净就毫不犹豫；或者像是昨天晚上，换上高中校服的照朝推开门走进来时悄然流过脑海的、快得抓不住的想法碎片，以及那些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讨论、就被自己打上红叉毙掉的剧本雏形……

    一起走过了这么些年，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很好很好了。日向是真的很满足，不是敷衍；和女孩子说的“没什么对不起”也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为了安抚她才憋出的违心谎话。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同样生长着某种无法名状的东西，淡得几乎看不见，少得只有一丁点，却始终都存在着。

    那玩意儿的真面目……大概是某种不曾说出口的遗憾，或者说私心。就像这个照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重复着的道歉，日向都明白——

    ——因为他也曾经想过，要是照朝可以……只喜欢他日向翔阳一个人，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强硬一点，如果把她留在身边不要放手，哪怕……真的违背了她的意愿也要继续下去。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照朝是不是就可以完全属于自己了呢？

    他并不知道。可是心思归心思，脑补归脑补，妄想归妄想，当这个照朝，这个十六岁、来自2012年十一月的照朝，彻彻底底以日向记忆中的样子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也惊讶地发现，自己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丁点旖旎的念头……

    旖旎，这个难写的词还是他的照朝教给他的。日向飞快地翘了翘嘴角，甚至十六岁的自己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跟他打一架什么的，都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他就只想——该怎么说，搜肠刮肚地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最合适的，竟然是那年连十六岁都没有的影山对自己说过的话——

    「想要看到她的笑容」

    本来应该领她去盥洗室好好收拾收拾，但都哭得这么凶了，日向也肯定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待着。他哄着照朝在沙发上坐下，把女孩子的眼镜摘下来放到旁边。

    那是他的照朝放在家里的备用镜，几乎被泪水洗过了一遍，镜片上全是还没干掉的水痕，摸上去都是湿漉漉的。

    只不过这会儿的女孩子倒是已经止住了眼泪，垂着眼睛拢着双手安静地坐着。捆起头发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奶茶色的柔软卷发散了满满一肩膀；日向帮她顺了顺长发，又紧跑几步去取影山递进来的毛巾。

    刚到门口，日向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她。他总觉得照朝像是丢了魂似的，对外界的感知都有些麻木的迟钝。

    果然，连他跟影山争执的几句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现在看看她的眼睛，巩膜的红血丝很明显，眼褶也已经有点圆嘟嘟的浮肿；这样肯定是冷敷比较好，但那家伙送进来的毛巾是温热的……

    本来就是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日向却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啰啰嗦嗦地嘟囔了好几句，也是有点想要逗着照朝来拉架的意思。而影山那家伙大概也明白他想干什么，很是配合地跟他打了几句没营养的无聊嘴仗，便和日向不约而同地住了嘴，悄无声息地回头望去——

    可坐在那里的女孩子并没有给出什么明显的反应，别说是投来视线了，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于是日向也没多费口舌，打发影山再跑一趟去找冰袋，自己关上门回到了照朝身边。

    先是给她重新扎了个低马尾，然后用湿毛巾小心地沾了沾眼角的位置。女孩子窝在一堆公仔抱枕之间任日向摆弄，就好像自己也是一只大号的人偶。

    虽然还是不说话，但他的指示照朝多少还是会听，让闭眼就闭眼、让抬头就抬头，配上哭红了的眼尾就更显得楚楚可怜。日向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帮她擦了脸又擦了手，感觉触手的脸蛋和指尖都有点凉，去收纳架上找保湿喷雾的时候，就顺便从转椅靠背上搭着的衣服里薅了一件。

    浅奶黄色的连帽毛绒开衫，也是照朝平时在家对着电脑的时候会披的，拿在手上又轻又暖和，帽子上还有一对圆滚滚的小翅膀。日向捞了一把女孩子长长的辫子，外套轻轻一抖把人裹住，又帮她顺了顺打着卷的长发。

    果然还是那种顶在头上的一团比较方便，早知道就该让影山那个笨蛋把照朝平时洗脸用的发带也拿过来才对。日向在手心里试着喷雾，心里正琢磨着一些“等会儿应该帮她重新挽挽头发”“再这么支使影山选手那家伙会不会骂人”“说起来这件外套的口袋里应该是有发圈的吧”之类的有的没的，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很轻很轻地扯住了。

    “……我不明白。”

    低低的声音响起来，碧绿的漂亮眼睛终于还是望向了他。还在走神的日向微微一愣，和她对视的瞬间才意识到，是面前的照朝在说话。

    那双碧色的眼睛里依旧涌动着一层薄雾般的迷茫，却不再麻木、不再躲闪，执拗地想要寻找一个答案。只是日向的脑子还有点没跟上趟，差点顺口反问一句“不明白啥”——

    “他……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好像听得见他的心声一样，女孩子补充般地接着说，“我一直都想不通。”

    还是延续了之前的、关于影山的话题啊。倒也是，那时候、那年冬天的照朝确实是最在意这个，他还记得那家伙当时是怎么表演的呢，那真是照朝就算想给个下台阶、都能被这个笨蛋把火勾起来……

    ——所以哄了半天没什么回音，也是因为照朝真的是在走神，满脑子都是那家伙的事吧？

    不不不，他可是出色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十来年前怎么看影山怎么不顺眼的毛头小子。日向轻轻摇了摇头，他倒不会因为这点芝麻小事再吃一回醋，但也确实有些纠结该怎么回答。

    女孩子的口吻仍然是那种少见的、有点盐的语气——他的照朝几乎不会这么说话；但话音里隐约透露出的那点小小的、试图寻找认同和盟友的期待，尽管已经在努力掩饰了，日向倒还是能听得出来。她在下意识地向他求助、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同时，也是因为她似乎觉得，他日向翔阳，应该跟她是同一阵线的。

    当时的他确实是。日向现在都能想起来那天晚上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没错的影山脸上的表情，也还记得被那家伙的理直气壮气得差点跳脚的自己，甚至还记得自己跟照朝说了差不多的话，类似无法理解那家伙在想什么之类的——

    要顺着她吐槽影山两句也很容易，但已经身处二十代后半的现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日向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个笨蛋当时的想法。

    不是说认同，或者就觉得那家伙这么做是对的。日向当时对着影山腰板挺得溜直、嘴皮子利索得好一顿输出嘴炮，嘲讽那家伙不长嘴、连个主动道歉还不会，结果轮到自己了也没比那个笨蛋好到哪儿去，一样犹犹豫豫思前想后，还干出了跟她打上照面的瞬间拔腿就跑这种蠢事，最后还是要照朝先迈出那一步、主动追上来……

    照朝不会在意这些，他当然也清楚；但和当时的影山类似的心情，想要把最好的一切捧给她的执念，日向也确实不想就这么退让。

    尤其……是面对着这个来自十来年前、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女孩的照朝。现在的自己明明对她来说并不熟悉，她自己都说了的，“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对他的态度也是奇奇怪怪的；可或许连照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双望向他的眼睛里铺着的是多么依赖的底色，对他投来的又是怎样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目光。

    这样的凝望日向见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会让他心跳加速，这一次当然也不曾例外。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眼望向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孩子。

    并且刚才都玩笑般地让那家伙背了一回锅了，这回就稍微放过影山选手一下吧。日向这么想着，余光从她扯着自己衣角、始终没放的手上掠过——

    “所以照朝，”他清了清嗓子，按捺住了想去握住那只手的冲动，“是会觉得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