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就是咱俩半斤八两，就谁也别说谁了吧。影山呃了一声，就跟才意识到这码事似的，有些心虚地往旁边瞥了瞥。

    “话说……”这么生硬的转折，一听就是在转移话题。男孩的目光越过照朝的头顶，望向神社的方向又收回来，冲着那边扬了扬下巴，“车子，是不是没拿？”

    确实是忘记了——听到“车子”俩字的时候，照朝就已经像刚才的影山一样呃了一声。上山之前她把单车停在了神社专门划出来的自行车停放点，结果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就跟手套一样谁也没想起来，这会儿都走出来好远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手倒是一直没有放，照朝就只是反握了回去，也没回头，反倒又往影山那边靠了一点。

    “没事呀，”这样面对面地牵着手，反倒像是两个人在一起许愿似的——照朝在心里轻轻笑了笑，仰着脸飞快地抖抖睫毛，“不拿就不拿吧。”

    刚才影山慢跑的时候压着速度，所以蹬着车子陪他的照朝感觉还没那么明显。今天虽然是晴天、又没什么风，但毕竟是一月份的大冬天，骑车还要带着人确实是挺遭罪的……

    并且在町里都不是大路，一般没什么人会管也就算了；两个人一会儿要往市区的方向走，真让影山带着她，估计走不了几步就会被沿路的警察叔叔拦下来教育吧，“回头再来取一样的，等下咱们坐公交过去呗。”

    休假的日子车次也比平时少，时间赶得算是恰到好处。两个人在站台等了没两分钟，照朝就远远地望见了绿色条纹的仙台市营巴士。

    开往市中心的这趟公交从秋山町立图书馆上车，路线七八年都没怎么变过，就像小时候她跟影山两个人头一次在没有大人陪伴的情况下、手牵着手踏上公交车的那一次一样，连坐的位置都是和那次一样的倒数第二排——

    ……只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可不像现在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心事吧。坐在靠过道座位上的照朝收起了智能手机，越过身边男孩英俊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望了眼窗外跳到红色的人行横道通行灯，以及被慢慢重新启动的巴士逐渐甩在身后的百货大楼。

    自从早上那张甜品店的门脸照片之后，外婆就没再理过她。刚才等在公交站的时候照朝也去了消息，说跟影山已经准备出发了，结果这会儿都快到了还是未读。

    中午可能赶不回来，外婆的预防针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打过一遍了，但照朝心里还是会有点七上八下地犯嘀咕。她很想叹口气，想想今天是元旦又抿紧了嘴巴，就只是矮了矮身体，靠在了青梅竹马的肩上。

    也望着窗外出神的影山回过头来，绀青色的漂亮瞳仁里浮起一丝微微的疑问。照朝挽住男孩的手臂，牵起嘴角轻轻地摇了摇头。

    影山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他只是安静地摊开手掌，安静地握住了照朝迎上去的手。

    相贴的掌心似乎比刚才温暖了不少——带着薄茧的手指熟练地找到她的指缝、像往常一样地与照朝十指相扣。手的主人也侧过脸，轻轻地贴了贴照朝的脸颊，凉凉的鼻尖像是小动物一样地碰了碰她。

    …………

    “是天海小姐和……影山先生吧？”

    位于都市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有着360度的落地窗，几乎可以俯瞰整个仙台最繁华的区域。照朝跟前台报了外婆的名字，就有人引着她和影山到了预定的位置，丝毫没有因为两个人是十四岁的中学生就有什么怠慢。

    “您的预订是三位，”落座之后穿着统一制服的小哥递上菜单，“是现在点单，还是稍等一下？”

    照朝下意识地瞄了眼墙上的钟。平时出去吃饭的时候这种问题都是冲着外婆的，就像进来的时候工作人员称呼的“天海小姐”，因为外婆没在才指的是她。

    表盘上的时针和分针几乎重合成了一条直线。外婆约的是中午十一点半，她跟影山到得还比预定时间稍微晚了点。但口袋里揣着的手机就像坏了似的，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振动也好响铃也罢，有回复怎么也该有感觉才对，再看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只是照朝仍然有点不死心，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掏出来再瞄一眼，就听见对面坐着的影山开口了。

    “早上吃了阿照的年糕汤，”男孩挺直了腰板，坐得端端正正的，“我还不是很饿。”

    这潜台词就是“再坐一会儿也没关系”“等茉莉婆婆来了一起点比较好”的意思。照朝停了手，有点微微的迟疑。

    做饭做久了手上自然有杆秤，自己的早饭做了多少、影山的饭量大约多少，她的心里都是有数的。年糕汤说是比较能扛吧，但两个人的早饭在假期来说吃得也算早，这一上午又是跑步又是爬山的也没闲着……

    自家人吃饭没什么等不等的计较，如果只有她自己，估计就干脆一个电话拨过去问问外婆想吃什么了——这家餐厅是点单式的自助，前菜主菜沙拉点心都是下了单现做的，并不是那种去拿了就能吃的类型，单先点上可以来了就坐下吃现成。

    但今天影山也在，又是元旦的第一天，仪式感还是要一点的。照朝心里很清楚，影山抢先这么说就是不想让她为难，她心里的天平刚刚有点动摇，裤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现在点吧。”照朝瞥了眼智能机亮起来的主界面，跟服务生小哥点了头，才拿过手机在影山面前晃了晃，“上菜也需要时间的嘛。”

    潜水了大半个上午的外婆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冒泡了。刚发来的消息好长一条，似乎早就已经考虑好了要点什么，分门别类地竟然一屏都没显示完，连着她前面的一串问题也一起变成了已读，“我外婆也准备点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