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卫郗,剔透的眸子暗了暗,才恍然如常笑着应声。
“好呢,阿姐。”
许南栀看着坐在轮椅上少女换上青碧色的旗袍,面对梳妆镜颤抖不失准确地带上一头乌黑齐腰长发,弯着笑对身后十岁的卫郗说。
“小郗,来帮姐姐,梳最后一次头发,可好?”
“嗯呢。”
十岁卫郗拿起木梳,熟捻为镜中人盘发,最后想要带上素雅纯白的栀子花时,却被一只枯槁的手拦下,那人把馥郁的花轻轻插入后发尾,浅笑道。
“以后小郗遇见了心仪之人,才可为其在发间插花。”
十岁的卫郗望着镜子中消瘦苍白的脸和那双明亮黝黑的眸子,压着声笑着说。
“小郗已经找到了。”
镜中人仿佛听见了又没听见,她转动车椅。“帮姐姐拿起画架吧。”
许南栀又跟着他们来到了处视野开阔的公园大树下,见青碧色旗袍少女拿起画笔一点点描绘着,随着时间流逝,一副蓝眸俊逸的男性肖像图出现在洁白的画纸上,隔着大片如云的蒲公英偷偷凝望着树荫下。
画笔停在这里,她看见青碧色旗袍少女失声开口,“他——可好?”
十岁卫郗,盯望画纸上熟悉的脸,“他一直在恋爱。”
“那便好,小郗我们去云栖山顶看日出吧!”
云栖山山顶断崖,晚霞层层叠叠像波浪,为周围的景色镀上一层浅浅微光,等夜色来临,黑暗里亮起一盏灯光,明晃晃照在两张安静沉默的脸上。
深黑的天,金色朝阳自西边无边蔓延升起,带着和曦的温度照在等候一夜的两人身上,暖洋洋。
“日见曙光来。”
青碧色旗袍少女顺着蓬勃的朝阳扬起脸,眯着眼沉浸在暖和舒适的晨光中,许久才深呼气将心中的郁气一吐而出。
“小郗,以后答应姐姐,要微笑活着,好吗!”
十岁卫郗也扬起脸,歪头对她眯眼微笑,“好呢!”
无限金光中,许南栀见到卫教授坦荡毫无保留的笑容,比光还要璀璨和夺目。
见识到朝阳后,青碧色旗袍少女像是鲜花枯萎般泄了余力,只留最后一丝儿气吊着,她满足的笑着。
“回~去吧……”
十岁卫郗立马脸白,呼吸急促起来,许南栀看出了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卫教授数十年都抹不去可怕的梦魇。
“阿姐,我们再呆会吧……”
十岁卫郗不死心劝道,灰败枯槁面容的青碧色旗袍少女,呼吸游鱼弱丝似的,胸口平缓,眯上眼缓慢说。
“回……吧。”
一瞬间,十岁卫郗眼眸失了光,黯然垂眸,推着轮椅离开,许南栀依然跟着后面。
等他们回到北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大门口时,那里站着一小群人,为首的一男一女分别穿着白色大褂,表情严肃。
“姝姝,你怎么了?”
许南栀看着眉眼和卫教授有些相似的威严女子,来到青碧色旗袍少女面前,紧张问。
后面同样严厉的男人,望着浅笑的十岁卫郗,怒斥,“卫郗,你不知道姐姐生病了吗?你还擅自带着她离开,是嫌你姐姐活太久了吗?”
“我这是为阿姐好呢!不想你们成天把她关在病床上,像只精致易碎的娃娃。”
罕见的,许南栀再次见到了卫教授另一面,笑着毫不留情迎面攻击,一直以来她认识的卫教授是温柔识礼,礼貌忍让。
“住口,爸爸那是为了你姐姐好!”卫父怒不可赤,同样紧张担忧的卫母也厉声道,“郗郗,你是健康,有责任照顾病弱的姐姐,知道吗?”
“卫郗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望见卫郗父母当街质问十岁卫郗,许南栀直接显出了身形,冷静的道。
所有人都诧异突然出现的奇怪打扮的女人,十岁卫郗目光炯炯,卫父卫母只当是遇见了好奇管闲事的路人,冷漠干脆道。
“这是我们家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眯着眼的青碧色旗袍少女艰难睁开眼,再看到平静的许南栀,眼里划过一丝了然,颤巍巍开口。
“我……要……谢谢,小郗。”
许南栀冷静回,“你怎知,你们所谓为了她好,一定是她想要的呢?”
十岁卫郗,听着许南栀为了维护自己,冷冽神情散去,重新染上柔和,他推着轮椅挡着许南栀前面,淡笑。
“我不想让阿姐伤心,只想让她快乐开心。”
“阿栀,我们走呐。”
许南栀回应了声,就跟着两人来到了一间单人病房,临窗靠墙的一侧摆满了白色栀子花,像是送别。
等十岁卫郗和许南栀把青碧色旗袍少女扶起躺下后,空静的病房响起了一群嘈杂声,卫父卫母望了一眼苍白的女儿,压着声把两人喊到病房外。
“卫郗,以后不许随便带姐姐出去!”
卫父再三叮嘱,见儿子还是一副微笑模样,又怒气冲冲,“卫郗,父亲问你,回答保证就这么难吗?”
十岁卫郗,敛声笑问,“走吧,不许在阿姐面前吵。”
“你——”
卫父话还没落,有人急忙叫喊,“卫医生,8号病房的病人突然呼吸急促……”
卫父立马背身离开,急步吩咐,“立马开急诊。”
卫母上去,继续嘱咐,“郗郗,你爸爸他也是担心你姐姐,毕竟她活不了多久了,爸爸和妈妈工作繁忙,只能辛苦和拜托你来照顾姐姐,妈妈知道你爱姐姐,但是——”
“秦医生,五号病床的产妇要妊娠了……”
闻言,卫母利落转身离开,“开几指了?”
最后走廊只剩下十岁卫郗和许南栀与其他数位病患家属。
卫郗慢慢滑墙,许南栀望去,他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俊秀眉眼是掩盖不住的害怕。
许南栀蹲下身,拍了拍膝盖,见他把头靠了过来,安抚开口。
“我答应过的,会永远奔赴你,我在,卫教授。”
“有你,真好呢,阿栀。”
接下来的时间,许南栀望着躺在病床上那位始终青碧色旗袍的少女慢慢如枯萎的花朵,一点点凋零。从最初还能分辨人准确说出自己需求、中间迷迷糊糊认错人把她认成卫教授`再到生活完全失去了自理,分辨不清,如同发间早已枯萎多日的白色栀子花。
失去了生动的色彩,变得黯淡颓败,随时等待着最后一刻花蕊的坠落。
短短十天,她和卫教授都瘦了一圈儿,在他不方便时,一切靠她来维持病床少女的整洁,也知道了那位少女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