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怎么。”他笑笑,“不过是把他们严刑拷打了一番,不小心打死了几个罢了。”
世安抿唇,攥紧拳头,恨恨地瞪着虞泰,如果目光能杀人,恐怕他已经被撕成八片了吧。
虞泰对她的目光不以为意,只抬手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你放心,你的爹娘和兄长还没死。”
他说完,抬眼看她,目光一瞬间变得玩味起来,“只不过,他们也离死不远了。但若你肯交出慕容家族的秘术,朕说不定还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世安使劲攥拳,指甲在她的手心掐出好几道月牙形痕迹,轻微的刺痛感唤回了她的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静,“你如何知道秘术在我这?”
“你不必试探我,若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不会来这儿。”虞泰往后靠了靠,目光下撇,显得有几分轻蔑,“我看你是不会说了?”
世安保持沉默。
虞泰拍拍手,“去,把慕容复带来。”
世安蓦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慕容复几乎是被拖进来的,两名狱卒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他垂着头,头发凌乱,衣服上浸满了血迹,两条腿像是被打断了,软绵绵地拖在地上。
“父亲!”世安忍不住喊一声,扑到牢前,双手抓着铁栏杆,声音满是悲切。
慕容复听见她的声音,用力把头抬起几分,目光和世安的在空中交汇。
他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朝她眨了眨眼,竟显得有几分调皮。
这是父亲给她的暗号。
小时候她闯了祸,母亲惩罚她的时候,父亲总在一旁帮她说好话,结局当然是父女俩一起挨母亲的罚。
无论是罚站,还是做俯卧撑,父亲总会偷偷朝她眨眼,让她安心。
世安知道,他在告诉她自己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可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没事呢?
世安眼睛发酸,泪水几乎要决堤,但是她强忍着,又把泪水憋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虞泰捕捉到世安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突然站起来,噌地一声从狱卒的腰间抽出弯刀,在慕容复的脖子上比划,“如何,你想好了吗?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他的刀压得很重,慕容复的脖颈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条窄窄的血线。
世安脸上罕见地出现挣扎之色。
慕容复朝她微微摇头,最后深深地看世安一眼,目光里满是慈爱。
然后,他闭上眼睛,身体前倾,就要往刀刃上撞。
他感受到温热的血顺着脖颈留下,但是他并不觉得疼,反而有一种轻松畅快之感。
慕容家族的秘术太过逆天,一旦面世,带来的不是福祉,而是无休止的杀戮。
整片大陆的安宁将被打破,百姓陷入水深火热,四处必将狼烟四起,血流成河。
作为慕容族长,他的责任是封锁消息,守护秘术,避免秘术落入歹人手中。
这不仅是他的责任,更是每一任族长的责任,是慕容家族的责任。
他深知,他们守护的不是秘术,而是天下苍生的安宁。
因此,自他二十三岁成为族长那日,他就立誓,他在一日,就要用生命守护秘术一日。
现在,皇帝用他的生命要挟,逼迫世安说出秘术。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守护秘术,自己宁愿身死。
慕容复的嘴角甚至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且慢。”世安目眦欲裂,她大吼一声,打断了慕容复的动作。
虞泰对慕容复的死倒是无甚所谓,他连刀都没有拿开一些,反正慕容复死了还有世安的母亲和哥哥,他不信世安能无动于衷。
“怎样?你想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承认,我知道秘术。”
虞泰以为她终于忍不住要交出秘术了,他勾了勾唇角。
世安又说,“但是只有我一人知道秘术。”
“所以,若是你敢再杀我一个亲人,我不介意让秘术和我一起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虞泰面色微变,他移开刀,眼睛眯了眯,“你要挟我?”
世安冷笑,“你不信的话,大可试试。”
虞泰语气不善,“你不怕我把你的家人杀光?”
她一声轻笑,“杀光又如何,左右不过我跟着他们一块儿死,我们一家重新在地府团聚就是了。”
虞泰万万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当世安连死都不怕了,皇帝还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
“不怕死算什么?还能不怕痛吗?”再开口,他的语气已是极阴寒,“来人,把这监牢里的酷刑,全给这个叫慕容世安的小姑娘上一遍。”
他紧盯着世安,又一字一顿地补充,“朕亲自监刑。”
不等旁人应是,一披坚执锐的将军大步迈进,身后还跟着几个着急忙慌,没拦住他的太监。
不等皇帝发火,他就已经单膝跪地,拱手禀报道,“皇上,妖王云起携带千余名妖兽在京城大门集结,我等未有虎符,不敢擅自调动军队,事出紧急,请皇上示下。”
这下虞泰失去了刚才的从容,唰地一下站起,问一句,“怎么会?多久的事?”
“就半个时辰前,这支妖兽组成的部队行动迅捷,仿佛凭空出现,是以属下特来禀报。”
虞泰一听,再顾不得多问,一甩袖子就大步离开了。
仔细一看,他离开的脚步比来时匆忙了许多。
世安对云起成为妖王的事并不意外,她只疑惑云起为什么会来。
在她的记忆里,确有云起为解开昆山封印,获得妖王力量传承,而派舒悦取她的心头血一事。
云起既然已经获得力量,成为了妖王,说明她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取心头血一事也不是她的幻觉。
但若记忆中的事件真的发生过,她的心口处怎么会连一丝伤口也没有呢?
云起既然让舒悦杀她灭口,现在又为什么携妖兽大军前来呢?
世安用手抚上心口,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茫然。
皇帝走后,剩下的宦官和狱卒面面相觑。
“怎么办,还上不上刑?”其中一人问到。
“上刑?你不怕一个没看住,被我寻死了?”世安把手放下来,厉声反问,“若皇帝怪罪下来,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她可不是什么受刑就觉得爽的受虐狂。
她虽然不怕死,但是若有选择的话,她还是期望能活下去的,并且还要全须全尾,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她继续游说,“况且你们也看见了,妖王的大军已经在城门口集结了,人类军队碰上妖兽大军,赢面可是很小啊。”
“古语道,识实务者为俊杰,皇帝大厦将倾之际,你们还跟着他混,属实是把脑袋摘下来放地上——给人当球踢。”
几个人的脸上出现几分犹豫之色。
世安趁机又猛添一把火,“再说,你们皇帝陛下说的是他要监刑,若是他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开始上刑,那岂不是欺君。若真要上刑,你们等他回来再上也不迟,反正我被关在这里,又不会跑。”
几人听了世安一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反正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棘手的慕容世安,还是等皇帝回来了再处置吧。
他们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同退了出去,还不忘把慕容复给提走。
监牢里又恢复了之前那的寂静。
对面的院长目睹了一切,遗憾地扼腕叹息,一脸痛心疾首道,“世安姑娘,要是我早点遇见你该多好,又岂会被皇帝那老匹夫三言两语就忽悠了。”
世安挑眉,他这是在夸她吗?
院长满脸敬佩,还朝她竖起大拇指,“怎么着我也是被你忽悠啊。”
世安:……这是讽刺吧?一定是的。
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世安仰躺在草席上,只觉得身心疲惫。
眼前这一关是过了,但是下一次又该怎么办呢?
下一次她还是只能祈求于奇迹,被动地等待云起解围吗?
世安把手垫在脑后,盯着房顶,眉心微蹙。
她不知道云起前来所图何事,甚至不知道昆山里的那段记忆是真是假。
她无法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云起身上,她必须积极自救。
此时,京城门口。
皇帝正站在城墙上,仰头眺望远方,一双黑眸显得有些阴沉。
千余米外,云起一身玄衣,身骑雪豹,横刀立马地走在最前方。
他身后跟的是浩浩荡荡的妖兽大军,如一团黑云,朝京城沉沉压来。
“御林军何在?”虞泰偏头问到。
“已在城内集结,随时听候吩咐。”
虞泰微一点头,“另着东西南北四征大将军调遣军士,即刻拔营赶往京城。”
“是!”那人领命而去。
皇帝看着妖兽们慢慢走近,在距离城门还有几百米的地方,他高声道,“百年来,人与妖和睦相处,天下承平日久,难道妖王一上任,就是要打碎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吗?”
云起一抬手,妖兽大军随即停步。
他微微抬头,就看见一身明黄站在城墙上的皇帝。
皇帝站在高处,垂首俯视着他,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轻笑一声,往后仰了仰,神情凛然如山巅上高不可攀的霜雪。
一身黑衣的云起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威慑与贵气,因此他虽处的位置稍低,气势上却完全不输皇帝,甚至还隐隐高处一截。
他朗声道,“虞泰无理由拘捕慕容族人以及四大学院的驭妖师,行为无端。本王特为肃清人间妖魔,匡扶正义之君而来。”
虞泰几乎要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朕是妖魔?”
云起不答。
“可惜,你口中的妖魔,是君臣兵士口中的天子,天子一怒则伏尸百万,血流成河,这人间几十万人的性命,你是否承担得起呢?”
云起只微微一笑,并不受他威胁,“若是陛下拿到秘术,牺牲的又岂止大虞几十万军士的性命?怕是连别国的千万百姓也要折在皇上手中呢。”
“况且,以我之力,无需牺牲这几十万将士。”说罢,他张开右手,胳膊朝前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