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魔留下的一小时期限一分一秒地过去。城堡被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任何一点声音都似乎会惊动对这里虎视眈眈的敌人。
礼堂里开辟了一片单独的区域,用来暂时安置在战斗中死去的人的遗体。他们的家人、朋友,无助地围成一圈,或悲恸大哭,或默默流泪;幸存下的人三三两两抱在一起,互相支撑,在长夜漫漫里暂时获得了喘息,低声宽慰彼此,说着“一切会过去的”。
十七年的魔法教育,却并不能将死去的人带回来。每个还留在这的人都只不过在硬撑,然而却依然需要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解脱,赋予眼前的断壁残垣真正的意义。
有些事总是如此难以言说。埃斯特拉站在角落,默默地扫过礼堂里的每个角落。这里没有她最好的朋友或是家人,她只希望他们此刻比她的处境安全一些——至少,不要因为她的一些错误决定而丧命。
“坐下休息一会,埃拉。”德拉科走了过来,强硬地把她按在高台边唯一一块干净些的台阶上,蹲在她面前,“你今天晚上紧绷太久了。”
埃斯特拉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使用黑魔法真的很消耗体力。”她小声说,看着德拉科充满担忧的眼睛,“斯内普教授怎么样了?”
“只能说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德拉科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伤口愈合得非常缓慢,必须一直喝补血药。最稳妥的肯定是尽早送去圣芒戈,可是如果真的是神秘人决定杀死他,有没有这个机会还说不好呢。”
显然,如果波特没能撑到最后,神秘人不会让他们救活斯内普的。
她盯着礼堂门口。“你觉不觉得,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波特了?”
就在这时,一个被魔法放大了多倍的声音响彻操场,传入礼堂每个人的耳朵。
“哈利?波特死了。他逃跑时被杀死了,在你们为了他舍弃生命的时候,他却只顾自己逃命。我们把他的尸体带给你们,以证明你们的英雄确实死了。”
“我们赢了。你们抵抗者的人数折损了一半。我的食死徒现在数量比你们多,大难不死的男孩完蛋了。再也不许打仗。有谁负隅顽抗,不论男人、女人和孩子,格杀勿论,其家人也统统处死。现在,走出城堡,跪在我的面前吧,你们会得到赦免。你们的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也会被宽恕,继续活下去,你们和我一起进入我们将要共同建立的新世界。”
时间似乎停滞了。礼堂里的每一个人都互相看着,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小天狼星·布莱克第一个冲出了礼堂,像一个信号,其他人也都匆忙起身,拥挤着冲向操场,想要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埃斯特拉和德拉科跟在后面。食死徒面对学校敞开的大门一字散开,最前面的海格怀里确实抱着一个人,四肢无力地垂落着。
队伍前方传来了可怕的、绝望的尖叫——罗恩、赫敏的凄厉地叫着“哈利”,其余的幸存者们应声而起,扯着嗓子大声咒骂食死徒——
“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吗,埃拉?”
强光一闪,那些人都被迫沉默了。埃斯特拉在最后的喧闹里听到德拉科带一点颤抖的声音,深吸一口气。伏地魔的魔咒被罗恩再次打破,霍格沃茨的保卫者们又咆哮·叫嚷起来,然后在更加惊天动地的一声“砰”里哑然失声。
哈利·波特死了。凤凰社的第二面旗帜倒下了,命中注定要打败黑魔王的人如同最伟大的巫师邓布利多一样成为了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战争可以结束了。现在放弃抵抗,可以不再有人死伤,哪怕之前曾经抵抗也可以得到赦免;纯血统在新秩序里会有最高的地位。
埃斯特拉回头望了一眼,礼堂中高台上的伤员,已经被盖住的死者,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的牺牲没能带来胜利,他们的家人仍然不得不跪在伏地魔脚下,还会愿意奋不顾身吗?谁的女儿、谁的母亲、谁的此生挚爱,现在都只能隔着生死这道鸿沟,握紧对方的手了。
他们还是会的。她又看向最前面的人,突然觉得脑子变得无比清明。
他们仍然愿意牺牲,因为他们知道剩下的人会继续战斗。被留下的人将对死者的爱都化成了对伏地魔的恨,他们会永不停歇地反抗他,因为爱恨不会消亡。
人群为纳威·隆巴顿的“邓布利多军”响起激昂的回应,他甩开了几个想要拦住他的大人站在幸存者和食死徒之间的空地上,赤手空拳、毫无掩护。
反抗者不是谁的私人军队,他们效忠的也从来不是某一个人,倒下的旗帜会由下一个有着同样信仰的、因为伏地魔失去了挚爱亲朋的人再一次升起,像凤凰重生于灰烬之中。
而靠力量镇压、威胁产生的新政权,是不会理解这一点的。
突然,许多事情在同时发生。
远处学校界墙那儿传来了骚动,似乎千百个人浩浩荡荡地翻过视线外的围墙,高声呐喊着朝城堡冲来。与此同时,巨人突然吼叫起来冲了出去,震得大地发抖。接着是马蹄声,拉弓声,转眼间,利箭纷纷射向食死徒中间。他们吃惊地大叫,乱了阵脚。
埃斯特拉从台阶上跳下去,以人群作掩护,很快就钻到了边缘。在这里她能远远地看见那条盘踞在地上做出了攻击姿态的大蛇,还有身子一挺,一下子挣脱了全身束缚咒的纳威——他从一个着火的帽子里抽出一个银色的东西,柄上闪闪发光,镶着红宝石。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宝剑再次出现,为每一个值得的格兰芬多提供帮助。
纳威·隆巴顿高高举起那柄宝剑的同时,埃斯特拉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在蜂拥而来的人群的吼叫声中,在巨人们的厮杀声中,在蜂拥的马人的蹄踏声中,没人能听见一个小小的咒语,而纳威的动作吸引了每一双眼睛——
一剑下去的同时,厉火在蛇身上燃起,蛇头旋转着高高飞入天空,在门厅洒出的灯光中闪亮。伏地魔张嘴发出愤怒的喊叫,但没有人听得见,接着,轰隆一声,蛇身重重地落在他的脚下,落进没有熄灭的火焰中和身体一起化为灰烬。
一瞬间,整个场面一片混乱。一道不知道是谁放的铁甲咒挡在了纳威和伏地魔中间,马人冲锋陷阵,把食死徒追得四散奔逃,每个人都在逃避巨人的践踏,不知从哪里来的增援力量声势浩大,越逼越近。
凤凰社的人指挥着人退回礼堂,但是食死徒也是如此。魔咒被射向四面八方,更多的人拥上前门的台阶,甚至连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也加入了战斗。
“是不是——是不是你!就是你!”德拉科逆着人群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埃斯特拉的手,带着她往里面挤,已经分不出他的语气是因为愤怒还是担忧。
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埃斯特拉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的小火苗一下被身边的人感染,终于烧成了一簇火焰,“波特说过,杀了那条蛇,就只剩下神秘人本人——我看到你爸爸妈妈了!”
远处,卢修斯和纳西莎·马尔福在人群中跑来跑去,没有参加战斗,神情焦急。德拉科猛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反手给了想要偷袭她的卢克伍德一个昏迷咒——“马尔福和诺里森!两个叛徒!”
皮尔斯·辛克尼斯瞪大了眼睛,举起了魔杖,却被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攻击撂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伏地魔正同时与布莱克和卢平格斗,他的脸上是残忍的恨意,但他对面的两人也是如此,因为令他们无比骄傲的后辈、教子、至亲好友唯一的血脉如十几年前他的父母一样再次被他杀害,他们在他周围穿梭、躲避,却不能结果他的性命——
距伏地魔五十米开外,贝拉特里克斯也战得正酣,像她的主人一样同时对付着好几个人:赫敏、金妮和卢娜。她们都使出了全身解数,但贝拉特里克斯与她们势均力敌,甚至有一道杀戮咒差点就击中了她们。
“不许碰我女儿,你这母狗!”
莫丽?韦斯莱的魔杖旋舞劈杀,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脸上的笑容开始颤抖,变成了咆哮。两根魔杖嗖嗖地射出亮光,女巫脚边的地板变得滚烫、开裂。两个女人在决一死战。
“不!”韦斯莱夫人看到几个学生冲上前来相助,大声喊道,“回去!回去!她是我的!”
几百人的混战一下变成了大家站在墙边,观看两场决斗。
可是没有人能阻止一个愤怒的母亲。最疼爱的女儿只差毫厘就被杀死让她的每一条咒语都显得杀气腾腾,而一直对纯血统叛徒嗤之以鼻、久经磨练的贝拉特里克斯就如同她的主人一样,认为自己不可战胜,于是对一个看上去如此平凡、甚至没有用不可饶恕咒的女人放松警惕——
韦斯莱夫人的魔咒从贝拉特里克斯前伸的手臂下飞过去,击中了她的胸口,正好是心脏的位置。她得意的笑容凝固了,眼珠子似乎突了出来。就在那一瞬间,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便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群一片喧哗,伏地魔尖叫起来。最忠实的助手被打倒,怒气像炸弹一样爆炸了,炸飞了小天狼星和卢平,他举起魔杖对准了莫丽?韦斯莱。
“盔甲护身!”铁甲咒立刻横贯在礼堂中央,伏地魔环顾四周寻找是谁发的咒。
在惊愕的叫声、欢呼声、“哈利!”“他还活着!”的喊声里,哈利·波特现身了——一片鸦雀无声迅速取代了这些喧哗。伏地魔和哈利互相对视,同时开始面对面地绕着圈子。
没有人再说话,食死徒、凤凰社,除了礼堂正中的两个人,没人再举起魔杖。
在一片寂静中唯一的对话里,埃斯特拉终于听到了那一个词,代表冠冕和金杯背后的秘密——
“……魂器没有了。你一直以来,认为自己掌握了永生的秘密,所以才会到现在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是不是?可是你的蛇被杀了、日记本被毁了,戒指、挂坠盒也都没有了。哦,对了,还有金杯和冠冕——你以为你忠实的仆人死了,你的秘密从此没人会发现,你还以为只有你发现了霍格沃茨的秘密,只有你能从幽灵那里知道几个世纪前的秘密。可是你仆人的后代并不忠诚于你,因为你威胁她爱的人的生命。所以她把金杯和冠冕带给我,被我毁掉了。”
埃斯特拉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视线,一下僵在了原地。可是德拉科在背后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原来是魂器。通过杀人分裂灵魂,将自己的一部分储存在器物里,从此获得永生。怪不得要放在古灵阁的金库和有求必应屋里。
随着对峙升级,更多的秘密一点点浮出水面,包括她一直以来疑惑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到底是哪一边的人——“从早在你追捕我母亲那时候起,他就是邓布利多的人。你一直没有发现,因为那种事情你不能理解。”
她注意到德拉科的手随着哈利·波特提到老魔杖时变得冰冷了。
“老魔杖的真正主人是德拉科?马尔福。”
一时间离他们最近的人,无论是食死徒还是幸存者,都将视线转了过来。埃斯特拉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魔杖,察觉到德拉科的手因为伏地魔轻飘飘的、无所谓的、“杀了你再去杀他”的话变得发抖,下定了决心,如果一会波特不能把神秘人干掉,那她就算拼命——
“可是你来不及了,”哈利说,“你错过了机会。我抢先了一步。几个星期前我打败了德拉科,这根魔杖是我从他手里夺来的。”
山楂木魔杖在他手里指着伏地魔的方向。
多了不起的一根魔杖啊。埃斯特拉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笑,这根魔杖在七年前的夏天等来它的主人,在霍格沃茨里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施展课程要求的咒语,后来被拿来变出玫瑰花哄人开心,结果最后却解除了邓布利多的武器,打败了永不会输的老魔杖。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对吗?”哈利小声说,“你手里的魔杖是否知道他最后一位主人被解除了武器?如果它知道……现在我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
突然,头顶上的魔法天空爆出一道金红色的光,离他们最近的窗台上露出小半轮耀眼的太阳。阳光照到礼堂正中间被一个预言连到一起的两个人身上,无数人被迫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现在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
炮弹炸响般的一声里,咒语相撞的地方射出了金色的火焰。最终那根传奇的老魔杖飞到了空中,打着旋儿飞向它不愿杀死的新主人手里——而那个造成了一切混沌、痛苦、绝望的人,踉跄后退、双臂张开,最终像无数丧命于他手里的人一样,苍白抽搐着死去。
一瞬间令人战栗的寂静后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喧哗,喊叫声、欢呼声、咆哮声震天动地。初升太阳的强烈光芒照在窗户上,人们喊叫着向哈利·波特扑过去,正是因为他,噩梦结束了。
埃斯特拉突然被德拉科扯到怀里。他紧紧地拥抱着他,就像礼堂里到处都在拥抱的人。在灰尘、眼泪、汗水里她搂着德拉科的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才终于意识到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她的冲动没有害死任何人,再也没有深夜的噩梦、悬在头上的威胁、做错一点事就要丧命的恐惧。
“德拉科。”她发现有眼泪流了下来,“我——”
“我本来也不是因为你选的那边有更大胜算才和你一起的。”德拉科按着她的后脑,贴在她耳边说道,“我选择的永远都是你,埃拉。”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很想吻住德拉科,但是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他们有大把的时间了。于是她放开手,“我们去找你爸爸妈妈吧,然后我要想个办法让我爸爸妈妈知道我没事……”
德拉科放开她,擦掉她脸上的眼泪,点了点头。
到处都是家人团聚的场面,学院桌被放回原处。在散开的人群里,他们终于看到了卢修斯和纳西莎,于是埃斯特拉推了德拉科一把,让他好好和父母拥抱一下。她溜到高台上,看到人们正在将仍然昏迷的斯内普抬出去,他们说会把所有伤员立刻送到圣芒戈救治。
埃斯特拉松了一口气。
她慢慢走回去。马尔福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凑上前。但是纳西莎看到了她,笑了一下招了招手。
“我希望爸爸妈妈永远都别知道我这一个多月干了些什么。”埃斯特拉走过去在德拉科身边坐下,靠着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轻声说,“秘密,行吗?”
德拉科笑了,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搂住了她。“你今晚表现得这么英勇,应该让他们知道。他们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或许吧。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埃斯特拉握住德拉科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两枚戒指靠在一起,熠熠生辉。
也许接下来还有许多麻烦要应对,但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会和德拉科一起,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迈向他们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