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代心下一惊,移开目光看向楼下的街道,末了,叹了口气,“我确实认识她,并且和她有很深的恩怨。杰,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千年的恩怨?”夏油杰试图缓和气氛,轻笑着打趣道。
千山代别开脸不答。
夏油杰的笑容渐渐淡去,眼中闪过震惊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便听千山代噗哈一声,笑着对他说:“什么千年啊,我可是实打实的高中生。”
“……哈。”夏油杰无奈地陪笑,他抬手想摸摸千山代的头,但又想起她说过不喜欢被人这样触碰,于是就只是将她垂在肩前的一缕发别开,继而同她一样将手搭在栏杆上,低头看着底下来往的行人。
良久,夏油杰用余光看着千山代的侧脸,如此恬淡平静的表情,她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小代不会离开我们的对吗?”
千山代愣了愣,旋即抬头,笑着说:“当然啦,我不会离开的。”
听到她确切的回答,夏油杰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实感,他迟疑地端详千山代脸上的神情,只找到她越发灿烂的笑意,夏油杰附和地扯了扯唇,心底不甚明朗,他意识到或许千山代早就开始着手解决她与藤原弥的恩怨,但对于她是怎么做,做了什么,以及他是否能够帮助她等一概不知。
夏油杰颇有些无力地暗自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千山代很好懂,结果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她并不了解,真是的,她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这样真挚的笑颜,即使在撒谎也让人没办法辨别啊。
在夏油杰陷入沉思之时,千山代也在思考着她做过的预示夏油杰命运的梦境,梦里夏油杰会叛逃,并在之后被五条悟手刃,她不知道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具体缘由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所谓「既定」的命运。
她遇到的麻烦以及亟待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多了,连自己的事都顾不及,却还渴望去摆平他人的坎坷,弄得她现在脑子如同浆糊,思绪便像毛线,乱成一团先不说,还要被浆糊沾了满身。
老天,你真的是个M。
“我们进去吧。”夏油杰出声说,他或多或少从小代那儿了解到一些解决他的困惑的事,再多的她大概也不会透露。
“等等,”千山代叫住他,“我还有些事想跟你说。”
“嗯?”这对夏油杰来说是意外之喜,他停下脚步,友善地勾起唇角,“什么事?”
“以前,发生过一段让我很痛苦的经历,”千山代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衣摆,“我为此伤害了很多人。”
“当时的我只觉得他们全都是让我感到痛苦的帮凶,不管这些人是彻底有罪还是完全无辜,我无差别地伤害了他们所有人。我不愿意去界定有罪和无辜的区别,即便他们是有罪的、无罪的、该死的和不该死的又怎么样,为什么要让身为受害者的我去分辨这些?难道我必须去厘清一切之后才能开始表达我的苦楚吗?世间可没有这样的法则吧。”
“正因为没有,所以只顾着寻仇的我到最后也成了让人感到痛苦的凶手。”千山代将衣摆攥紧,随后又松开,“他们并非完全无辜,但也不至于人人有罪。”
“那时的我没能认清这一点,所以漠视他们的所有,一劳永逸地将他们视作草芥拔除,我嘲笑他们弱小却傲慢,但实际上,擅自让所有人承受我的仇恨的我,才是最无能的人。”
说完后,千山代不好意思地冲夏油杰抿唇一笑,“抱歉,没头没脑跟你说了这些,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真的只是胡言乱语吗。夏油杰默不作声地打量千山代。
“走吧,”千山代一脸轻松地对夏油杰,走进客厅前,转身满眼诚挚地说:“杰,不要让自己钻进死胡同里,感到痛苦的话就揪住让你恼火的人畅快地揍一顿,即使任性一些也没关系,但不可以给无罪的人制造麻烦。”
夏油杰怔然,随即温和地笑说:“当然。”他是强者,强者的职责是保护弱小,他当然不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说动了?千山代松了口气,但到了当晚,她再次梦到那座地下宫殿发生的事,周围的人在快意地鼓掌谈笑,五条悟怀里抱着一具尸体,之后……夏油杰从高专叛逃,最终结局是死在巷子里。
千山代猛然惊醒,汗水浸湿她的额发。混蛋,这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吗?她怅然无神地盯视窗外,微弱的月光照不进屋内,只徘徊在窗边,像以此为界线将世界分作两半一般。
她细细回忆着梦境发生的一切,在高专校医室里,有一具男性尸体躺在手术台上,杰神情麻木地拉起白布盖住他的脸,“现在休养要紧,七海。”杰淡声对身后那位坐在位置上的男生说,那位被叫作七海的金发男生穿着高专校服,脸上有数道伤口,眼睛被毛巾敷着。
这两个陌生男生,是谁?
……
厚重的衣服被一件件脱下,时间很快推移来到四月。
自那日在她家一聚吃了顿火锅后,千山代和一年级三人便没再怎么见过面,他们的任务日渐繁重,千山代也在忙着自己的事,等她从繁忙中抽离出来,打算叫上硝子他们一起打一次雪仗或是在雪地里打滚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冬日早已悄然离去。
“小代,这里这里!”甜品店里,坐在位置上的五条悟兴奋地朝千山代招了招手,等她走近后,指着对面坐着的三个陌生面孔,“他们是新入学的一年级,从左到右分别是七海建人、灰原雄和山吹葵。”
千山代在看到这两个在她梦里出现过的男生后眼睛微微睁大,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他们两人的出现是不是说明离地下宫殿事件的发生不远了?!
“千山前辈好~!”三人齐声说。千山代听到的主要是灰原雄和山吹葵的声音,七海建人的声音小且平静,一张嘴就被其余两人给盖下去。
“你们好。”千山代受宠若惊,她扫视一圈,发现只有五条悟这边有位置,她于是挨着他坐下,看了眼五条悟面前堆积成山的甜品,又看了眼三个一年级面前各自只放着一小份蛋糕,扭头难以置信地对五条悟说:“你自己吃这么多,就给后辈这么点?!”
嘴里塞满蛋糕的五条悟一边咀嚼一边含糊道:“他们自己说只要一小块蛋糕就好……”
“因为人家懂礼貌!”千山代一拳落到五条悟脑袋上,扭头对一年级三人说:“对悟不用这么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哪怕把他的甜品全都抢走也没关系。”
五条悟艰难地咽下一大口蛋糕后破音:“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你的意见无效。”千山代点了一杯柠檬茶和一块巧克力慕斯,将菜单还给服务员后才发现对面的三个人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怎么了?”她问。
“千山前辈好厉害噢!”一年级唯一的女生率先开口,这名叫做山吹葵的女生扎着长长的马尾,长相清丽绝俗,眼睛尤其好看,清亮又明澈,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湖泊。
“对啊!”灰原雄附和着山吹葵,与她一同眼睛闪亮亮地仰望千山代,“前辈,你好厉害!”两人说着说着,就开始互相捧对方的场。
山吹葵:“对吧对吧!”
灰原雄:“是啊是啊!”
两人皆是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样,激动地摇晃双手,“灰原,我就知道你懂我!”
“我们是知己啊山吹!”
“七海,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千山代看向全场最稳重的金发男生,同时有点担心他这般缄默,跟他的同期们是否会有共同话题。
“嗯,”稳重的七海建人点了点头,“他们在震惊千山前辈居然能够制服五条前辈。”
“天呐——”山吹葵和灰原雄齐刷刷朝七海建人看来,“七海,你是我们的知己!”
“……”七海建人往外坐了些,不是很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由于高专师资紧缺,一年级三人被交由二年级的五条他们带,对他们而言,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都很好相处,两个人都十分有前辈的风范,唯独五条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独.裁者和幼稚鬼!
五条悟会在他们紧张地对付咒灵时,毫无征兆地跑去买甜品,虽然他也会很快回来,但当他们身陷战斗中时,一旁居然有一个翘着二郎腿闲散吃蛋糕的白毛在围观,这叫人怎么也无法忍受。
五条悟的「一时兴起」对他们来说是常有的事,这位五条学长憋着坏进行恶作剧才是最让一年级恐惧的事。
试观世间所有正常前辈,都找不到一个跟五条悟一样,会故意将咒灵引到鬼屋,然后派他们进去祓除诅咒,并且在他们本就绷紧神经之际,又是播放鬼叫又是朝他们偷偷丢番茄,掐着嗓子喊“鬼来啦鬼来啦!”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好些,虽然他们曾有意无意地跟夜蛾老师还有夏油前辈和家入前辈投诉过五条悟,但治标不治本,那个白毛只会笑嘻嘻地说自己是在锻炼后辈,毫无反省之意。
然而最令七海震惊的是,他的两个白目同期在听到五条悟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锻炼后辈」后,居然对五条悟释放星星眼,并说出“前辈居然对我们这么好!”这种让人恶心作呕的话,他们两个绝对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类型。
真是让人头疼,七海建人扶额。
不过还好,千山前辈来了。七海看向千山代,重新拾起对生活的希望。他们多次听老师和前辈们提及这位编外前辈,关于她离开高专的原因一年级三人尚且不明,不过听说是一位很有主见、实力超群的前辈。
“不要被她的可爱脸蛋蒙骗,小代她很厉害的,等你们见到她之后就知道了。”家入前辈这么对他们说。
七海仔细观察对面的千山代,他确实在看到她第一眼以为是一位无害可亲的女高中生,不过在围观她三两句话就浇灭无赖的五条前辈的嚣张火焰后,他开始对千山代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