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城市喧嚣，夜幕低垂，万家灯火点缀着城市的面貌，犹如繁星点点。

    风刮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窗帘被风卷起一个弧度，又缓缓落下。

    温欣在窗边吹了一会风，关了窗，转身继续收拾回南都的行李。

    平常没觉得自己东西多，收拾起来才发觉在这个房子里住了那么多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置了不少。这次迁徙她狠心舍弃掉很多东西，只收拾了自己能带走且值得带走了东西。

    收拾完行李，已经快十点了。

    张俭跟甲方在谈公事，一直没有联系温欣，但温欣的心情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她翻看手机里渐渐的照片，忽然又有点难过，想了想，她发了一则寻猫启事。翻看照片时，看到在莫斯科餐馆偷拍张俭的那张照片，心动了动，决定今晚要跟张俭见最后一面，就当是重逢后的正式告别吧。

    她发消息问张俭忙完了没。

    张俭回复：还没，可能没那么快。

    张俭：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叫点吃的送过去？

    想到猫丢了，又跟宋依依闹掰，温欣心里还是堵得慌，堵得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

    温欣：我不饿。

    温欣：你在哪？我可以过去找你吗？

    张俭发来一个定位，给了一家酒店的房号，让温欣先到这里去等他。

    十一月的北京，十来度的天气，比莫斯科温暖多了。

    温欣换了身衣服，打底衬衫外加一件长风衣。

    她背着背包出门的时候，宋依依不在，她知道宋依依故意躲她，只是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想必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温欣今晚也不打算回来。

    打车到酒店门口，温欣仰头望一眼酒店的招牌，确认是张俭所在的那个酒店，她没多犹豫走了进去，按张俭交代的去前台拿房卡，自己先上去房间等他。

    进房看到张俭的行李搁在房里，温欣忽然觉得安心。

    她刚卸下背包，张俭就发来消息，问她到了没。

    温欣：刚到。

    张俭：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他始终惦记着要给温欣带吃的，因为他了解温欣，知道她坏心情的时候一定会亏待自己的胃。

    温欣拿着手机倒在床上，想了想，回他：那就带碗牛肉粥吧。

    张俭：好，你先休息一会，我这边快了。

    温欣其实很喜欢这种感觉，张俭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感觉自己很重要。被重视，被当一回事，这是张俭能给她的情绪价值。

    她回看聊天记录的时候，笑了，心里微微有些动摇，不知道决定回南都，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心思左右摇摆中，温欣突然玩心大起，上网找了张美女穿黑丝的照片，裁掉上半身，只发黑丝腿照过去，随后充满意味地回他：等你哦。

    张俭看到这消息的时候，挺意外，这实在不像温欣的作风，他尴尬中迅速锁屏，手机轻轻放到桌上。

    但坐他旁边的阿廖眼尖，瞥到了那张图，阿廖偷瞄张俭一眼，发现他耳朵有点红，清清嗓子试图提醒他:兄弟，这是在见客户呢。

    今晚双方该讨论的问题都讨论过了，这时阿廖说：“王总，我们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您看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这样，我的意向还是比较明确的，”王总目光指指身边的助理，“有些需要补充的需求，回头我让小郑发一份你们。”又说，“等你们公司正式开业，咱就把合同过一过。”

    双方握手，合作愉快，就这么谈完了。

    阿廖送张俭回酒店。

    张俭下车时，他终于忍不住问一句：“你跟你的初恋复合了？”

    “应该是。”张俭不给他继续八卦的机会，提着打包来的外卖下车，“走了。”

    “别忘记了明天去看办公室啊。”阿廖冲他背影嚷一句。

    “知道。”

    张俭跟前台多要了一张房卡。

    他进到房间时，温欣正在睡觉，睡得很香。张俭把打包来的外卖轻轻搁下，脱掉外套，人坐在床边，看温欣好一阵。

    温欣一只手背撑在腮边，睡得脸颊绯红，昏黄的夜灯映在她半边脸上，渡一层细碎的光晕，氛围感十足，既娇俏又性感。

    张俭想起那张黑丝腿照，好奇心想起，手伸进被子里去摸她的腿，想看看她是否穿着黑丝袜。

    没有。

    是他想多了。

    他竟有点失望。

    温欣身上穿着张俭的T恤，双腿光溜溜，皮肤很滑。

    温欣感觉到腿上的异样，猝然转醒，看到张俭，她惺忪地笑笑，捉住他的手，“一来就乱摸，很不礼貌。”

    “我在外面谈合作，你给我发那种图，也很不礼貌。”

    温欣软软笑了下，“影响到你工作啦？”

    “那倒没有。”张俭勾唇笑笑，低头在温欣唇上啄一下，满眼温柔看她，“起来吃还是在床上吃？”

    “我又不是病人，干嘛要在床上吃。

    “喂你吃也可以。”他刻意要哄她开心。

    “我自己来。”

    温欣起身下床，张俭拆开便利店买来的益力多，插入吸管，递给温欣，“先来点开胃饮料？”

    “谢谢。”温欣穿Oversize别有一番风韵，棉质T恤松垮垮罩在身上，笔直双腿显得很长，她喝着益力多，坐到桌旁，抬头见张俭目不转睛地看她，她突然有点心虚，“你看什么？”

    “你是真的没事，”张俭拖张椅子坐她旁边，把她的椅子转过来，两手撑在温欣两旁，面对面看她好一会才说，“还是故作坚强？”

    “什么？”

    “猫丢了，你还跟宋依依吵了一架。”

    “你不是说了会想办法找回渐渐的吗？我相信你办得到，我相信只要渐渐……还活着，你迟早会找到它。”说到渐渐，她有点哽咽，也刻意忽略第二个问题，不想提起宋依依。

    “没事就好。”张俭情绪复杂，眼神幽暗，看进温欣的双眼问，“那你还生我的气吗？还怪我在你快要放下我的时候，处心积虑出现在你面前吗？”

    温欣咬着吸管，眼睫毛颤了颤，犹豫地摇头，不肯吱声，眼睛里藏着自己也不确定的矛盾情绪。

    那晚气氛有点奇怪，两个人都没心情欢爱，老夫老妻一样，睡前躺在床上说了一会话，无关风月，纯情入眠。

    温欣觉得张俭预感到了什么，那晚他特别黏人，睡觉时把她缠得紧紧的，像怕她消失不见。

    就那么别别扭扭地睡，半夜温欣被弄醒。

    她酥麻中睁眼看张俭，他知道她醒了，把头埋进她颈窝，亲她脖子，亲她耳垂，都是温欣的敏感地带，张俭太知道温欣喜欢他亲她哪里。

    就这么被带进了状态，温欣低吟着去寻张俭的唇，吻过去，张俭紧迫地回应她，手指缠绕着温欣的发，摸着她的背脊往下，去找她更敏感的地带。

    温欣迎合了张俭。

    摸到张俭肩膀上的牙印时，她想起了在莫斯科的疯狂，身上一阵颤栗，颤栗中她把唇印在那个牙印上。

    张俭低头，带着狠劲在她脖子上留一个吻痕。

    相当拧巴却酣畅淋漓的一场，梦游一般，以至于张俭第二天醒来，以为自己昨晚只是做了春梦。

    他甚至不敢确定温欣是否来过，因为他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根本没有温欣的身影，只有被揉皱了的床单，床单上有几根柔软黑色长头发。

    要不是看到那件皮衣，他真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张俭迷迷瞪瞪下床，光着上半身站到桌旁，一眼看出这是温欣在莫斯科买的那件皮衣，他心里已经猜到几分真相。

    皮衣旁边放一张银行卡，张俭认出那是他多年前给温欣的那一张，银行卡下压一张留言纸。

    一切都是事先预谋好的，包括纸上的留言，都是温欣决定出门来见张俭前就准备好的。

    张俭心潮起伏，手心微微出汗，他把留言纸捏在手里，细看温欣的留言——

    你说对了，这件皮衣是送给你的。

    张俭，祝你事业成功！

    我们，有缘再见。

    操！

    张俭气得失笑摇头，转身找来手机给温欣打过去电话。

    响了五声，温欣接了。

    她只是接听，不开口说话，张俭听到那边似乎有风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俭没好气，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张俭……”温欣很平静告诉他，”我在回南都的高铁上。”

    “走了就不打算回来了是吗？”张俭觉得这一切真他妈荒唐，他的真心狗屁都不是。

    “在去莫斯科的火车上我就跟你说过，我辞了工作，决定回南都，我没有骗你。”温欣依然镇定，语气平缓，像在说家常。

    张俭却更生气了，走到窗边开窗透气，拳头顶着窗沿，缓了缓才说：“那你还记不记得，在莫斯科你答应过我你会留下来。”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温欣说得轻松，回忆了下她是在欢爱的时候模棱两可地应张俭的，她轻笑一下，“更何况是……那种时候说的话，不能当真的。”

    “那你昨晚特意跑过来，又算怎么回事！”张俭讽刺一笑，“你甚至都没提你今天就要走，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真心诚意来找你复合，你就这么对待我吗？”

    “你的诚意……对我来说可能还不够。”温欣沉顿了顿，手机贴在耳边，眼睛望着窗外说，“张俭，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因为我，才决定放弃美国的一切，还是因为你自己想回来创业才顺便找的我。”她突然哽咽，“我回南都是在你回来之前就做的决定，很抱歉我不能再为了你，而让我爸妈再伤心一次。”

    张俭被说服了，也彻底沉默了。

    “就像我写给你的留言一样，”温欣继续说，“张俭，我们有缘再见吧。”

    这是他俩通话的结尾，温欣不等张俭说什么，抢先结束了通话。

    张俭没再打过来，也没有发任何消息，就像三年前的那次分手一样，他选择放过彼此，不多纠缠。

    温欣准备收起手机时，收到钟静宜发来的照片，是在莫斯科时钟静宜帮她和张俭拍的合影。

    张俭搂着她的肩，垂眼望着她，她侧仰起头，迎着张俭的目光。

    看着是一对甜蜜的情侣呢。

    温欣盯着的照片看一会，微微笑一下，收收心，举目看向窗外。

    高铁开起来的速度真快，窗外景致一掠而过，根本来不及看清目光接触到的一切，温欣不知道自己所在何方，只知道北京已经离她远去。

    不留痕迹，北京的一切统统成为过去。

    再见了，北京。

    再见了，张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