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从快节奏的北京，回到慢节奏的南都，温欣才发现生活就应该是慢的，她喜欢在南都的时光。

    慢，才有闲情逸致去享受生活，也更适合她的慢性子。

    回南都当月，温欣参加了公务员考试。

    那天考完试回家，温妈妈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坦然得很：“应该没戏。”

    时间原因，她这次备考实在很仓促，所以对考试结果不敢太抱期望，但查到成绩的那一天，确定考试结果不理想，温欣多少还是有点失落的。

    考公宣告失败。

    温爸爸安慰她：“不要紧的闺女，这次不行，就下次再考。你在北京工作那么多年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多出去玩。”

    温妈妈却另有想法，说有个同事的儿子，花钱进了烟草局，温欣要是能进烟草局，那也是很不错的。

    温欣想起在网上看到的网友评论，说有些岗位就像艾滋病，只能通过母婴、血液、性传播。

    她觉得烟草局的岗位就是这样。

    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也还是听从温妈的意见，老老实实做考前准备，准备两个月后参加烟草局的考试。

    成为无业游民的那两三个月，温欣过得倒也如鱼得水，除了刷题，还去考了个驾照，其余时间都在玩，吃喝玩乐，游山玩水。

    她账户里有几十万存款，所以玩得没什么心理负担，并不觉得焦虑，甚至有在计划给自己买套小房子，她的存款在南都全款买一套小房子绰绰有余。

    回南都以后，温欣跟高中的同学又热络起来。

    何菊欢成了辣妈，带着一岁多的女儿长期住在娘家。温欣经常约何菊欢，让何菊欢带着小宝宝一起出去玩。温欣喜欢这个年纪的宝宝，看着真治愈。

    每次出去玩，或者今天过得有点不一样，温欣都会发条朋友圈。一张唯美特写照，配上简单的文案，描述当天的心情。

    她知道张俭会看的，因为她也通过朋友圈知道了张俭的事，但他们从不在对方的动态上评论或点赞。

    看到了，知道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或做了什么，就足够了。

    两个从前不爱发朋友圈的人，那段时间基本每天都要发一条朋友圈。

    离开北京后，温欣跟张俭没对话过，但她清楚张俭的公司已经开起来了，公司运营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她知道他工作很忙，常常加班到深夜，还知道张俭赶项目的那段时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但他依然充满干劲。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关注着对方。

    春节前有一天，有个陌生的北京号码打进来，温欣心跳漏了一拍，跟北京有所关联的她第一时间会想到张俭，结果对方是邮局的人，说有一张从莫斯科寄来的明信片需要她签收。

    莫斯科寄来的明信片？

    张俭寄的？

    也可能是钟静宜。

    温欣让邮递员拍照发过来，看到那手属于张俭的字，和他的落款时，她眼里隐隐有泪意。那天她把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仅张俭可见。

    配字：收到这个，很感动。

    明信片的内容其实就是张俭在莫斯科对她说过的话。

    我们不但要一起看莫斯科的雪，未来还可以去喂巴黎的鸽子，也可以去晒夏威夷的太阳，还可以去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诸如此类，很多很多。

    也是那晚，张俭的朋友圈发出了温欣在莫斯科寄给他的明信片。

    配字：收到这个，很奇妙。

    温欣想起在莫斯科给张俭写的那张明信片的时候，张俭在她身旁酸溜溜地说，那么秘密写给谁？连我都不能看。

    他在朋友圈跟她呼应，却依然不点赞不评论不联系。

    直到春节那天，张俭终于主动联系了温欣，一条不咸不淡的新年祝福。

    欣欣，新年快乐。

    温欣回复：张俭，新年快乐。

    像极了曾经，那么客客气气，又没了下文。

    大年初二那天，温欣陪温妈去外婆家，大姨一家也在。

    长辈们聊天她没兴趣插话，她喜欢跟年纪小的孩子们闹，她大姨的孙子是上幼儿园的年纪，长得可爱，小话痨一个，特别好玩，温欣逗他逗得不亦乐乎。

    小孩问温欣：“表姑姑，你跟你说哦，我姑姑她有好几个男朋友哦，你是不是也有好多个男朋友啊？”

    他亲姑姑立马训他：“瞎说什么啊，我哪有好多个男朋友！那些都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懂不？”

    温欣被逗笑，也跟着逗小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哦，你要不要给我介绍一个呢？”

    这时大姨忽然把话指向温欣：“还记得给你介绍的那个公务员吧？人家跟我投诉你了，说你这脾气真大，才聊几句你就拉黑了他。”

    温欣很尴尬，环视一圈座上的亲戚们，又看一眼温妈妈，干笑两声说：“我跟他聊不到一块，没办法不能硬聊嘛。”

    “那也没必要拉黑啊，多不好看，伤人家自尊心呐。”大姨非常不赞同她的做法。

    “……”

    温欣从北京回来后，温妈妈倒是不催她找对象了，对以往的那些相亲对象也绝口不提，因为她知道女儿的心并有没完全从张俭那儿收回来，催也没用。

    那晚温欣做了一个悲伤的梦。

    她站在莫斯科的圣瓦西里大教堂里，身边鲜花环绕，地上铺着红毯，张俭抱着鲜花缓缓走来，就在她准备好接受他的鲜花时，他拿出戒指，对着温欣身旁的一个女人单膝下跪，跟那个女人求婚：“亲爱的，嫁给我吧。”

    温欣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也看不清在场观礼的人的面孔，只知道这一幕让自己那么伤心，她站在那里，却没人能看得见她，仿佛她是个透明的幽灵。

    她那么痛楚，流着眼泪，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她流着泪干着急，直到把自己急醒，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

    温欣在黑夜中愣神，手抚着湿枕，心想梦是假的，但眼泪是真的。

    那段时间，温欣很喜欢听王菲的《匆匆那年》，每次听都觉得那歌词简直是为她和张俭而写，也或许是这世人的恋人，分手后都像歌里所写，双方都不甘心就那样无挂也无牵，宁愿互相亏欠，宁愿藕断丝连。

    春节后，温欣看中一套精装单身公寓，几十平的两居小复式，南都的房价不高，她当时有点冲动想立马签合同全款买下。

    她想买房有多方考虑，并不单纯是为了自己。

    温妈睡眠质量本身就差，每天被温爸的呼噜声折磨得生不如死，家里又只有两个卧室，只能忍着，一忍忍了这么多年。

    她想自己搬出去住，两位家长就能一人拥有一间卧室了。

    回家跟温爸温妈商量，两个人的意见一致得很，说要买就买大一点的，买个一居室将来结婚生子怎么住。

    温欣是真没想那么远，她这个房子单纯是为自己而买。假如结婚生子仍然只能窝在她的这个小房子里，那样的男人，她应该是看不上的，宁愿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地潇洒。

    温欣调皮了一下，笑说：“爸，妈，你们是打算招上门女婿吗？结婚当然不能住我这个小房子啊。南都这里房价又不贵，几十万就能买一套，婚房都买不起的男方，你们舍得让我嫁过去吗？”

    两位家长若有所思，似乎觉得招上门女婿是个不错的提议。只是自家其实也是普通家庭，估计没人肯当上门女婿。但男方经济条件如果太差，他俩是真不舍得让女儿嫁过去受苦的。

    两人不再干涉温欣的买房计划，这事就算拍板了，于是温欣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三月份的时候，温欣参加烟草局考试，成绩斐然，一直杀到最终的面试环节，顺利通过，获得了岗位。

    后来她发现是她的研究生学历帮了大忙，同期进来的人里，只有她一个人是靠真材实料进来的，其他人都是定招进来的。

    温欣研究生修的是法律，而局里正好希望有个懂法律的人来身兼多职，加上她履历优秀，在北京就职过的公司是TOP企业，她综合能力好，所以被选中了。

    要不是受张俭的影响，当年温欣可能根本不会去考研，那时选修的专业也是采纳了张俭的建议。所以她非常感谢张俭，认为张俭是带着她一起成长的人。

    温欣被分配到市场部，负责市场数据分析。

    市场部里的同事都蛮好，能进局里来工作的，都不是来拼命的，分内工作做完交差就完事，反正做得再好也不是升职关键，背景关系才是。

    但温欣没有强大的背景关系，也可能是性格使然，她工作做得非常认真负责，同事需要帮忙时，她能帮就帮，从不找借口推脱。职场里，她的性格是很招人喜欢的，所以她在部门里工作得还算开心。

    五月份的时候，局里年轻的同事都玩起一个叫渐渐家园的APP。

    那天温欣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忙着做报告，同事朱丽忙完手头上的事过来跟她安利：“温欣，这个APP很好玩诶，可以在上面云养宠物，我领养了一只布偶猫，”朱丽把手机屏幕亮给温欣看，“你看，这猫颜值多高，我每天在网上照顾它，看着它就觉得她治愈呀。”

    温欣听到布偶猫就想起渐渐，不知道渐渐在哪里，是否还活着，是否健康。

    离开北京前，她在本地网发的那条寻猫启事石沉大海，有几个评论的，都是在惋惜这么漂亮的猫走丢了真可惜，没有人提供有用的信息。

    后来温欣渐渐不抱期望了，只希望渐渐还活着就好。

    “什么APP？”温欣看着活灵活现的蓝眼睛布偶猫问。

    “渐渐家园。”

    “渐渐？”

    “对，逐渐的渐。”

    温欣心猛地一跳，一些妄想的念头浮起——

    这会是张俭做的APP吗？

    “你怎么了？”朱丽看她失神，推她一下。

    “没事，”温欣回过神，拿起手机打开应用市场，“我也下一个来玩。”

    渐渐家园并不只是一个云养宠物的APP,它主打的其实是宠物社交、寻宠启事发布平台。

    寻宠启事……

    结合渐渐走丢的事件，温欣几乎确定这就是张俭做的APP。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心乱得不行，胸膛胀得难受，于是拿着手机起身，跑去无人的楼梯间，站到窗边透气。

    缓了缓，温欣打开微信，点开张俭的头像。

    聊天框对话停留在春节她发出的那条：张俭，新年快乐。

    内心挣扎了好半天，手指在张俭的电话号码上犹豫了好久，温欣终于拨打了张俭的电话。

    电话响很久，久到温欣以为张俭不会接的时候，张俭接听了。

    他说：“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