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场闹剧,曹子建被侍卫扛走后,嬷嬷把花生核桃等带好意头的果子随便往床上撒了撒,慌慌张张地逃掉了。
门合紧,风吹着油灯,新房里光线昏暗,甄宓看不清曹子桓的脸,但也知道定然是不好看的,她重新盖上盖头,问他要不要掀。
“袁熙掀过,子建掀过,这不是件新鲜事了。”他扯掉盖头往地上一扔,随即把她横抱着撂上床。
“咯人。”甄宓从腰下掏出只枣,咬了一口递给曹子桓,“早生贵子的意头,二公子要吃吗?”
他压在她身上,仿佛一下子把床周围的空气吸的干干净净,使她喘不上气来,“早生贵子?你当真一点也不忌讳。”
甄宓猛然想起自己的肚子,顿感失言,为叫抹去这事,更加浪里浪气地贴近曹子桓,手从他腰间游走至臂膀,嘴轻咬住耳朵,鼻腔发出微微喘息。
“夫君,你不热吗?我都要热死了。”她脱掉红衣,也替曹子桓脱掉外褂,蛇一样地缠绕着他,忙活了一头汗,却唤来曹子桓几句笑。
“夫君笑什么?”
曹子桓搂她在怀里,死死地,不叫她动弹,“老招数了,以为我还会上当?阿武,你我认识十多年,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演戏这种事实在是多余,不论你今夜做什么,袁熙的孩子也留不住了。”
他掏出一个红色瓶子,“是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甄宓两手护在肚子上,“此事还能不能商量?我可以应下你要我做的所有事,只要能留着它。”
“我要办的事,何须你应下?当然你也不是没有选择。”曹子桓又拿出一个绿色瓶子,“要怎么选?你来决定。”
她当然知道红色瓶子会要了她腹中孩子的命,而绿色瓶子则会把她的命一并要了,那一点母爱像刚燃起来的不太牢靠的小火苗,两三滴雨就将其扑灭,不论前世或今生,要她在自己和别人之间选择,结果是毫无悬念的。
甄宓打开红色药瓶,药水透明,略苦,一股脑倒进嘴里,闭着眼咽下去,静待着身体的一部分死去。
“知道吗?我也杀过你的孩子。”
“什么意思?”
甄宓扔掉药瓶,把下巴搁在曹子桓肩头轻笑:“那晚冀州城外曹军大营,二公子神勇,一击即中,我的肚子很快鼓了起来,可怎么办呢?那样的孽障留又留不得,为了能嫁给袁熙,只好弄死它,当时喝的药比这个麻烦些,熬了好久呢。”
他攥着她的手腕,像拎小鸡小鸭那样把甄宓拎到地上,鞋踩在她散落的头发上,那狂怒的模样,像恶灵,像猛兽,反正不像个新郎官。
“你就那么想嫁给袁熙?”
“袁世子英俊潇洒,温柔体贴,又位高权重,哪个女人不想嫁他呢?”
“你在激怒我,真那么想死刚才为何不喝绿瓶里的药?”
她伏趴在地上,形状虽然狼狈,但脸庞从乱糟糟的头发里露出时,依旧是倾国倾城,千娇百媚,“死?我不舍得死,你也不舍得我死,曹子桓,咱们就如瓜与猹,猫和鼠,互相憎恶却又无法不活在一处。”
曹子桓推倒桌上的龙凤红烛,单手抱起甄宓的腰,将她摁在桌上,单薄的衣衫几下就成了碎片,甄宓抓着桌子边缘,锁骨耸立,皮肤又凉又紧。
外头打了几个闪,灯笼全被浇灭,雨顷刻落下,斜斜地打在窗棂上,甄宓只字不语,牙齿在下巴上咬出一排印子,她疼,有人钻进她的肚子,搅乱了肠子,痛击着五脏六腑。
“曹......子桓。”她央求似的转头看他。
过了好一阵子,曹子桓终于放开她,这时他们都闻见血腥味,开始寻找源头,地板上、落地的衣服上,裸露的躯干上,全是血。
甄宓弯下腰,捂住肚子,血的源头就在肚子下面。
曹子桓有一瞬间的惊慌,顷刻又恢复了冷静,“无需担心,死不了,只是袁熙的孽种掉了,明日给内院女眷问安,你不用去了。”
新郎离开新房,嬷嬷随即进来,看见满处的血吓了一大跳,“大喜的日子新娘子来了葵水,这可不大吉利,怪不得二公子气呼呼地走了呢,来人备水,给甄夫人梳洗梳洗,瞧屋里给造的。”
第二天雨停了,天阴沉沉的,叫人提不起精神,三公子的新妇崔氏对镜自照,镜中人端庄大方,娴雅美丽,只是不太快乐,丫鬟边给崔氏梳头边说:“今日两位新妇都要去拜见魏王的后院女眷,夫人是穿珍珠色荷花边的那套,还是穿藕色青竹的那套。”
崔氏表情淡淡的,对着镜子晃了晃耳坠问:“你可见过二少夫人?”
丫鬟:“夫人说甄氏?昨日大婚,她盖着脸,并没看见真容,听说是个妖艳货色,袁熙花名在外,他的老婆能是什么好货?以色侍人罢了,夫人您何等身份?就是从指甲缝里抠出点泥,也比她尊贵。”
“昨日喜宴途中,三公子去那里闹,仿佛与甄氏有旧情,我虽仰慕子建文采,但若早知他们叔嫂有私,也不来淌这趟浑水了。”
“夫人,您现在已经是三少夫人了,可不能再说这话,三公子要不瞎,早晚会瞧见您的好处,至于甄氏,既没出身,又没品行,谁晓得能在这魏王府中呆几时?您不必当回事。”
崔氏大费周折地打扮一番去参见诸位夫人,魏王住的地方更加宽阔雄伟,是刚修的一所宫殿,黑砖白瓦,古拙强直,屋檐出挑,斗拱硕大,有上百个台阶,台阶两旁立着石柱,石柱顶端有琉璃灯,据说暴雨倾盆时也不会熄灭。
走完台阶,便是正殿,殿中摆设不多,几张宽椅,几台矮桌,地面光滑黢黑,犹如镜子,为首坐着的是卞夫人,曹孟德续弦的正妻,也是曹子桓曹子建的生母,紧挨着卞夫人的是曹冲生母常夫人,其余还有些不得宠或没有生下子嗣的,坐在末席或侍立。
卞夫人受了崔氏的跪礼,亲自搀扶起来,“崔家的女儿自不用说,模样、气度都是天下难找的,我听说你还识文断字?这就更好,子建最爱泼墨挥毫,你与我儿最为相宜,咦,怎么只你来,我另一个儿媳呢?”
在场一嬷嬷道:“二少夫人身子不利索,来不了了。”
曹孟德那些夫人立马叽叽喳喳道:“这个甄氏,实在没教养,新妇头一次见长辈,她也敢不来,昨日还拜堂,今天就病了,我们不信。”
常夫人有些慌了,忙替甄宓说:“她从邺城来,风尘仆仆好几天,又水土不服,病了也是情有可原的,见咱们也不在这一天,明日好了明日再见,大姐这样宽厚的人,是不会跟晚辈计较的。”
卞夫人点点头,“我自然是不会计较的,可魏王府的礼数她也得懂一些,还像给袁绍做儿媳时那般散漫可不成。”
常夫人殷切地说:“就让妹妹去教她吧,我伺候魏王的时候也不短了,府里什么人什么事也都清楚,我与她说,定能叫她明白规矩。”
“你是长辈,哪有长辈去见晚辈的道理?”卞夫人拉拉常夫人的手说:“何况妹妹是魏王心尖上的人,又养育着冲儿,哪能分得出心神?这等小事,不必挂心上了,等会叫两个嬷嬷去看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