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腰像被人拦腰斩断一样,卧在床上不能起来,她恨曹子桓的味道还在身上,叫黄杏打水沐浴。
“且得等些天才能沾水呢,少夫人这是小产,又不是来葵水。”黄杏端起碗黑乎乎的东西一口口喂给甄宓,“这是党参、茯苓等物熬成的八珍膏,对女人好,少夫人多吃些。”
甄宓吃了几口感觉反胃,把碗推了出去,“这是卞夫人手下嬷嬷送的?”
“那几个老货?她们只是阴阳怪气地问您什么病?几时能痊愈?毛也没留一根就走了,这补品是常夫人送的。”
“常夫人?”
“小公子曹冲的生母,据说很得魏王宠爱,跟卞夫人和其他夫人关系也亲近,可想是个八面逢源的,不然也不会特地送东西来。”
甄宓道:“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这是常夫人的聪明之处,她亲生的儿子尚年幼,不能为做母亲的遮风挡雨,就需要讨好魏王的其他儿子,如果我没猜错,不但咱们有礼,崔氏那边也收了她的礼。”
“少夫人这次猜错了,奴婢打听了,就这独一份。”
“这倒很奇怪,不管她打的什么算盘,我在魏王府中也想多个朋友而不是敌人,你去箱笼里拣两样东西,给常夫人送去,就说等我病愈后再去拜见。”
黄杏在箱笼里翻了又翻,因邺城将军府里的好东西都让袁熙和戚氏拿了去,所以她们能带的没什么上乘货,最后捡了两幅卷抽去了常夫人住处,出乎意料竟得她亲自接见,常夫人斜坐在矮榻,怀抱着小公子曹冲,叫黄杏免跪站着回话。
“你伺候你们少夫人多久了?”
黄杏垂着脑袋答:“启禀常夫人,少夫人与袁熙公子成亲不久,奴婢就在跟前伺候了。”
“她从邺城来许都,只带了你一个?”
“启禀常夫人,正是。”
常夫人把曹冲交给下人,室内瞬间变得寂静无比,黄杏心中打鼓,不知道这位正得势的夫人把所有人都遣走是为了什么。
“走近些,我有话问你,你家少夫人这些年过的如何?受过什么委屈,吃过什么苦,可有人为难她?”
黄杏唯恐叫人抓住把柄,在肚子里编了好大会才说:“要说从前的话,袁熙公子虽娶她为正妻,可数月也不去一次,少夫人很受冷落,锦衣在身,玉食在口,但心中苦闷,所幸有二公子,少夫人此刻是苦尽甘来了。”
“子桓对她可好?”
“二公子比袁公子要神勇,要威武,更有男子气概。”
“我是问你他对她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黄杏结结巴巴地说:“二公子体贴入微,对少夫人关怀备至,是一等一的好夫君。”
常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倒不晓得他有这样一面,魏王说子桓生性清冷,卞夫人也说他甚少言语,跟谁都不亲近,若嫁的是子建就好了,子建性子柔和,没有城府,一定会待她很好,可惜......”
黄杏吓出一头冷汗,不知道常夫人是要套她什么话,“我们少夫人对二公子一心一意,绝没有别的妄想。”
“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你不用怕,我再问你,她究竟得的什么病?可好些了?皇帝陛下身边有位太医,堪称妙手,也是常伺候魏王的,如今正在府里,你待会领了他去,替二少夫人好好瞧瞧病。”
黄杏知道太医一去,甄宓小产的事就瞒不住了,“启禀常夫人,少夫人好多了,是二公子的心腹司马大人给治的,司马大人有神药,吃两次就好很多。奴婢是这样考量的,不知道对不对,每个医者都有自己瞧病的法子,万一太医的法子与司马大人的冲撞了,对少夫人来说反倒不妙。”
常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那就催司马懿勤去看看,若短什么稀缺药材,尽管来找我。”
黄杏顶着满脑门的汗告退,出了常夫人的门就拎起裙角小跑,一鼓作气跑到甄宓床前,气还没喘匀就说:“吓死我,她问的问题好奇怪,不知道要打听什么,还好,我都一一圆过去了。”
甄宓还在疼着,不太有精神地说:“以常夫人的地位来说,犯不上找我的麻烦,就算寻到了破绽,也只会拿破绽当把柄,叫我站她的队而已,不用这样紧张。”
她看了看窗外,叹息:“夜来的这样快吗?不知道曹子桓今晚在哪里安睡?若是他来,就说我痛的厉害,早睡下了。”
“少夫人,奴婢有句话,大概您不爱听,二公子在新婚之夜摔门而出,才多久的功夫,已经传遍许都,大家都说二公子迫不得已才娶了您,早晚得休了您,很多人家等着把闺女送进来呢。”
“要是二公子真的休了您,那天下之大,就没你我主仆的容身之所了,请少夫人为了今后打算,对二公子使些手段吧,奴婢知道您对付男人的本事。”
甄宓的脸色苍白,嘴唇比脸色还要苍白,说话时显得十分用力,“曹子桓非同与一般男人,他恨我,处处防备着我,若流露出风情魅惑,对着他宽衣解带,反而适得其反,我如今这幅模样就是答案。”
“那可怎么办?”黄杏忧心忡忡,“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急什么?我现在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少不得常常见面,任曹子桓再无情,再冷血,也总是个男人,是男人,我就有办法对付,谁为鱼肉,谁为刀俎,还不一定。”
次日,司马懿奉命来看望甄宓,进门便嘀咕:“我又不是学医的,干嘛个个都把我当郎中使唤?”
一见甄宓,司马懿全然没了怨言,殷勤地问她昨日睡的好不好,早上吃了什么,“才两日不见,夫人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实在叫我心疼。”
黄杏咳了一声提醒他说话当心不要僭越,“司马大人给看看,应用哪些药?”
“其实在下并不通医理,只在旁处略听过一些,但凡女子身上有恙,多喝热水总没错。”
黄杏:“光喝热水管什么用?少夫人身上的血还淋漓不尽呢。”
“那就泡些金银花喝,金银花有止血的功效。”
“司马大人不要拿少夫人的性命当儿戏,哪个郎中看诊不是十几样二十几样药材往里放,怎么到你这,泡几根金银花就了事?”
司马懿:“二少夫人只不过是刚流了胎儿,身体虚,静养几天就好,犯不着吃那些药,有害无益,不如多煮些有营养的饭菜,吃的饱了也就有劲了。”
黄杏还要说话,被甄宓打断,“既然叫他医,岂有不信的道理?你照司马大人说的去备饭菜去。”
黄杏心有不服,梗着脖子问司马懿:“却不知大人口中所说‘有营养’是什么意思?奴婢可从没听说过什么是‘营养’。”
“菜要有荤有素,最好还要有鱼,饭要煮烂煮透,容易消化......容易下咽,记住了?去准备吧。”
“奴婢去备饭菜,大人还在这里做什么?大人虽然是二公子心腹,对我们知根知底,可还是要顾忌些男女之防,省的叫人说闲话,我送大人出去。”
司马懿被黄杏请走后怏怏不乐,他忘不掉甄宓的一颦一笑,即便是今日那张苍白的小脸在他看来,也是可亲可爱的,千古留名的洛神甄宓,这样的美貌与身姿,只可惜不是他的,要是她晚生几十年就好了,等他成为大魏的权臣,尽可以把想要的女人弄到手。
曹孟德做寿,在府中设宴,席开八桌,没请外人,都是家属亲眷,甄宓已经大愈,由黄杏陪着款款步入设席的院子,此时天还没有黑,灯笼都已点上,有唱曲的和杂耍的在表演。
黄杏垫着脚尖张望:“怎么不见二公子?自大婚过后他就没登过咱们的门,少夫人就是有一百般武艺也没处施展,好在今日魏王做寿,二公子必然会到,咱们得抓住机会。”
“你不必瞅二公子,帮我看看三公子在哪?”
“少夫人?”
“你不懂男人,像曹子桓那种人,一千种魅惑都能抵抗得住,唯独受不了嫉妒。”
甄宓默然不作声地出现在曹子建身后,身上的香气使他转过头来,“二嫂。”曹子建显得殷切又憨色,“你可好些了?”
“谢三公子关心,我已无大碍了,哎呀,你是为人丈夫的男子汉了,怎么出门时还这样毛毛躁躁,身边跟着的人呢?”甄宓浅笑着弯了弯身子,替曹子建整理好玉佩的穗带。
“多谢......你。”曹子建摸着穗带说:“你我成了叔嫂,有缘无分,从此我把这玉佩穗带贴身放着,只当它是你了。”
甄宓表现的多愁善感,用手绢拭了下眼睛,说:“造化弄人,只能求来世......来世能遂了心愿。”
崔氏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气掉了几行眼泪,饭也不吃回房了,曹子桓大踏步前去,揽住甄宓的腰几乎是把她扛到一旁,附耳警告道:“你该知道我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