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谢绫刚要说话,那蓝衫公子已笑了起来,朝她温言道:“姑娘可看清了,这并非连五棋,而乃弈棋。”

    说完,边上有围观者也跟着笑了起来。

    弈棋之术,颇有门槛。谢绫一个年轻姑娘,看穿着打扮亦是平民出身,若说平时会玩连五棋取乐倒说得过去,但是把弈棋当作了连五棋随口断言,却是贻笑大方了。

    有个胆大些的驿卒忍不住在旁嘲笑:“哪里来的乡野丫头,忒没见识。”

    谢绫莫名其妙,她当然知道这不是连五棋,也不知道众人在笑些什么。

    就在此时,一声清咳在谢绫和阿青身后响起。

    听闻熟悉的动静,二人双双瑟缩了一下——是章管事带着人回来了。

    “此前我与你说过……”章管事不悦地看向短短一会儿就明显招惹了事端的谢绫,连尊称小姐也忘了,正想发作,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谢绫身后,顿时一怔,“小侯——”

    白衣青年抬起手,止住了她。

    章管事会意,微微向那二人低了低头,然后侧过身对着谢绫沉声道:“屋子已经安排好了,小姐随我上去吧。”

    谢绫老实起来,点点头跟住了章管事。

    在听到章管事叫她“小姐”时,白衣青年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头,眼光流转间露出恍然之色,颇有兴趣地又看了谢绫一眼。

    他身后的蓝衫公子道:“这难道就是崔家那个……”

    再之后声音轻了下去。

    谢绫跟着章管事踏上楼梯,侧身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回望了一眼。

    那两人仍在窗边对着那局棋。

    蓝衫公子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白衣青年只是摇头笑了笑,随手一拂,将满盘棋局毁去了。然后便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看起窗外雪景来。

    谢绫若有所思地暗自点头。

    她爹每次下棋输给她,也都喜欢直接糊棋盘。

    *

    当晚。

    谢绫一个人坐在房中,外头的风雪更大了,雪粒子夹在风中扑打到窗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片刻前,阿青离开了房间去寻章管事,打算和她说明两人的真实身份。

    “你放心,我还是会带上你一起的。”阿青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谢绫点了点头。

    她看着阿青走出门的背影,不知为何想叫住她。

    但是房门很快合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谢绫撑着头坐在桌边,也许是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她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

    朦胧间,一声高过一声的喧哗与呼叫在意识外愈发清晰地响起,将她从小憩中惊醒。

    “走水了!”

    待她睁眼时,门板外挡不住的火光此起彼伏地熊熊燃起,剧烈的烟味和一股奇怪的味道夹杂着涌入。火势起得迅猛,火舌很快就舔上了门框。

    谢绫下意识向屋外冲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很明显,走廊外的火势只比屋内更大。

    她稍一犹豫,就转身奔向窗边。

    对于谢绫这样常年进山采药的人来说,小跌小摔是家常便饭,她也不是过于害怕,抓着窗框便小心翼翼地翻爬了出去。

    她手脚利索,半个身子攀到了窗外后便低头估摸起了底下的距离。墙面斑驳不平,她的脚尖抵在了一小块凸起的石砖处,正想稳一稳身子就往下跳,侧方不远处的窗子却突然破开,一道黑色人影伴着破裂的窗棂一同飞落出来,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谢绫手一抖,直接跌了下去。

    好在她身姿轻软,摔跤经验丰富,地面上又积了厚厚一层雪,落到地面时除了姿势不雅一些,居然也没什么大碍。

    她趴在地上,和那扭着脖子的黑衣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一把长刀插在对方背部,在雪夜中映着寒光,鲜血从他身体下迅速蔓延开来,有一缕甚至流到了谢绫的手指边。

    “……”谢绫默默地缩回了手,脑子一片发懵。

    紧接着,又一人从头顶落下,不过却是稳稳立在了黑衣人边上。

    熟悉的银白锦袍映入谢绫的视线。

    那人一脚踩上了黑衣人的背部,语调懒散,“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咬牙不语,转瞬口中流出黑色鲜血,瞪着眼睛,整个人软垂下去。

    “就知道。”白衣青年不是很在意地掸了掸衣袍,收回脚,转过身来看向地上另一人,“咦,是你啊。”

    谢绫仰起头,与他对视。

    “吓傻了?”他笑了笑,俯身向她伸出手来。

    谢绫下意识地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还没有站稳,突然被他用力一拉。

    一柄长刀倏然破开夜色向二人劈下,又是三名黑衣人接连从暗中袭来。

    白衣青年拉着谢绫避过刀光,顺手拔出了插在地面尸身上的长刀,横着刀身漫不经心地笑道:“想刺杀我,也不多派点人来?”

    说话间,与二人一墙之隔的馆楼内传来高声惊呼。

    “有刺客!保护苏大人!”

    紧接着,呼喝声与兵刃交接之声响起,与救火的声势夹杂在一处,全然一片混乱。

    谢绫躲在白衣青年背后,总觉得自己依稀听到了章管事和阿青的惊叫声。

    她正想细细分辨,却见刀光一闪,一名黑衣人绕到侧方,像是寻到了弱点,毫不留情地向她袭来。

    下一瞬,一蓬鲜血蓦地溅到了她的脸上,伴随着一声惨叫,一截握着刀的断臂飞落到她脚边。

    谢绫眨了眨眼,鲜血顺着她的眼睫滴落下来。

    那白衣青年身姿迅疾,运刀如鬼魅,片刻间地上又多了三具尸首。而他收刀回过身时,就见到谢绫正一脸认真地用袖子将脸上的血迹越擦越开,在黑夜中颇有几分瘆人的效果。

    “嘶——”他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加以制止,然后注意到了她的掌心——手掌上的皮肉被划磨开了,鲜血淋漓,当中还嵌着细小砂石,应当是谢绫翻窗跌落时下意识想攀住墙面而擦伤的。

    寻常姑娘家,一般都耐不住疼,而眼前这个少女却是奇怪得很,好像无知无觉似的,况且方才这般场景,她竟也好像并不害怕。

    谢绫却顾不上眼前之人几分探究的神情,突然将手抽了回去,念叨了一声“阿青”,然后转身就向外头跑去。

    *

    火焰已将馆楼的屋顶也吞没了,驿站上空的夜幕也被火光点亮,一片橙红。

    谢绫刚冲到院中,就见地上横卧着数具黑衣人尸体,几名持刀之人正一一将尸首翻看过来,然后走到站在角落的一名年轻公子面前,行礼道:“启禀苏大人,都自尽了。”

    这名苏大人便是白日里的蓝衫公子,他捂着臂,指缝间溢出血迹,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谢绫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边上。

    章管事就在他不远处,被仆役和丫鬟扶着,地上则躺着一人。

    谢绫怔住,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阿青今日里穿了一件浅色碎花裙,如今那上衣已被鲜血洇染,自胸口处破开一个洞。她仰面躺在雪地里,惊愕与恐惧在她脸上定格。

    “阿青……”谢绫回不过神来,抬眼看向章管事。

    而章管事脸上晦暗不明,眼神颤动着,注视了谢绫半晌,哑声开口道:“刀剑无眼,请小姐节哀。”

    章管事身边的侍婢看着谢绫神色,惊魂未定地解释起来:“小姐节哀,方才那些刺客听到我们喊了苏大人,不知为何就向我们动起手来,苏大人虽已命人及时回护,但……”

    另一边被点到名的那位苏大人闻言向此处看来,他看了章管事与地上的少女尸身一眼,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谢绫却没有看到。

    谢绫蹲下身,伸手轻轻合上了阿青的双目。

    一双手搀住了她想将她扶起,竟是章管事。

    “小姐节哀。”她再次说了一遍,抓着谢绫的手更重了几分。

    谢绫侧目看她。

    寒冬腊月里,章管事的额头上布着一层冷汗,但是她的眼神却从颤动不息变为了逐渐坚定,用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小姐没事便好,毕竟今日起,你可是我们崔府……嫡出的小姐。”

    谢绫还未说话,就听到那位苏大人的声音响起。

    “小侯爷,你没事吧?”

    章管事顺势一把将谢绫扶了起来,随着其他人向来者行礼,“见过小侯爷。”

    谢绫看向众人口中的这位“小侯爷”——是刚刚才见过的那名白衣青年。他走向苏大人,语带关切道:“这话该是我问才对。”

    章管事低声对谢绫道:“这是先西嵬侯之子,小侯爷秦燕息。那一位是吏部郎中苏子瑄大人。”

    白日里她受到示意没有点出对方身份,也并未私下对谢绫等人多言。如今倒是对谢绫改了态度,详细交代起来。

    谢绫听到“西嵬侯”三个字,眼神一动。

    苏子瑄朝那位秦小侯爷虚弱一笑,看了看自己手臂道:“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刺客当是冲我而来,倒是连累子瑄你了。”秦燕息朝着边上一名护卫问,“可有留下活口?”

    那人低头,“回禀小侯爷,没死成的刺客,皆服毒自尽了。”

    秦燕息“哦”了一声。

    苏子瑄皱眉道:“小侯爷近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秦燕息笑了笑,“这京城里,我得罪的人倒也不少。只不过,这刺客行事粗糙,且并不只冲我一人……”他看了苏子瑄一眼,“怕是意不在此。”

    苏子瑄面露不解:“那是为何?”

    “不知道啊。”秦燕息转为一脸无辜,“还烦请苏大人回京后呈案大理寺了。”

    苏子瑄点头道:“这是自然。”

    秦燕息视线移向谢绫这头,在看到躺在地上的阿青时,目光微停,然后继续看向了谢绫,“崔小姐也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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