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时园

    晏翎越监督着工匠,在园子里盖琉璃亭。

    还记得他与澜儿定亲的第二日,曾在杨妈妈的陪同下,逛了这园子,当时瞧见池塘边上堆了八根梁柱,便好奇问:“要在那里造亭子吗?”

    杨妈妈起初还支吾不语,直到他再三相问,才肯告知:“我们姑娘打算在那里修一座带窗的凉亭,想用琉璃来镶嵌窗格子,也不知她上哪瞧来的,说当晨辉照进亭子时,能折射出七彩的光,美轮美奂,像梦境一样。”

    他一听便明白了,除了在吴州城的皇家行辕,她还能上哪去瞧?原来在她心里,与他共度的那个清晨,美轮美奂,犹如梦境。如此说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住进她的梦里了。

    但是琉璃价高……也难怪这丫头将此事搁置了。那么,就由他来修建吧,权当是送给她的新婚之礼了。正想得出神,者离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启禀主人,侯爷回来了。”

    这让他心头一喜,“不是说明日才到的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边说着边朝园子外走去,“我先回去,你盯着这里。”

    谁知者离话还没说完,追上他继续道:“还有,穆珩派人给少夫人递了信。”

    这话叫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这事并不难料,只是不知他在信里说了什么,可全盘托出了?”

    者离摇头:“巳女尚未探得信函内容,但主人不必太过忧心,少夫人若有反常,她必会来禀。而且,景州知府王永,老奸巨猾,没那么好对付,穆珩此去,快则三五日,慢则无定数。左右,在主人大婚前是赶不回来的。”

    ***

    而时澜洳呢,听了晏翎越的嘱咐,这两日哪也没去,待在府中安心待嫁。她命采萝去时园把杨妈妈接了过来,主仆三人看着堆成小山的黄金,开心不已。

    杨妈妈更是抹起了眼泪,“姑娘,现如今,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采萝连忙来安慰她:“妈妈,姑娘如今做了如宁县主,往后啊,立世就没有那么艰难了,今日这么好的日子,咱们要开心才是。”

    只见杨妈妈连忙止住了哽咽,“是是是,瞧我,无端端的添什么晦气。”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来,递给时澜洳,“姑娘,这书你拿去看,切记好好研习,往后侍奉夫君,可不能不通晓这个。”

    采萝眼疾手快,先一步去接,却被杨妈妈打了手,“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瞧这书做什么?”

    采萝撇嘴,“要论年纪,我还比姑娘大一岁呢,怎的姑娘能看我就不能看了?”

    杨妈妈打趣她:“待你哪日要嫁人了,就能看了。”

    采萝瞬间红了脸,“谁,谁要嫁人了?”说完便跑出了门,“我瞧瞧炉子上的鸡汤去。”

    时澜洳笑着接过来,瞧见书封上写着避火图字样,也不觉有什么惊奇,便翻开了,可只不过轻轻瞥了一眼,就叫她慌张得把书扔了出去,惊叫一声,“妈妈,你上哪弄来的书?”

    杨妈妈却不慌不忙的把书拾起来,重新放进她手里,一脸严肃道:“这是人伦常礼,世人都要经历的,有什么可害臊的?你好好研习,待到了大婚那夜,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没有章法。”

    她无奈,便支吾应下,把那书塞进了枕底,又瞧杨妈妈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似乎很有指点迷津的意思,她便装作瞌睡,打了个呵欠,“妈妈,我想小睡一会。”

    杨妈妈只得应声出了门,却还不忘叮嘱她,“别一放就给忘记喽,你一定要看哪。”

    她边上榻边说知道了。可是躺在榻上,却精神奕奕,然后胡思乱想起来,想起那日,晏翎越原还精神着,却忽然一阵发蔫,还丧气的说自己要看大夫,可别和这事有什么关系,自己初经人事,懵懵懂懂,怕是果真需要学习学习的,想了想,还是把手伸进了枕头底下,拿出了那本书。

    如今,她也算有了些许经验,加上这书图文并茂,很好理解。待看完后,还真叫她找到了答案,原来,他俩那日,竟没能成事。别的她倒不担心,就是怕晏翎越会因此事一蹶不振,在心中埋下隐患,也不知他这病症好不好医治,难怪近来老是问她会不会离开他,又这样形影不离粘着她。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开解他一番。

    正想着,采萝突然推门进来,递上一张字条,“姑娘,隔壁穆府送来的。”

    她疑惑着接过来,展开,“从前万般皆为迫,吾视汝重于性命,望莫嫁,等吾归。”

    了了几字,却暗含深意,时澜洳觉得意外,甚至感到惊讶,又问采萝一遍,“你确定,是穆府送来的?”

    采萝连连点头,“那人是穆大人的贴身护卫,姑娘你也认得的。”

    时澜洳将字条扔向一边,“你说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搅乱人心,从前干什么去了?他又受了何人所迫?望莫嫁,这是在同我说笑吗?”

    采萝连忙拿来看了一眼,气愤不已,“负心之人说的话,半真半假,姑娘,过耳听听便罢了,你可千万不能当真呐。”

    “他早已经叫我寒透了心,事已至此,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她又从采萝手里拿回字条,下榻趿了绣鞋,走到多宝阁前,扔进了抽屉里,却无意瞧见了另一张字条,拿出来一看,“良人乘霄隐,拨云鹊可鸣。”

    是了,刚到京师那会儿,曾让一个道士算过姻缘来着,“当时不知,这诗里说的人,竟然是晏翎越,只是为何用‘隐’字?”

    采萝见她喃喃自语,便凑上来说:“指不定啊,这小侯爷在吴州时候,就开始打姑娘你的主意了。”

    时澜洳却不认同,“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不知道,当时在吴州,他是如何讯问我的,八百个心眼子都用上了。”

    主仆俩这厢正说笑,不料金妈妈这时候进门来说:“二姑娘,老太太让您去一趟。”

    时澜洳连忙跟了出去,谁知刚踏进主屋的门,就被迎上来的祖母拉进了内寝,“丫头,快来,祖母有好东西要给你。”

    两人走到榻边坐定,老太太从床尾搬出一个木匣来,放到时澜洳怀里,笑着说:“这个啊,是祖母给你添的妆奁,里面除了京郊的一个庄子,几间铺子,还有几十亩薄田……”可话还没说话,时澜洳就急忙要拒绝,“祖母,孙女不能……”

    却被老太太按住了手,“先听祖母说完,你的哥哥姐姐们都有,自然也不能少了你的,祖母知道你不缺这些,但傍身的家当,还有嫌多的吗?祖母老了,这些东西也带不进棺材里,你若是真的孝顺啊,往后常回来看看祖母就行了。”

    这一席话,叫时澜洳听得想哭,“祖母,侯爵府离咱们府上不远,澜儿一定常回来看您。”

    老太太眼里泛着泪光,拿手来抚她的鬓角,“我苦命的孩子,如今总算有了归宿,往后好好的,听到没?”

    时澜洳忍住眼泪,笑起来,“祖母,别难过,我如今可是县主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老太太也终于笑起来,“嗯,祖母不难过,祖母高兴还来不及,长明是个好脾气的孩子,你那婆母也很通情达理,你个小鬼灵精嫁去他家,吃不了亏。只是有一点,祖母不得不提醒你,往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要懂得体贴丈夫,知冷知热些,才不至于叫外头的女人钻了空子,你瞧娢儿她母亲柳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虽然晏翎越曾信誓旦旦保证过,今生只她一人,但时澜洳却没抱太大希望,还记得东临那个云词姑娘,让她至今耿耿于怀。这么想着,她朝祖母点了点头,想说知道了,却被风火赶来的袁明达突然打断,从院子里一路笑着进来,“母亲,澜儿在您这吗?”

    她连忙起身,搀扶祖母去了外间,却还没待坐稳,就又听见他说:“澜儿,为父想着,找个日子把你的名字写入族谱,你看怎么样?至于这姓氏嘛,也得改过来,不能再姓时了,得姓袁,叫袁澜洳。”

    时澜洳觉得他甚是莫名,这都认了大半年的亲了,也没提起过半句,如今怎么突然积极起来,“父亲,我看就不必了吧,随母亲姓时,我觉得挺好的。”

    时文昌却坚决不答应,“说什么胡话呢,你是我生的女儿,哪有不随我姓的道理?说出去叫人笑话。”

    时澜洳也不退让,“咱们这两姓的父女,都做了大半年了,那外人就算要笑话,也早都笑话过了,您现在才来担心,是不是有些迟了?”

    “你你你,你个不孝女,怎么跟你爹说话呢?”袁明达被气得面红耳赤,伸手就要打她。

    却被老太太一声呵斥给制止了,“够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她爹?你看看你把娢儿害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晏家提亲来得及时,澜儿早就被你推进高家那个火坑了。这大半年来,从不见你说过一句要让这孩子入族谱的话,如今看她被陛下封了县主,你反倒打起她的主意来了。时老将军,戎马一生,战功赫赫,我就问你,你是挣下了什么荣光,非要让她跟你姓袁?”

    袁明达被训得气结,语滞了好一阵,终究没理,甩了袖袍就走了。

    但经他这么一闹,让时澜洳越发怀念起了外祖母和母亲。于是到了夜里,她走到廊下,对着满天繁星祈愿:“外祖母,母亲,你们看见了吗?澜儿如今过得很好,陛下封我做了县主,赏赐了许多金子。还有再过两日,澜儿就要嫁人了,夫家待我很好,你们放心。只是澜儿不孝,不能回去给你们磕头,但澜儿保证,日后一定带着夫君回去看你们,你们在天上也要好好保重……”

    这无疑是一个失眠的夜,惆怅,忧伤,回忆过往曾经,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待到了第二日,邻近晌午,时澜洳还没醒来,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听到采萝的声音由远及近,“姑娘,前日送去裁缝铺的喜裙,重新缝好了玉串送回来了,还有侯爵夫人差人送来了凤冠,说是刚从金银铺子取回来的,光制作,就耗费了小半年光景呢!”

    杨妈妈这时候也跟着走了进来,边帮她吊起幔帐,边说:“我的姑娘哟,眼看着都晌午了,你怎么还赖床呢,待嫁进了侯爵府,你可不能再这么睡了,没得叫侯爵府的人说你没规矩。”

    采萝把凤冠放在了梳妆台上,仔细瞧上面繁复的点翠,金丝堆累,玉坠宝石错彩交辉,她惊叹不已,“乖乖,光手艺钱,就得花去好大一笔吧?姑娘,侯爵夫人对你可真上心。”

    杨妈妈从衣橱里拿了衣裳出来,连着裙裾,一起挂在了衣架子上,高兴的合不拢嘴,“凤冠霞帔都备齐了,我们家姑娘啊,这回果真是要嫁人喽!”

    直到这时,澜洳才睡眼惺忪的起身下榻,走到大红的喜服前,迷迷瞪瞪愣了好半晌,待清醒后,竟莫名生出了些许慌张,心跳声咚咚,响得自己都能听见。她深深吐纳,平复了一会心绪,才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抬眼瞧向窗外。

    缠绵几日的阴霾已经散尽,眼下暖阳明媚,闹枝的喜鹊叽叽啼啼,廊子上挂起了红绸绣球,丫头们在窗下贴喜字,小厮们踩着扶梯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她挪了挪身子,视线越过廊墙,想象着,晏翎越身穿喜袍向她走来的模样……

    晃神间,仿佛听到锣鼓鞭炮渐声响,杨妈妈笑盈盈的过来关上窗,“姑娘,快别瞧了,迎亲的队伍已经来到门上啦,赶紧点了口脂,盖上喜帕。”

    她茫然回身,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头戴凤冠,一袭红裳,俨然盛装打扮妥当。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